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元兒,你終於醒過來了!”劉大夫人喜極而泣,前幾日她才帶着劉家一衆夫人去了靜觀寺祈福,昨兒纔回來,就聽說兒子被人打的慘不忍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在劉安元的牀前受了整整一夜,看到兒子醒過來,心裡別提多激動了,就好像她自己也跟着劉安元在鬼門關走了一圈,拉着劉安元的手不肯鬆開。

劉安元有氣無力的喊了聲:“娘!”之後便哇哇的哭了起來,哭的委屈至極,哭的劉大夫人不知如何是好。

劉廣途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的兒子沒出息,受這麼大驚嚇,哭兩聲,也符合他的性子。

嘯虎嘯蛇相視一望,不想說話。

劉阮玉卻皺着眉頭,等了片刻,發現劉安元竟然還在哭,莫名飄過去一記白眼,罵道:“哥你哭夠了沒有?這麼大人了,也不怕人家笑話!說嘛,到底是誰把你害成這樣?還有,你的巨靈獸呢?”

這一席話直接點明中心,衆人都點頭將目光望向劉安元。

劉安元停了一下,又接着哭道:“巨靈獸...巨靈獸死了...嗚嗚...”哭了兩聲,他又抽抽搭搭的說:“是...是朱乞塵那個臭乞丐。是他殺死了我的巨靈獸,還一腳把我踢飛出去的,爹,你要給孩兒做主。”

“朱乞塵?”劉廣途默默唸着這三個字,心中一番思索,將目光轉向劉大夫人:“搶了玉兒繡球的那個小乞兒?”

劉夫人點點頭:“這鎮上,也就這一個名字。”

聞言,衆人皆顯得不可思議。

劉廣途心下微顫:“這怎麼可能?”

嘯虎嘯蛇也十分詫異,想起陳禪當日突然出現救下那個乞丐的事情,不禁猜測道:“這事,會不會和陳家有關?”

畢竟誰也不能相信朱乞塵一個天天被人揍的小乞丐竟能有如此神通,能徒手斬殺巨靈獸,這簡直不可能!

劉安元插嘴道:“沒有什麼陳家的人,就是他,朱乞塵,我親眼所見,他周身圍繞着數十道光芒,青筋暴起,突然變得力大無窮,挖空了巨靈獸的眼珠子...我親眼看見巨靈獸化作一縷黑色煙霧,頓時就消失了,它死了!”

劉阮玉細細回想着昔日那個滿臉寫着懦弱的小乞丐,當時自己不過同情心氾濫,隨手賞了他一些糕點和碎銀,就和狗皮膏藥一般,總是默默的守在劉家院門口的牆後面,等着她出來,然後再默默的跟着她走一段路,倒是從不上前擾她,只是默默跟着,可就算這樣,她劉阮玉也覺得十分討厭。

劉阮玉搖了搖頭:“那樣一個人,不像能有如此威力。”

劉安元死死抓住劉廣途的手,委屈道:“爹呀,你可得替孩兒做主,一定要殺了那朱乞塵,給我的巨靈獸報仇。”

劉廣途甩開他的手,一聲不吭的朝外走,嘯虎嘯蛇緊跟上去,劉阮玉受不了劉安元娘們唧唧,也跟着擡腳往外走。

“殺!”劉廣途神色沉重,只說了一個字,但神情嚴肅,不容置疑。

嘯虎嘯蛇垂手而立,知道劉廣途生氣了,齊聲答:“遵命!”

劉阮玉迎上來,看着劉廣途道:“爹爹,不如先讓我去會會那小乞丐。”

劉廣途明顯不悅:“你攪這趟渾水乾嘛?赤袍大師有意栽培你,你還不好好努力修習,跟着學,待來日去了綺山苑,咱們劉家就不同以往了。”

劉阮玉撇撇嘴:“那老道每天讓我走木樁,打坐靜氣,也不教點仙法道術,我都快煩死了。”

劉廣途喝道:“玉兒,不可胡言亂語,大師自有定論,打坐練氣,腳步生穩,這都是基礎功,也是最重要的,若不打好基礎,縱然再學任何道術仙法,都是徒勞的,根基不穩,你怎麼能夠好好修煉...”

劉阮玉痛苦抱頭,受不了劉廣途一番唐僧唸經:“知道了爹爹,知道了!女兒定會好好跟着赤袍大師修習的。”

劉廣途嗯了一聲,臉色緩和了不少。

劉阮玉趁機環住他的胳膊,難得的撒嬌道:“爹,那麼一個小乞丐,何須勞駕兩位護法出手呢?就讓女兒代勞吧,一定爲哥哥還個公道。”

誰知劉廣途緩和的神色立刻恢復到嚴肅的神態:“你好好跟着大師修習,這事,不用你插手!”言罷,擡腳大步流星而去,兩位護法很有眼色的緊隨其後,一同離去。

劉阮玉撇撇嘴,一轉眼看到赤袍老道的身影。

赤袍老道樂呵呵的朝她走來,雙手一拱,不急不緩道:“阮姑娘,該站樁了!”

劉阮玉露出一個標準的假笑,灰溜溜的跟着赤袍老道往後院站樁去了。

天色有異,晴空萬里的好天氣,突然就陰沉起來,一片陰雲遮住了太陽,整個北安川突然灰暗了幾分,但這裡的天氣本來就說不定,所以大家誰也沒有在意。

李老頭默默捻着鬍鬚,走至小鋪門口,端望着天空那團陰雲,臉上並無表情,卻推了個理由將朱乞塵早早的遣了回家。

朱乞塵不知道這老頭今日怎麼這麼好心,但好歹不用傻傻的守在鋪子裡了,便還是十分開心,應了兩聲就迫不及待的奪門而出。

他前些日子看到西郊那片懷林裡有一塊花海,種滿了各種豔麗的花,要說他,自然是沒有興趣的,但九兒是姑娘家家,一定很喜歡,所以他改變了原本往東巷茅草屋而去的主意,轉了個方向往西郊懷林去了。

李老頭收了鋪子,難得的往門外放了那塊數十年來僅放過一次的木製牌子,那牌子上寫着暫不售賣四個字。

放好了木牌,李老頭便關了店門,進了後院。

李老頭坐在石磨前,面前擺着兩個茶盅,分別斟滿了泡好的晨露茶,他屈膝而盤,微微闔上眼睛,好像在等什麼人。

不至片刻,一襲金袍騰空而下,落於李老頭的上方,於空中盤膝坐下。那人白鬚過膝,滿頭銀髮,看似和李老頭年紀相當,看似面色紅潤,氣質出塵。

“無極仙人怎麼有空,來我這破鈴小鋪做客?既來之,便吃杯茶水罷。”李老頭雖笑態連連,可手下力道十足,輕輕一推茶杯,那茶杯便騰空而起,猛的朝無極仙人而去。

無極仙人伸手攔下,握在手中,竟一滴茶水都不曾滴漏。他仰面喝下那杯茶水,一點都不惱:“時安仙人多慮,今日前來,是要和你下完百年前閣下的棋局。”

李老頭聞言呵呵一笑,雙手一揮,變換一襲金色袍服,騰空驟起,與無極仙人起身而坐。他道:“這裡簡陋,咱們去時安殿。”言罷率先站起,金袖一擺,消失於茫茫天際之間,無極仙人嘴角一抹淡笑,隨其而去。

朱乞塵走至西郊時,天色已經有些黑暗了,他摸着不甚亮堂的天色進了懷林,穿過懷林那片木樁,就是花海了。

朱乞塵經過那片木樁之時,突然停下步子,想起了九兒那日的話。

他細細琢磨了一下那些木樁子,發現每個都鏽跡斑斑,木屑橫飛,卻十分光滑,看起來當年時安仙童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將這些木頭樁子都磨的光滑了,就像現代那些人總喜歡盤一些珠子核桃,沒有一些時日積累,是難以將其盤的圓潤光滑。

那些東西他沒興趣,可面對眼前的木樁,朱乞塵嘆道:“看樣子,那時安仙童當年可沒少在這裡多下功夫呀,又想起當日陳禪的話,九兒的話,他突然橫生一個主意,自明日起,每日都要來這裡練上一練,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處,可肯定沒什麼壞處。”

走了兩步,朱乞塵沒留神被那木樁子絆了兩下,當即摔在地上,正想罵娘,卻意外發現那木樁子上還刻着一些字:心神之注,往神之專。

他又看向其他幾個木樁子,發現都刻有八字,他一個一個挨着看了一遍,從前往後,連在一起就是:“崇德思禮,約身秉性;心海藏器,身懷樸元;心神之注,往神之專;心氣之平,慎重通達;欲苦心生,心神合一。”朱乞塵默默在心間記下,他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想回去問問九兒再作定奪。

木樁後面種着各種花花草草,每一朵都蒼翠欲滴,嬌豔無比。

朱乞塵小心翼翼的採摘了一大把,將它們紮在一起,就成了一束花,在圍上幾棵綠草作爲搭配,襯托的花朵愈發嬌俏了幾分,他滿意的抱着那一大束花,轉身,欲走。

“啊嗚!”

一陣低鳴的叫聲自花海之後響起,朱乞塵停下步子,實在好奇,轉身朝那聲音小心翼翼的摸了過去。

他跨過那片花海,又往前走了幾步,發現前面竟然是一個深潭,他扒在地上朝潭裡扔了一個小石頭,沒有任何聲音,又往裡扔了一塊大石頭,還是沒有聲音,最後,他將手裡的鮮花放下,又瞧準另外一塊在他看來稱得上巨石的石頭,悻悻的走過去,抱不動,便推着滾了兩下,由着慣力生生朝那潭底砸去,但,還是沒有聲音。

這潭水,深不見底。

朱乞塵又看了兩眼,沒發現什麼異樣,也再聽不到奇怪的聲音。

他擡腳,起身,抱好鮮花,轉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