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神筆馬良

何家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世家,何依依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並不是一個世俗裡的家族,而是一個徹頭徹尾地宗主式修煉世家。

這一點可以從這幾日裡,不斷出入何家的各類修仙人士看得出來。何家豢養着大大小小許多宗門,這是不爭的事實,所以,即便整個何家大院裡九成以上的人都是凡人,也絲毫不影響何家的厲害。

還可以從藏書閣裡的藏書看出來。何家倒的確是大方,九成九的藏書由人隨意觀看,史記、逸聞、經書、大典、百科,等等幾乎包含了所有的種類,甚至能在裡面找到各種名不見經傳的小作者寫的書。其間,也有不少修煉相關的書籍,囊括了練氣、煉丹、煉器、制符、佈陣、靈寶圖鑑等等,甚至能在裡面找到功法、神通這般關鍵性的書籍,而且比較意外的是,這些書也是開放的。

這麼看來,何家似乎根本就不擔心這些功法神通流傳出去。

葉撫在藏書閣的幾日裡,對修煉相關的書籍不怎麼感興趣,他基本都是安居於百科、小品類書籍的分區,看那些民俗散文、曲賦、打油詩等等。包羅萬象,書裡面藏着一整個俗世,有描繪繁盛人世的《望南安》,有反映俗世黑暗現實的《燭火》,有收集各類打油詩的《蒼耳子》,有刻畫各地風情的《花都》……這些特意提及了名字的書,都是葉撫覺得非常不錯的書,在他看來,造詣可不比那些大典低。

書這種東西,總是不會嫌看得多的。有人是求精避雜,葉撫則看得比較雜,但凡能有一個值得拿出來說說的點子的書,他都會看看。

甚至是描寫青樓軼事的書,只要寫得好他也會看看。書這種東西,但凡用心去寫了,沒有什麼高雅低俗之分。就算是有,雅俗共賞總是要比只懂陽春白雪或者下里巴人之類好得多。

出入藏書閣這幾天裡,大概是對了眼緣,葉撫同閣裡一個書生走得近,關係不錯。

書生叫馬屠,比葉撫高了一個頭,很瘦,瞧着像是掛了件衣服的晾衣架。從他身上,葉撫確切地感受到了什麼叫書生的“窮酸味兒”與“弱秀才”。面色沒點兒生氣,像是大病了十年一樣,說話也總是微微彎着腰,對誰都是那般,姿態放得有點低。

在他的介紹裡,他是殺豬匠的兒子,殺豬匠不認識啥字,生他的時候,討飯的和尚過路,給他取了個馬屠的名字,說是殺豬匠手上沾血太多,兒子遭了因果,命弱招陰,得叫個“屠”震懾一下,擡擡命。

馬屠同葉撫抱怨過這件事,說每每他同人介紹,別人都以爲他是個殺豬匠,所以他迫不得已才穿了一身儒衫,讀起了書。他沒啥其他活動,一整日裡,基本都呆在藏書閣,也算是個藏書整理。

除了讀書這門事,他唯一的樂趣就是畫畫了。葉撫看過他的畫,畫得挺不錯。但他基本畫一張就扔一張,從來沒有保留過。照他說,畫啊,不是拿來給人欣賞了,是畫給自己瞧的,瞧一瞧也就夠了,留着淘神。

在何家的第五天,葉撫像往常一樣,吃過飯又來到藏書閣。

進了閣內,他徑直到二樓一處角落。這裡搭了張桌子,桌子上鋪着滿滿大張白紙,馬屠正勾着腰,持着小畫筆,細細點綴。他一雙手幾乎被墨沾滿,像是炭一樣。總是聽人說起,畫技出神入化的人,持筆灑墨,丹青一卷,春秋一副後,手還是乾淨的,一點墨跡都不會滲出去。但馬屠不是這樣,他每每畫畫,周圍都不敢過人,誰知道他會不會在擡筆落筆之間唰啦一灘墨出來。

當然了,這大概就是他畫技在常人看來不是出神入化的原因。

他畫畫也不全神貫注,葉撫還在老遠,他就瞧見了,稍微站直了一些,招手迎了迎。

葉撫邁步走過去,朝畫卷上一看,是山水畫,畫得比較朦朧,浮於表面的淺痕將山的大體形狀遮了遮,就像一片霧一樣。有趣的是,畫只佔了整張白紙的一半,另一半空白一片。

“另一半怎麼空着?”葉撫問。

馬屠笑了笑,撓撓頭,“還沒想好畫什麼。”

葉撫瞧着他一隻黑手伸到後腦勺撓,便提醒,“手上有墨。”

馬屠頓了一下,手放下來,眼睛骨碌敲了敲,尷尬笑道,“哎呀,沒注意。”他晃晃頭,“不過也沒關係,反正頭髮也是黑色的,別人瞧不出來。”

說着,馬屠又重新持筆,“葉公子今天要看多久?”

葉撫沒有和馬屠說自己的身份,他便以公子爲稱。少有人這麼叫葉撫的,岔一聽來,也覺得有些新奇。

“同往常一樣吧。”葉撫走到一座書架旁,拿了本書。

馬屠看着畫,說:“我聽說藏書閣明天要關,所以葉公子今日回去的時候,把要看的書,帶回去看吧。在一樓登個記就可以把書帶出去了。”

葉撫擡頭問:“明天要關嗎?倒沒聽說過。”

“是啊,要關。”

“多謝提醒。”

馬屠笑笑,“不必客氣。說起來,葉公子可是難得願意跟我說話的。”

“我也是。在外邊兒,也難得有人找我說話。”葉撫笑着看向他。

馬屠又說:“那還真有點像。”

話說到這兒,兩人各自做各自的事。一個讀書,一個畫畫。

葉撫翻了翻書,看了一會兒,擡起頭笑問,“我剛纔看到個有意思的故事,也是畫畫的故事,或許你會覺得有趣,要聽聽嗎?”

馬屠點頭,“不勝榮幸。”

“故事名呢,叫神筆馬良。馬良呢,是個窮苦的孩子,但喜歡畫畫,沒有錢買紙筆,便用樹枝畫。有一天,來了個白鬍子老頭兒,見馬良天真純潔,便給了他一支筆,讓他可以用筆畫畫。這支筆呢,就有意思了,馬良用它畫什麼,什麼就變成真的,畫鳥,鳥兒便飛出來,畫花,花兒便長出來。”

葉撫不急不緩地說着,“有一天,一個財主知道了這件事,便要挾馬良給他花錢。馬良反抗,畫了一把箭,把財主給射死了。皇帝也聽說了這件事,要馬良給他畫搖錢樹,他就畫了個海島,在海島上畫了棵搖錢樹,趁着皇帝進海,又畫了陣風,把皇帝的船吹翻了。後來,馬良回到老家,過着平凡的生活。”

馬屠有些疑惑,“這閣裡的書我看了個遍,都沒看到這個神筆馬良的故事。”他想了想,“興許是我看漏了吧。”

“不,是因爲這個故事是我在其他地方看到的。”葉撫說。

馬屠點頭。“原來如此。這故事的確有趣。”他想了想,“不過,我有個疑惑。”

“什麼?”

“不是說了嗎,馬良沒錢買紙筆墨水啊,那個白鬍子老頭兒啊,他只給了馬良一隻筆,沒給他紙和墨啊,他在哪兒畫畫呢?”馬屠一本正經地問。

葉撫說,“神筆之所以叫神筆的嘛。”

馬屠嘖嘖,“真羨慕,要是我有這樣的筆,也不用費那麼多紙墨了。”

葉撫又說,“興許,畫畫不一定要紙墨。”他笑了笑,“再高超一點,大概筆也可以不要。”

“沒有紙筆墨,那能叫畫畫嗎?憑空想象吧。”

“也許。”葉撫轉移話題,“不過,我覺得神筆馬良最有趣的在於,筆下世界可以成真。如果這故事是真的,你說,那得該要多大的本事啊。”

“這讓我想起點石成金這麼件事。那本《千國錄》裡寫着這個故事。將石頭變成金子,改變的應該是石頭的本質。就像神筆馬良,改變的是存在的本質。畫畫這種事,實實虛虛。以實畫虛最常見,以虛畫實……不是凡人能做到的。”

“以虛畫實。或許畫畫的‘畫’應該變成變化的‘化’。”

馬屠一本正經地搖頭,“葉公子這個說法我不敢苟同。如果是變化的‘化’,那就脫離了畫畫這件事,失去了本身的意義。許多經典裡,都說什麼超凡,超出本質,但我始終覺得那都是虛的,畫畫就是畫畫,不要提升到什麼更高層次的精神境界上去,沒有意義。畫畫變成了變化後,重點就不在畫畫這件事的本身上了,而在變化上,可變化能跟畫畫扯上關係,也可以完全不相關,完全不相關的話,那麼畫畫本身也就失去了意義。”

“你這段話說得還很深奧。”

“拗口嗎?”馬屠歉意一笑,“我這人很少跟人說話,還請見諒。”

葉撫笑了笑,“還好我多看了幾本書,要不然還真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一句話說來,你想說,畫畫只能是畫畫,而變化不只是畫畫吧。”

馬屠拍案叫絕,“就是這麼個意思!變化萬般多端,畫畫就只是這麼一件事。”

“那爲什麼你不求一求變化呢?”

“我喜歡的是畫畫,而不是變化。”

葉撫笑着打趣,“那你是個匠人。”

“沒得傳承,哪能做匠人。”馬屠慚愧道。“我這輩子,可能要打赤條了。跟葉公子是不一樣的。”

“哦?我怎麼了?”

馬屠笑道,“葉公子一看就是那種招人喜歡的。要我是個女人,我也喜歡你。”

葉撫忍俊不禁。

馬屠撓撓頭,“哈哈,我要是個女人,葉先生也指定看不上我。”

“說笑了。”

馬屠暫且放下筆,揉了揉手腕,然後認真地問:“葉公子,老實說,我覺得你應該不是一般人。”

“哦,爲什麼?”

“我在藏書閣待了挺久的了,見到過各種各樣的人,其中不乏大宗門的宗主長老,連滄國的皇帝都來過。但是,從沒有哪個人像葉公子你這般,給我的觀感這麼好。”說着,他訕訕一笑,“這麼說着,我覺得我有些自命不凡了,不提別人對我的觀感,居然想着我對別人的觀感。”

葉撫笑道,“大概跟我是個教書先生有關。”

“哦,這樣啊,難怪那麼喜歡看書。”馬屠說,“我相信,像葉公子這般,哦不,葉先生這般,一定可以取得大成就的。”

“哈哈,你高估我了。”

馬屠認真地說:“我從沒看錯過人。葉先生你以後一定會聲名遠揚的。”

“爲什麼?”

“嘿嘿。”馬屠頗有些小孩子似的,天真笑道:“我覺得愛讀書的人氣運都不會太差的。”

“氣運?”

“哎,葉先生就當運氣嘛。反正也差不多。”

葉撫笑道,“那,借你吉言?”

“爲什麼用疑問語氣呢?”

“哈哈,我自己可不確定我以後的事。”

“相信自己,葉先生你一定可以的。”馬屠笑笑,“希望有一天,我能在藏書閣裡看到葉先生的書。”

“那你估計得等很久了,大概率還等不到。”

“沒事兒,我等得起。”

葉撫感覺,馬屠打心底裡欣賞自己。這倒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葉撫第一次碰到馬屠這樣有匠心,且特別堅守的人。他覺得,跟這樣的人做朋友,會很有趣。

下午的時間裡。馬屠沒再動筆,一直在思考,似乎是在確定畫卷的另一半畫什麼。

葉撫嘛,就一直認真地看書。

兩人偶爾都會歇着,聊會兒天。天南地北地聊。

臨近傍晚時,葉撫才離去。照馬屠說的話,他借了兩本書走。

之後,在葉撫走了許久後,馬屠才終於確定畫卷地另一半畫什麼。

他畫了一座山莊,就傍着旁邊的山。

這幅畫畫完後,他沒再像其他畫一樣,直接撕掉然後扔了,而是任由其擺在桌子上,隨着藏書閣地關閉,留在裡面。

葉撫和馬屠的確相處得好,但至始至終,馬屠沒有問葉撫爲什麼來何家,而葉撫也沒有問,爲什麼馬屠會待在何家。

關係,點到即止。

更晚上,秦三月回來了,像前幾日一樣,同葉撫說了今天在白玉山上的發現。照她說來,她似乎已經接近了白玉山的真相,但具體的細節還拿捏不準,不過,明天再去一趟的話,一定能揭開迷霧。

葉撫給她說了句加油。

臨近午夜,何家大院萬籟俱靜了,何依依精神頹唐地來到葉撫房間。當着葉撫的面,他從頭到尾唸了一遍《朝巳祭詞》,從葉撫那兒得到沒什麼問題後,他才勉強笑着離去。

臨走前,他說,

明天就是傳承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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