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 葉撫的新書屋

小巷,細雨,油紙傘。

步履翩翩的女子,便走在這樣的意向當中。她一隻手撐着紋了《大雪壓青松圖》的花紋的油紙傘,另一隻手輕輕提起裙襬,免得被雨滴打在地面濺起的水珠侵擾。

黃綠色的衫裙跟爬着些許青苔,冒着青意的巷道牆壁很搭。若站在小巷一頭,往裡面望去,見着人,見着細雨,見着油紙傘,心中未必不會涌起賞美之嘆。

她腳步輕巧,不急不緩,在小巷轉角處稍稍站定,偏過身,回頭張望。油紙傘下,她嘴角含溫,目光中泛着薄霧。

稍後,她繼續向前,在這條無人的小巷中感受細雨濛濛下的深幽。

直到盡頭再拐角,她忽然聽到“啪嗒”一聲,隨後是上了年紀的聲音:“將軍!”

聲音驚擾了細雨深巷的幽靜,卻讓她心中稍稍安定。

她拐角走了進去,便是小巷的盡頭。

“長安老祖,還有葉先生,下午好。”

葉撫坐在棋盤“紅帥”一邊,擡起頭,看着莫君雅,微微一笑:“君雅下午好。”

莫長安看着棋盤上自己的大號局勢,半點不敢分神,目前是他佔優勢,正將着葉撫的“紅帥”。

莫君雅收了傘,站到屋檐下。

葉撫和莫長安就坐在門口下棋,雨若是再大一點,風吹一吹,就要打在他們身上。但現在的雨,剛好,帶來絲絲清涼和別樣意境的同時,還不會惹溼他們分毫。

葉撫說:“君雅,你先進去坐坐吧,看看書稍等一下。”

“還要很久嗎?”莫君雅微微彎腰,望着棋盤問。

她會下象棋,而且下得也不錯,但並不敢隨意猜測葉撫和莫長安的棋局形勢。

“不會很久的。”葉撫說。

“那好吧。”

莫君雅說完,將傘放在門口,然後走了進去,踩出一串微溼的腳印子。

莫長安哈哈大笑,“是啊,看樣子你要輸了。”

葉撫說:“這些時間裡,你我對弈上百盤,可沒有贏過我一次。”

莫長安搖頭說:“沒贏過,可不代表贏不了。”

葉撫吸吸氣,“你說得對,可惜,這次不行。”

他說着,跳馬而上,擋了炮位的同時,憋住一匹黑馬。

莫長安看着棋局片刻,頓時收斂了“即將勝利”的笑意,認真思考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開始皺眉。

像這種棋局,往往是走一步,推多步的。莫長安發現場上的局勢變了,自己這邊雖然主力棋子還多,但似乎都處在比較曖昧的位置,恰巧不巧地,莫名就被紅方几個非主力棋子卡了位,或者逼住了。

他凝眉,將處在中象對位的車頂上去,試圖驅趕葉撫的馬。

葉撫見此,笑道:“你上當了。”

說完,他炮翻山,吃掉一卒,然後場上局勢瞬間逆轉,一車一炮一馬一帥,同時指向黑將。

將軍。

莫長安看了棋子一遍又一遍,走無可走,無奈嘆了口氣,“一步錯,步步錯啊。”

兩步翻轉局勢,莫長安也沒什麼可多思考的,簡簡單單的技不如人。

“象棋可考究的東西不多,贏着快,輸起來也很快。”

“下次,還是下黑白棋吧。”

“我不太喜歡黑白棋。不過,我準備了一樣新東西,蠻有意思的。”

莫長安眼睛亮了亮,“什麼?”

“還沒弄完,等我弄好了,再約你。”

“那好啊。”莫長安坐姿不像個樣,兩條腿就岔開了,手撐在上面,抵着他年老的身體。

他看了看北方的天空,“好像北海迴流風要吹過了。”

“能有多久漁期?”

“大概三個月吧。”

“這次好像比之前少了一個月。”

“嗯。北海的極端天氣越來越頻繁了,你還沒過來的時候,那裡還出現了雷龍捲。”

葉撫說:“時候快到了。”

“是的,沒多久清閒日子了。”

葉撫笑了笑,“現在還清閒,那就要過好才行。”

“哈哈,葉先生隨性着呢。”

兩人相談甚歡,一副遊戲人間的樣子。

“喂!我說,你們別忘了我還在啊!”莫君雅放下書,望着外面的二人說。

葉撫起身,進了屋子。

這是一間不算大的書屋,只有八個書架,書塞得倒是挺滿的。

“久等了。”

莫君雅禮貌地搖頭,“葉先生。”

莫長安隨後走進來,老頑童似的往椅子上一仰,“君雅啊,你就別使勁兒催我了,那些個事兒幹嘛非要找我啊。”

莫君雅嘆了口氣,“長安老祖呀,不是非要找你,但你也知道,他們不敢越過你做決定啊。那事拖到現在,人急得很呢。”

“一條大靈脈而已!哪裡那麼複雜啊!”

“之前大潮,各家老祖宗有傷的,有仙逝的,雖說現在是有了新的話事人,但這種事不好下決定呀。”

莫君雅勸道:“老祖,你就再出馬一次。之前商討會上,幾派人吵得不可開交,都落不到點子上,居然都指望我個小小的記事文書了。”

莫長安一臉不耐煩,他現在真的是越來越不想摻和什麼拍馬的事了。明明都決定了,把神秀湖交給年輕人,可這些個年輕人咋就這麼不爭氣呢?難不成,還得靠跨輩的小傢伙們?

“鳶尾呢?”

“鳶尾姐去疊雲國了。”

“薔薇出什麼事了嗎?”

莫君雅眨眨眼,“好像是何依依那小子又惹薔薇生氣了,鳶尾姐……”她咳了兩聲,有些尷尬地說:“可能勸架去了。”

莫長安瞪起眼睛,吹着鬍子說:“兩生小屁孩兒談情說愛,吵個架多大點事,至於嗎!”

莫君雅別過頭,目光多少,“咳咳,鳶尾姐嘛,什麼都處理的好,就是拿不定薔薇,老祖你又不是不知道。”

莫長安瞪着莫君雅說:“你個小丫頭別當我不知道,你肯定跟鳶尾嚼舌根了。”

“哪有!”莫君雅臉刷的一下就紅了。

葉扶搖莞爾,心道這姑娘真是一點都不會撒謊。

莫君雅不想莫長安繼續這個話題,趕忙岔開話題,“哎呀,老祖老祖,你就拍個板嘛,要不然他們得爭到明年。”

莫長安倒是沒急着拍板,先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什麼玩意兒啊!膽小怕事,能成什麼氣候。引,一條大靈脈而已,有什麼不敢引的。”

“真的要引嗎?”

“肯定的啊。難不成等着洛神宮來搶走?我說你們也是,大局觀大局觀啊!別總是把眼睛定在神秀湖,多往外看看,上頭洛神宮,潮汐城,下頭荒原,還有東西兩邊的海島,都看看,想想!再往外一點,中州,北海,千島海都得去想啊!想一想別人會做什麼,自己面對別人所做又能做什麼反制手段。整天活在這神秀湖,是想老死在這裡嗎?”

莫長安對着莫君雅訓斥現在神秀湖一干後輩。

莫君雅平白受了委屈,嘴上嘀咕,“我只是個記事文書啊……”

“那你就把我的話轉述給他們!”

“真的要說嗎?”莫君雅縮了縮腦袋,在神秀湖氏族大會上,她是最小的小輩。

“說!誰敢反駁你一句,我明天就去找他喝茶!”

有莫長安兜底,莫君雅頓時信心滿滿,“好的老祖,定不辱命!”

“去去去。”莫長安不耐煩地揮揮手。

莫君雅轉頭打過招呼就往外面走,“葉先生再見,長安老祖再見!”

她剛走到門口,忽然又跑回來,站到葉撫面前說:“葉先生,這本書我想借一段時間,可以嗎?”

葉撫看了看她手中的書,《暮色》,點頭,“可以啊,想多久就多久。不過你先等等。”

他說着,走到一座書架面前,又拿了六本書出來,捧在懷裡說:

“這幾本書是成套的,你全部拿去吧。”

莫君雅高興地借了過來,“謝謝葉先生!”

葉撫笑笑,“不客氣。”

《暮色》、《新月》、《月食》等一共幾本書,是《暮光之城》全系列。

這是一套出自地球的書。

當然了,葉撫這書屋裡所有的書都來自地球。三個月前,他離開濁天下後,就來到神秀湖百家城住下了,找了這麼個地方,開了個書屋。書屋當然是特殊的,有着其特別的作用,但表面上看來,只是他清閒日子裡的“找個事做”的“事”。

莫長安經常來拜訪,說着是拜訪,其實也就是來找葉撫打發時間的。

那次大潮後,莫長安在神秀湖就再沒個可以好好說說話的人了。他這“頑皮”的性格,哪裡耐得住,所以葉撫來的第一天,就欣喜而來,一兜子說了憋了幾年的話。

也還好葉撫之前身邊一直跟着個愛說話的魚木,所以習慣了耳邊有人絮絮叨叨個不停。

莫君雅走後,莫長安又長嘆一聲:

“現在這些小輩啊,真是不給人省心。”

葉撫說:“總是煩着煩那,可小心跌了志。”

莫長安說:“唉,我發覺也是,那次大潮後,怎麼也安寧不下來。有些時候還會煩躁得莫名其妙。”

“臨到末法,你們這些站在頂上的人都差不多。雖說是有時代的緣故,但我還是建議你多剋制剋制。”葉撫平靜地說:“某些事物,可是最希望你們躁動起來。”

“使徒嗎?”

“嗯。”葉撫笑道:“你們說起這個稱呼,還真是毫不客氣啊。”

“上次武道碑一事後,遺棄之人算是大規模跟原生聖人們接觸了。所以,使徒之名差不多傳開了。”

葉撫說:“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有什麼講究嗎?”

“‘頌我名者,我皆可感召’,這句話用來形容使徒很合適。你們每在意識裡念想一次使徒,相應的,使徒也就會感應你們一次。長久下去,念想得多了,使徒會輕而易舉降臨在你們意識中。”

“那麼大的能耐嗎?”莫長安驚道。

葉撫搖頭,“這不是能耐,是特性,是它們的存在規則之一。”

“在這座天下,最高不過大聖人,再往上,也就是過天門,與規則平等,超脫而已。但即便超脫了,怕也是無法做到如此。那些使徒到底是如何成就使徒之位的?”莫長安皺眉問。

葉撫手指劃過櫃檯的邊緣,“使徒之所以成爲使徒,不是因爲它們成長到具備了成爲使徒的資格,而是,自它們誕生其,就是使徒。”

葉撫的話,讓莫長安想起清宮玄女所創造的龍。

龍之所以是龍,不是因爲其具有龍的品質和能力,而是自誕生起,就是龍。

一句“自誕生起就是”阻斷了不知多少事物的龍之夢。

“也就是說,像我們這樣的存在,無法成爲使徒那般。”

葉撫點頭,接着笑道:“所以啊,現實很殘酷。即便如你們所信仰的至聖先師,道祖等等,都只能從第一天,到第二天,直至現在,到了第四天。這可不是一句‘希望’,一句‘相信’就能跨越的。”

在談論這些話題時,莫長安早就養成了“忽略掉葉撫這樣的存在”的習慣。因爲,本就無法理解葉撫,又何必去刻意想,那樣反而影響對他話的判斷。

“未來是艱難的。”

葉撫點點頭。

莫長安呼出口氣,“先不去想那些了,說了先好好過一過這短暫的清閒日子。”

“你這狀態,可未必能真的清閒哦。”

“所以葉先生你一直這樣隨性自然,有什麼訣竅嗎?”

當然沒什麼訣竅,但葉撫總不能說“因爲是我,所以才隨性自然”這樣讓人難過的話。

他再度走到一座書架前,取了一本書出來,遞給莫長安:

“我推薦你看這本書。當然,以平常人的方式看。”

莫長安接過手,看着封面說:“《我是貓》。”

“嗯,文字的力量不可忽視,畢竟是情感與思想的高度凝練。這本來自異界別處的書,或許能給你不一樣的感覺。”

說着這樣的話,葉撫莫名覺得自己像個心理醫師。

他所行所說倒的確符合。這深巷的小書屋裡,三個月來接待過好幾位客人,他們都說在這裡同葉撫對話,感到很放鬆。

之前的幾年裡,葉撫一直在路上,見證悲歡離合,奇人異事,同魚木吵過鬧過笑過玩樂過。現在忽然停在某處了,變得十分珍惜這份寧靜。這是他爲數不多,只屬於自己的時間。

甚至於在三味書屋裡時,獨屬於自己的時間都沒這麼豐盈。

葉撫看着外面的濛濛細雨,浸潤了青石板路。他的心,隨之被浸潤。

莫長安帶着《我是貓》離開了。

葉撫便搬着小藤椅,放在屋檐下,躺在上面,搖着晃着,等待特殊的客人到來。

某一刻,風吹進深巷,雨變得大了起來,啪嗒砸在青石板上,奏響客人的“出場樂”。

葉撫偏過頭,對着轉角處的提刀斗笠客笑說:

“歡迎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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