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長天睜開眼睛。
只見自己正身處營帳之中,周圍稀稀拉拉站着數十個人……確切地說,人妖都有。
妖皆毛鱗角羽,雖然已經化形,卻故意將本體特徵炫耀般露出。
人皆銑面紋身,穿環打釘,看着比妖魔還像妖魔。
徐師妹站在身邊,神情震駭地看着他。
只見往日慣着一襲白衣的徐應憐,此時居然已經換上了全身大紅的衣裙。其色豔麗張揚,衣襟半開,有羽毛流蘇點綴裝飾,羅裙百褶,層層披掛,露出下面的兩點靴尖。。
她的頭髮也被挽起,大方地盤在頭上,用一根黑曜石簪子固定。眉心一點硃砂痣,眼下兩抹紫浮影,嘴脣更是塗成熱情的火紅色,整個人的氣質都從原本的清冷矜持,變得暴烈如火起來。
然而徐應憐卻並未發現異樣,只是目光呆滯地看着秋長天。
只見他身上也沒有了崑崙築基境大首席的道袍和道冠,黑色長髮柔順地披散下來,其中夾雜根根赤發,胸口衣襟敞開,露出大塊的健碩肌肉。
秋長天的氣質也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以往是神光內斂,含蓄卻不掩鋒芒,此時卻是將霸氣全部毫無收斂地釋放出來,有種凜然生威的猛漢感覺。
兩人很快便從對方眼裡,察覺到了自身打扮的異狀。
“這是秘境製造的幻境嗎?”徐應憐低聲問道。
“大概。”秋長天環顧四周,心裡不停呼喚崑崙鏡,卻並沒有得到任何回覆。
即便是空間陣法,也做不到讓修士瞬間換裝,更沒必要做這種事情。
唯一的解釋是,秘境生成了某種幻境,要讓兩人扮演兩個角色。
以往的光明宮秘境裡,什麼類型的試煉關卡都有:有讓人去單挑大量怪物的,有讓人從強敵追殺中逃脫的,也有一些解謎分析的,甚至是讀書答題的試煉。
但扮演角色的幻境關卡極少。根據崑崙高層的分析,這種幻境大抵是最麻煩的,因爲你不知道關卡的設計目的。
很多弟子都是稀裡糊塗地走完劇情,稀裡糊塗地過關,然後稀裡糊塗地得到獎勵……不過仔細想想,不用動腦子似乎也挺好的, 就當是玩劇本殺了。
“徐秋, 鳳桐!”突然有人喝罵叫道, “你們躲在後面說什麼悄悄話!”
秋長天和徐應憐均是一怔,才意識到對方在叫自己扮演的角色。
那出聲的乃是一名壯漢,坐在帳篷裡主位的將座上, 脖子以下的皮膚,肌肉虯結, 紋身遍佈, 煉體強者的恐怖氣勢幾乎沖天而起。
兩人的腦海裡, 齊齊閃過一個名字:
祝融!
“大王息怒!”很快便有兩人焦急出列,將秋長天和徐應憐拉開。
秋長天這邊是個老頭, 將他拉到角落裡就是一通數落:
“徐秋啊徐秋,我看你是精蟲入腦,無藥可救了!鳳凰一族的族人, 也是你這個先鋒小將可以妄想的?”
“待會兒會議結束後, 我會備上一份厚禮, 你隨我代表徐家, 去向鳳凰一族請罪!”
秋長天半張着嘴,反應不過來, 只能呆呆應下。
徐應憐那邊,則是被某個同樣穿着豔麗的貴婦女性拉到角落,嚴肅問道:
“鳳桐, 你什麼意思?你不會真的想和人類通婚吧?”
徐應憐沉默下來。
以她博覽羣書的歷史功底,很快便意識到這個幻境的對應時代, 應該是遠古早期的巫族統治時期。
在這個時代,人族和妖族都被巫族壓迫, 因此彼此間的矛盾並不尖銳。
直到遠古後期,巫族大能們要麼飛昇成聖, 要麼被殺隕落,人妖兩族解除束縛後,彼此間的爭鬥才慢慢激烈起來。
“你還不說話!”貴婦臉色越發難看,低聲說道,“便是要和人族通婚,起碼也找個好點的,那徐家不過是南國的破落戶, 你是看上他那點了?胸前那兩大坨疙瘩肉?”
她還在絮絮叨叨地說着,徐應憐卻是陡然醒悟,如墜冰窟。
她終於意識到,貴婦口中“破落不堪”的徐家, 恐怕正是天南徐家的前身。
而秋長天扮演的徐秋,正是第一位獲得鳳凰真血的徐家先祖之父!
徐應憐驚恐地轉過頭去,只見主位上的祝融突然一拍扶手,整個椅子便迅速燃燒起來。
他坐在熊熊火座之上,眼裡精光暴射,口中聲若洪雷,大喝說道:
“別扯那些鳥事了!大家都說說,怎麼才能擊敗共工那廝?”
“末將願替大王出戰!”有人立刻抱拳出來說道,“待末將點齊三千兵馬,順大河而下,於中原地帶迎戰共工軍!”
秋長天眯眼看去,只見這人遍身紅鱗,額上長角嶙峋,明顯是龍種。
“戰你媽的屁!”祝融直接掰斷扶手,一擲便將那紅龍砸倒在地,“還沿着大河而下,是打算讓共工發動大河之水,將老子的人全部捲走是吧?”
那紅龍抱頭鼠竄,其餘衆人紛紛扭頭不看,臉色抽搐。
龍種喜水,因此會下意識將戰場選在沿河、沿湖、沿海附近。然而共工號稱水神,對五行之水的掌控比龍種更強,而祝融手下的修士們都偏向火系,這紅龍出的顯然是不折不扣的餿主意。
“大王息怒。”又有一個巫族諫言說道,“秦將軍此計雖然設計不周,卻點明瞭一個重要因素,便是共工肯定會將戰場選在大河附近,以充分利用他的控水之能。”
“這廢話還用你提醒老子?”祝融再次掰下另一側的扶手,將出聲的巫族也砸翻在地,怒罵道,“而且老子還知道,共工肯定會從大河的入海口出發,沿河而上,直至崑崙!”
衆人紛紛無語。如此一來,這戰爭就難打了。
崑崙是大河(黃河)的發源地,因此共工要進攻崑崙,便可以直接沿着大河抵達崑崙。
無論祝融軍選擇在哪裡截擊共工,都必然脫不開大河附近的富水環境,對善於操火吐炎的祝融軍十分不利。
“不如搶佔主動權如何?”又有一人族修士出來獻計,“既然共工希望我們在大河附近和他交戰,我們便偏不如其所願,避開大河,直接進攻對方老巢!”
祝融沉默片刻,站起身來,將身後燃燒的椅子操起,直接將那人族修士砸翻在地,邊砸邊吼:
“共工老巢就在東海,你他媽要直接進攻東海?要送死別帶上老子的人!”
秋長天並未說話,只是盯着掛在牆上的地圖,凝視良久,忽然出聲說道:
“爲何不在崑崙迎擊共工?”
祝融聞言忽然停住,轉頭看了秋長天片刻,便將手裡的椅子殘骸丟在一邊,轉身去抓旁邊擺滿酒水的桌子。
“大王可是怕了?”秋長天忽然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