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離諳倒在地上,發出了嗚嗚的啜泣聲,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盈盈的目光卻悄悄瞥向了魏東流。
然後,她便看見魏東流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極爲複雜的表情。
那是一個似笑非笑,又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
姜魔女的心裡咯噔了聲,某種大危機從心頭猛然生起。
伴隨着隨之而來的靈感,她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躲到魏東流的身後,惶急叫道:
“小心!那是我大師姐艾真知,化府階高手!”
這一句話幾乎絕妙,立刻使得艾真知將魏東流當成了敵人——尤其是他任由姜離諳躲到身後,並沒有做任何下意識的閃避,也沒有露出意外和吃驚的情緒,更加佐證了這一點。
艾真知將右手五指一握,便有無數魔頭呼嘯而出,從四面八方撲向魏東流。
她身爲天魔道大師姐,所豢養的三十六有相神魔,比羅衍上次在五芝羣島對付得可要厲害太多。
每個魔頭都有八尺之高,青面獠牙,力大無窮,劈手便能將人活撕,也能正面硬撼飛劍攻擊,可以說對上金丹之下的修士,幾乎沒有任何缺點。
之所以用“幾乎”這個詞,也是因爲這些魔頭身形壯碩龐大,倘若遇到專門剋制魔頭的道法、法寶,反而會因爲易被命中而難以逃脫。
魏東流面無表情,背後布條無風自散,露出紫黑色的邪異仙劍,從他身後簌地彈出。
經過混沌魔體的魔氣灌注,如今的萬鬼邪精劍,已經變得對他無比馴服,簡直堪比本命劍器。
他這邊心思微動,萬鬼邪精劍便突然平擺劍身,一記橫掃,將最先近身的三隻神魔斬開。
雖說三十六有相神魔,練到高深之處,個個都是刀槍難入,水火不侵。
然而在萬鬼邪精劍的攻擊下,它們的壯碩身軀卻彷彿紙糊般被撕開,大量的黑氣從中潰散開來。
看得艾真知瞳孔驟縮,心中警鈴大作,立刻便意識到自己中了計。
能剋制三十六有相神魔的手段本就不多,對方怎麼可能剛好就擁有其中之一!
與其說是自己走了黴運,不如說幾乎可以確定,是姜師妹早就泄露了自己的情報,專門請來了這位剋制自己的對手!
聯想到姜離諳先前的話語和神態,那看似正常、卻隱隱故意激怒她的做派和口氣,讓艾真知猛然從憤怒中抽離出來,重歸到冰冷的理智中去。
被人有心算無心,此時已是大劣,不能久留!
得逃!
她決然咬住牙關,手上捏出一個法決,原本幾乎被斬爲兩截的三隻魔頭,身形驟然彷彿氣球般腫脹起來。
爆!
濃烈的黑煙彷彿霧氣般填滿了周圍空間,這種構成三十六有相神魔的物質,乃是最淺層的人類情緒,由純粹的喜、怒、憂、思、悲、恐、驚所混合組成。
尋常修士沾上半點,都要立刻道心失守,陷入到瘋狂的大哭、大笑,或者其他奇形怪狀的魔怔狀態裡去。
但魏東流卻並非尋常人,只是劍指輕彈,萬鬼邪精劍便再次震動,劍上道法“奪魂褫魄刺”便被催發起來,剎那間恍如鯨吞龍吸,將周圍瀰漫的情緒黑煙,全部都吃了個一乾二淨。
姜離諳從他身後鑽出,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經空空如也的前方,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大師姐呢?
我那麼大一隻大師姐呢?逃走啦?
你怎麼就讓她逃掉啦?你的那個,百毒金蠶蠱呢?
用上次對付谷烈的那招啊!直接抱臉把她殺掉啊啊啊!
姜魔女此時百味雜陳,恨不得如直立土撥鼠般發出崩潰尖叫,但她畢竟也是久經考驗的魔門女子,當下便強行收攏不甘情緒,面上帶着三分感激,七分憂愁,盈盈行禮答謝說道:
“多謝魏道友相助。”
“不必多禮。”魏東流淡淡負手說道,“她主動攻擊,我出手自保而已,救你只是順帶。”
姜離諳泫然欲泣,心裡已經攢了一萬句髒話要噴薄而出。
是誰給你找的門派駐地,帶誰熟悉五臺山周邊,給你介紹溫陽等諸多人脈,幫你給弟子答疑解惑……結果你就這麼對待我嗎,魏老魔?連幫我殺個師姐都不肯!
“那是你師姐吧。”魏東流疑惑問道,“她爲什麼要打你?”
姜離諳悽慘地笑了笑,捂着臉頰,悲聲說道:
“魔教之中,無非弱肉強食。唉,弱者捱打,哪有什麼爲什麼?”
“哦。”魏東流嘆了口氣,繼續問道,“姜道友沒事吧?”
“我沒事。”姜離諳狼狽地站起身來,臉上還頂着一個巴掌印兒。
說實話,就算不是修士,大部分的掌摑也是侮辱效果遠大於傷害。
再加上姜離諳故意拼着捱了這一下,以此加強自己“被師姐欺凌”的說服性,結果魏東流居然還讓她跑了……
想到這裡,她就忍不住要霍霍磨牙,恨不得將魏東流一口咬斷,才足以解氣。
不過。
倒也不是不能補救。
以她對艾真知的瞭解,自爆了三個有相神魔才得以脫身,此時大師姐的心怕是都在滴血。
吃了這麼大一個虧,大師姐是決計不肯善罷甘休的,肯定會以爲魏東流是自己請來的幫手,專門設計在這裡截殺她的。
因此,從睚眥必報的角度考慮,大師姐多半會組織更多人手,等進了十萬大山後,就伺機尋覓自己一行的下落。
既是爲了一解心頭之恨,也是爲了徹底消除後患。只要兩人一日不死,大師姐肯定一日寢食難安。
到時候,連續被襲擊兩次,便是魏老魔再謹慎小心,也不至於會放虎歸山吧!
哼,反正機會有的是!
想到這裡,姜魔女很快又心情轉好,面上做出愧疚自責的表情,跟魏東流嘆息說道:
“唉,是我不好。明明是我和師姐的私人恩怨,卻將魏道友你牽扯進來了。”
魏東流見她演技逼真,不露破綻,自然也就配合說道:
“不是姜道友的錯。我只是過來看看,便被你師姐主動攻擊。真要歸咎,那也是她的不是。”
姜離諳被他安慰,便借坡下驢緩和臉色,苦笑起來:
“魏道友,你這次惡了我大師姐,又讓她成功金蟬脫殼跑了,只怕後續入十萬大山之中,會被她伺機埋伏報復呢。”
“那便讓她來。”魏東流不以爲意。
“見識到魏道友的實力後,她肯定要去尋厲害的幫手。”姜離諳提醒說道。
“來多少都一樣。”魏東流淡淡說道,毫無懼色。
但凡金丹之下,無論你來多少,我只管百毒金蠶蠱殺去,五行滅絕神光刷去,五雷正法打去,還愁沒有辦法滅掉你?
哪怕是金丹修士,實在打不過,至少還有阿鏡可以幫忙跑路!
姜離諳卻不曉得那麼多,只見魏東流如此自信,心裡不由得又嘀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