錢真人的幾位弟子結伴走在虹橋上，望着眼前的天宮島上的幾座宮殿。
“這九山界景色，實在有點單調乏味。”
其中一位女弟子說道。
其餘人也不由點頭。
“處處是迷霧，確實沒什麼好看的。”
“這幾日不是在建房子麼？聽說鄭真人搞了個規劃，有個島專門拿出來作坊市，還要放話劇。”
“最受重視的那個什麼大學島麼？這幾日幾個元嬰真人都在上面忙活，說是要建立什麼實驗室啥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樂土島現在也熱鬧了不少，前幾日鄭真人派弟子前去幫忙，開了挺多新田。”
說到這個，就有弟子提到了另一件事：
“我聽說鄭真人還準備在樂土島上建立什麼農業指導所，咱們學習農學的弟子，日後也要去幫忙指導那些凡人種田，還說要收集些什麼數字啥的……”
衆人對視一眼，表情都有些古怪。
“這位鄭真人，對凡人真是看重……”
有人的語氣還有些抱怨：“以前咱們哪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任務……”
“也沒讓咱們白乾，只是庶務殿的活和之前不一樣了而已。”
“……反正我是不喜歡。又不是我一個人這麼想……九山宗不也有弟子不習慣？”
其他弟子也是無言。
他們倒不是覺得九山界有什麼不好——錢真人願意帶他們一同逃命，這羣人大部分也算有點眼力之人：
千禾宗都滅了，他們這羣人能活命已經是僥倖。
更何況九山界不過景緻單調一點，住得卻安心，起碼不擔心有生死大禍。
原先他們和九山宗弟子還有些隔閡，進了九山界，倒像是共同經歷了患難一般，竟也比之前好多了。
他們也有了些九山宗的友人。
但不習慣是沒辦法的——許多人在玄微界生活了百來年，驀然換到九山界，只覺得哪哪都不一樣。
“其實，若不是鄭真人不將咱們當外人看，怕是咱們也不會如此快地立足。”
之前那女弟子又說道。
這話說的，衆人都是沉默，卻又不得不承認就是如此：
雖然鄭法並不強勢，但他的意志如此貫穿着整個九山界，他對千禾宗這些弟子的態度，自然也影響了不少弟子。
“鄭真人此人……”就是之前那個說不喜歡的弟子，此時像也說不出壞話來，只是悻悻嘀咕道，“那也未免對凡人太好了，而且咱們最近乾的都是靈農的活，日後哪有什麼前途……”
“別不習慣了。”那個女弟子說道，“你要說不喜歡，咱們師尊，那才叫變得快呢……”
“……”
她這麼一說，其餘人竟是紛紛點頭。
……
他們在議論之時，鄭法正拉着幾位元嬰在探討實驗室的建立。
說是探討，但基本上都是其他人在問，鄭法在說。
“所以，這個實驗室最重要的，其實是觀察手段？”
龐師叔聽了半天，才瞭然道。
“正是！”鄭法語氣中稍有讚賞，“在我看來，師叔你的《洞虛靈眼》極爲適合實驗觀察，是實驗室不可或缺的法術。”
“可我那千年紫竹到了九山界，似有些水土不服。”
龐師叔嘆息道。
“我那《洞虛靈眼》在入微上也沒太多建樹。”
鄭法也發現了這一點。
《洞虛靈眼》這門法術，分爲三個境界，觀氣，入微，洞虛。
鄭法正在入微之境——按照他的估算，入微境界的洞虛靈眼，精度差不多能看到細胞器的結構，還能模糊的看到細胞器內部的一些結構。
龐師叔自然比他強，但鄭法如今需要的精度高許多：他希望自己能看到原子層面甚至原子核層面的細節。
《洞虛靈眼》還稍有不足。
這麼一想，鄭法倒是有了另外的想法：
現代精密的觀察儀器，比如核磁共振或者電子顯微鏡，大多和電子有關——這能不能通過法陣或者法寶實現呢？
這麼一想，他卻覺得有點稍有些頭疼——九山界百廢待興不說，自己要做的事情還多，人才，資源，理論更是都有些缺陷……
一時間千頭萬緒，竟讓他感到有些心累。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緒，章師姐忽然擡頭，伸手，遞過來一枚靈果——這靈果也是藥園產的，不值幾個天功，元師姐這幾日在下界賺了天功，就兌換點來當零嘴。
元師姐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右手，又看看鄭法面前的靈果。
陷入了沉思——果子給了就給了，她……也不敢搶回來，但這人情好像沒落在她身上？
這有點欺負鳥了！
“回去還你，”章師姐頓了頓，“還你貴的。”
元師姐一下子就開心了起來，她往口袋裡掏了掏，又拿出一個果子：“我還有，師姐你還要不？”
鄭法咬了口靈果，正待開口，就見一個九山宗的弟子飛快跑來，朝着幾人行禮後，對自己說道：“錢真人請鄭師弟去藥園……”
一聽這話，鄭法心念一轉，面上就露出些笑意來。
自己攤子雖然鋪得開了點，但好像要有成果了？
……
再見錢真人的時候，鄭法都有點點認不出他來了。
人還是那個人，臉還是那張臉，小肚子還是那個小肚子。
但此人臉上的神色與往日大不相同——錢真人原來是負責千禾宗坊市的，迎來送往，性格偏向活絡油滑，表情自然也能帶出些來。
這次再見，鄭法竟從他身上看到了一些熟悉的氣質。
竟是有點像田老師了。
錢真人蹲在藥園裡的一處田畝旁，細細地打量着裡面的一株稻穀，臉色沉凝，專注，甚至有些一直在思考的木訥，連鄭法他們走近都未能察覺。
鄭法從未想到，來九山界之後，變化最快最徹底的，竟是這個他不算很熟悉的錢真人。
“錢真人？”
鄭法輕聲開口。
錢真人此時纔回神，他轉頭一看，竟看到鄭法帶着章師姐幾人都來了，頓時嚇了一跳，臉上的表情頓時又變回去了。
他臉上浮現出略帶討好的笑容，又有了幾分原來的模樣，慌忙地朝着幾人行禮。
“錢真人找我，是有什麼成果了麼？”
鄭法擺擺手問道。
“成果……”讓他意外的是，錢真人臉色有點糾結，支支吾吾，“成果也算是有了些成果，但……”
見他如此，鄭法更來了興趣：“真人你給我講講？”
錢真人既然請鄭法來，自然不會隱瞞什麼，只是他看着章師姐等人，似有些難以啓齒。
想了會，錢真人一咬牙，轉身帶着幾人朝着田畝深處走。
“此事，還得從之前培養稻種說起。”
他一面走一面說道。
“當時，鄭真人你不是給我留幾本書？”
鄭法點點頭。
這是候老和田老師總結出來的一些農業實驗方案，他們在養老院試驗過現代理念，確認有效，就會記載上面。
“我一開始是看不懂的，就想着一面學一面種，即使種不出什麼來，我也能學會點。”
聽錢真人這麼說，鄭法嘴裡不由讚許：“這是條正路，學以致用，學得更快。”
錢真人聽到這話，也笑了起來，肩膀都放鬆了許多。
“其餘的我也看不懂，但雜交實驗這方面……”他輕快地說道，“我倒是看明白了。”
“所以？”
“我把藥園裡的靈植和我們的採來的稻穀，全雜交了一遍。”
“全？”
鄭法愣住了。
他定在了原地，看着錢真人，終於明白這人的變化了。
這工作量可不小，藥園裡的靈植，少說大幾千是有的。
加上稻種的種類也不少，這實驗做一輪都得大幾萬次……
人沒瘋都不算大變……
錢真人點頭，像是明白鄭法在想什麼：“這就是個辛苦活，我有幾個弟子幫襯，倒也不費事。”
“有成果了？”
“是！”錢真人往前一指，“那就是。”
鄭法看向他所指的方向，那裡一株稻苗亭亭而立。
稻苗並不粗壯，個頭也不高，只有一處奇異——這稻苗從上到下，帶着淡淡的藍紫色斑點，看起來竟有些神秘的危險感。
“這穀物是靈植？”
鄭法心中大喜。
不是說穀物類靈植多值錢，而是低層弟子缺不了這個。
金丹之上可以辟穀。
但練氣築基修士是要吃飯的。
“算是吧……”錢真人輕輕一揮手，一旁的弟子就端過來一個碗，碗中還有一小碗米，米上面也星星點點的藍紫色。
“這東西沒毒吧？”
一旁的元師姐忽然問道。
“沒毒……就是……”
“那我嚐嚐！”元師姐聽到這話，眼睛一亮，抓起幾粒生米就塞進了嘴裡。
“額……”
錢真人慾言又止。
“不還有挺多……”元師姐以爲他不捨得，還在安慰，“我就是嘗~嘗~味~道~”
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元師姐忽然發出了陣陣顫音，似乎是極爲銷魂。
“……”
衆人都不免看着她的臉，見她嘴歪臉斜，表情有點點抽搐——不免又回頭看錢真人。
你不是說沒毒麼？
“沒毒……但帶電……”錢真人也有點尷尬，低聲道，“元仙子吃太快了，我沒來得及說……”
“……麻不……”鄭法忍住笑意，朝元師姐問道。
“……麻~”
元師姐大着舌頭說道。
一旁錢真人表情也在解釋：“這新靈植，確實蘊含着靈氣，但也……帶着很強的電。”
“大家怕是吃不大慣……”
說着說着，他的表情也有點沮喪。
難怪此人之前一直在猶豫。
玄微界的靈植，往往要麼是靈氣充足，要麼是口感獨特——
也沒有哪個神經病追求一種帶電的爽感。
唉？
不對！
鄭法忽然想起了一位燕姓故人……
他那裡可不止他一個神經病啊！
想起燕無雙，他倒是有了個想法。
他拿出幾粒米，將其放入嘴裡慢慢咀嚼。
嗯，有點電，但是不算很勁！
他練了《五雷法體》之後，對這點電幾乎可以說是毫無感覺了。
但……
鄭法看向錢真人，只見他臉色有點忐忑，似乎是真覺得自己搞出了個雞肋。
“錢真人……”
“嗯？”
鄭法忽然拱手，朝着他輕輕行禮。
“鄭真人你這是……”
“這靈植，對我九山界可以說有大用！”鄭法笑道，“如今我九山界環境特殊，雷法是重中之重……這靈植，怕是能幫我九山弟子修煉雷電相關的法體。”
雷霆之力不可輕忽，玄微界中，任何修煉雷法的修士，必要藉助靈材修煉對雷電的抗性——比如玄雷石之於《五雷法體》。
但大部分靈材都偏貴。
即使是在九山界，也是普通弟子很難兌換到的。
“這靈植若是能像稻穀那樣高產，又能像玄雷石那樣提供一定的雷霆之力，那就是我九山宗底層弟子，最適合用來修煉法體的東西！”
聽鄭法這麼說，錢真人的表情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真是如此？”
“我何必騙真人你……”鄭法笑吟吟地說道，“縱使大家不愛吃，但對修煉雷電法體的修士來說，這東西便宜又好用，賣起來也不會差的——甚至可以賣到玄微界去！”
衆人聽到這話一想，都覺得有點道理，看那靈植的目光又是不同了。
錢真人一想也是如此，面色就更加高興了，他不禁喃喃道：“我還以爲……還以爲……”
顯然是開心地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錢真人，這新靈植，不如你來給它取個名字？”
鄭法也笑着說道。
他心中也頗爲開心。
一方面，是這新靈植確實有用，他方纔感受過，這靈植中蘊含的雷霆之力，修煉《五雷法體》第一層沒什麼問題，甚至日後他準備看看能不能將這種靈植繼續培養，看看能不能培養出雷霆之力更多，適合更高等級《五雷法體》的品種。
另一方面，這是現代科學在九山界中的第一次成功嘗試——而且是錢真人自發的一種嘗試。
這其中的意義反而是更讓鄭法開心的。
“我取名字？”
錢真人愣道。
“當然……”
“那……那……”錢真人猶豫了一會，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那就叫千禾穀吧……千禾宗已經亡了，希望這名字能夠流傳下去。”
衆人一愣，臉上都不由有點敬意。
只有錢真人身後的弟子，表情帶着些許古怪，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
衆人又研究了一下這千禾穀，發現煮熟之後，這其中的雷霆之力變化不大。
這靈谷倒也不是沒有缺點——其中的靈氣並不多，比起玄微界那些成熟靈谷來說，對修爲的幫助就沒那麼大。
大概也是因爲如此，之前錢真人表情才那麼忐忑。
“只要這個方法有效，日後總有改進的空間。”鄭法安慰道，“而且即使是現在這樣，對我九山宗來說，也是極爲有用的東西——過幾日等章師姐完善了庶務殿的制度，宗內自有獎勵。”
錢真人聞言臉上不由有些喜意：“不……”
鄭法也沒管他的謙虛，只是開口道：“這千禾穀有兩個培養方向，一個是降低雷霆之力，增加靈力——就是往普通靈植培養。”
“另一個就是再增加雷霆之力……”
“思路你應該知道？”
這話讓錢真人一下子閉嘴，連連點頭：“鄭真人你那書上寫了方法，我知道。”
鄭法聞言更是滿意，看着錢真人忽然說道：“錢真人……”
“嗯？”
“多謝！”
鄭法鄭重道。
錢真人一愣，往日那些迎來送往的經驗，竟是一下子不知道怎麼用了。
鄭法說完，章師姐也含笑朝着錢真人點頭。
龐師叔更是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聲“不錯”。
等鄭法等人告辭後，錢真人依舊站在原地，表情莫名，似有些恍惚。
“師尊……”他身後的弟子面面相覷，不太明白他在想什麼：“您不開心麼？”
“開心？”錢真人轉頭，朝着幾人說道，“我開心啊！”
“那您方纔……”
“我是在想……以前我卑躬屈膝，唾面自乾，賠盡了笑臉……”錢真人竟有些恍如隔世的表情，“也沒見過哪位元嬰真人拍我的肩膀，對我說一聲不錯……”
“現在我挺直了腰桿，更不用出生入死……卻得到了這些……”
“……”
說完，錢真人就轉身走向了田間，嘴裡還哼着歌。
他幾位弟子互相看了看，心中品了品自家師尊方纔的話，也轉頭往田間跑去。
往日那枯燥無味的農活再做起來，竟也顯得很有希望。
……
九山界天宮島上的百寶殿，如今正式成了庶務殿。
如今鄭法還未大規模開放凡俗業務——基本上還是由黃師叔和元師姐在打理凡俗之事。
但庶務殿中並非沒有任務，如今最多的任務，便是建設天宮九島——建設速度也不是很快，因爲很多靈符法術在九山界中並不能使用。
周幹遠跟着自家師兄孫道餘來到庶務殿，準備再接些任務，兌換些靈材。
孫道餘道：“九山界最適合雷法，我師兄弟合作，多做任務，先修成法體再說。”
周幹遠點點頭，就聽另一處偏殿封神殿中忽然傳來一聲驚呼：“這也有？”
兩人對視一眼，朝着封神殿走去。
他們一進封神殿，就發現其中正立着一個光幕，光幕上有着密密麻麻的字。
“怎麼了？”
孫道餘好奇地問道。
“鄭師弟搞了個什麼教育大綱，說是準備按照這個大綱挑選學生，教授仙法。”
有人解釋道。
“那……他們這麼激動幹嘛？”
孫道餘指着前方的師兄，只見對方在光幕上劃來劃去，手指都在顫抖。
不只是他，在場的師兄弟都在竊竊私語，似乎是在議論什麼。
“上面的仙法太多了……”
“嗯？”
“有《符道築基法》……”
“啊？”
孫道餘兩人對視一眼，頓時覺得這些師兄弟的興奮非常有道理。
《符道築基法》的名聲，隨着鄭法越來越強，也變得越來越大——
特別是章師姐突破了元嬰之後，更讓許多人認爲這是百仙盟第一築基法門。
可這是章師姐的獨門秘法，旁人不敢肖想。
如今卻放在了這所謂的《教育大綱》中，如何讓他們不激動？
“還有掌門的符陣之法……”
“龐真人的連符之法……”
“……”
“甚至我聽說，還有結丹秘法……”
周幹遠和孫道餘兩人人都聽麻了……
他們對視一眼，擠進了人羣，翻來覆去的看了半天這大綱，又問道：
“這學科要求是什麼意思？”
這是楊師兄開口了：“我知道，章師姐說，鄭師弟有意進行一次大考……按照成績來看我們有沒有達到要求。”
“……”
“不知道這到底怎麼考……”
“怎麼考，難道比咱們拼死拼活來的難？咱們死都不怕，怕考試？”
“說的也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