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有一天,大臣們找到了反擊的機會,太后說後宮太空,皇后她總是看膩了,又遲遲沒有孫子抱,便想填充後宮,找一些大臣之女進來哄她老人家。
大臣們總以爲千顏留陌不會違抗老太后的指令,便開始在家裡大張旗鼓的準備起來。
有女兒的大臣喜笑顏開,沒女兒的大臣哭天喊地,甚至跑到大街上認乾女兒,也要把人送到後宮裡去。
之所以這樣,是因爲大臣們總算是看透了,千顏留陌好色。
皇宮裡那個皇后模樣普通,看上去有沒有什麼手段,簡直就是一個普通到不行的無趣女子,就算是這樣千顏留陌都能對她寵愛有加,他不是單純的好色是什麼?
若是大臣們能送進去幾個美貌似天仙的女兒,那帝君還不加倍寵愛,到那個時候千顏留陌豈不是能加倍的慣着妃子,他們這些妃子的親爹親舅舅還不雞犬升天?
大臣們歡天喜地,整個皇宮裡除了太后特意囑咐不讓知道此事的千顏留陌,大部分的宮女太監都是歡天喜地的。
除了皇后一人,黯然神傷。
這幾天就算千顏留陌呆在她身邊,她也總是患得患失,時常走神,眼眸裡露出悲傷的光芒。
而千顏留陌總是第一時間發現,他每回問起,丹蔘又總是避之不談。
終於在某一夜的雲雨之後,丹蔘儘管被抱着,還是傷心到落淚,雖然這滴淚花很快被丹蔘擦去,但千顏留陌還是敏銳的觀察到。
他沒有說什麼,今夜早早的下牀穿衣,離開了房間。
第二天凌晨,丹蔘便被太后那邊的人急匆匆召去太后寢宮,看樣子太后很是生氣,丹蔘一路上不敢停歇,呼吸都調不過來,而剛到太后宮中便被責令跪下受罰,膝蓋跪着厚重的鎖鏈,直到跪出血來,烈日當頭,太后才施施然從幽涼寢殿裡走出來,剛來便託着丹蔘的下巴,將她的臉蛋緩緩擡起來,冷冷注視着:
“就這麼一張臉,是怎麼把那個沒人性的兒子騙成這樣的?哀家實在是想不通,想不通啊。”
隨着太后的一聲感嘆和下人的竊竊私語,丹蔘才知道,原來昨天夜裡千顏留陌便連夜給每一個大臣寫了一封威脅令,警告他們不準送人進宮,否則來一個殺一個,結果又成功嚇得每個大臣和他們的女兒夜不能寐,連夜撤了婚禮準備,連根毛都沒敢留下。
而太后這邊,也受到了威脅。
不過這次不是一封信這麼簡單,而是千顏留陌親自來警告,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只是大家都看得出來,太后臉黑的都趕得上鍋底了。
千顏留陌自己也知道自己這麼做不符合一個帝王的身份,但他偏偏就是要這麼做。
但凡千顏留陌要是花心一點都不會這麼做,可他自生下來就只會專一的做一件事情,就好像他前生只能對權力感興趣,這輩子也只能對丹蔘感興趣。
這樣的特質,對一個帝君來說是致命的,卻也是最難得的。
丹蔘嫁過來前早已做好了與他人共享夫君的準備,可千顏留陌對她太好太好,讓她心裡生出了一點貪婪,可這也讓她痛苦,因爲她知道這一天總會來臨。
可令她意外的是,千顏留陌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更加更加更加專情。
所以就算她現在跪在小臂那麼粗的鎖鏈上,膝蓋都快廢了,肉體疼得要死,她卻還是笑了起來。
也是在這個時候,丹蔘才忘記亡國之痛,心裡被千顏留陌的癡情填滿。
夜晚,丹蔘回到自己的寢宮裡,剛摸索着牆坐到牀邊,還沒來得及點燈,便忽然感覺自己背後吹來一道氣息。
一盞搖曳的燭光在黑暗中點亮,舉着燭火的人正是千顏留陌,他躲在牀上,本來想給丹蔘一個驚喜,卻意外聞到丹蔘身上的血腥味。
千顏留陌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丹蔘殺了人,他眼眸微冷,擔心如果這樣丹蔘將不再純潔,可當他將燭火湊近一看才發現,是丹蔘自己身上的血,是她被欺負了。
他的心瞬間提起又放下又提起,接着默默將燭火一盞盞點亮,讓房間徹底亮起來。
他這纔看清丹蔘膝蓋上的傷,默默在一旁手法熟練的爲她擦藥。
“是那個老女人乾的?”
千顏留陌冷漠問道,丹蔘驚訝於千顏留陌對太后的稱呼,她點了點頭:
“太后她總是要爲皇家考量的,怪妾身沒能儘快誕下皇子。”
誰知千顏留陌卻嘖了一聲,小聲嘀咕着什麼丹蔘聽不見,但千顏留陌罵的是:凡人就是閒得慌。
緊接着千顏留陌小心翼翼將丹蔘抱上牀,又問道:“你想生嗎?”
丹蔘眼眸微閃,紅脣輕咬,皓齒輕顫。
誕下皇子是她的職責,可生育卻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她從未懷過孕,對此總是心懷恐懼的。
可若是千顏留陌的孩子,她————“妾身願意誕下您的子嗣。”
千顏留陌沉默了一會,趴在牀邊將頭埋進丹蔘的頸脖中,呼吸着她的髮香,似乎想起了點不好的回憶,悶聲說道:“生孩子很痛苦。我不希望你承受那樣的痛楚,不值得。”
丹蔘聽着這孩子般的話語,忍不住笑出聲:“帝君您真的是,很會撒嬌。”
千顏留陌抱着丹蔘,低聲哄她睡覺,可最終還總是走上另一個睡不着的結局上。
次日,二人起的時間越發晚了,甚至都日上三竿了,太監早在外面打了好幾個來回,千顏留陌都還沒有醒。
丹蔘沉重的醒來,她覺得自己鎖骨的位置上有些瘙癢,她勉強伸手夠得着桌上的鏡子,拿過來一看才發現自己鎖骨上被寫上四個字————千顏留陌。
這四個字怎麼揉也揉不掉,也不是很疼,不像是刺身,又不像是筆墨寫的。
就好像是一個印記,象徵着丹蔘從屬於千顏留陌,是他的所有物。
千顏留陌的手臂滑落在丹蔘腰部,很沉重。
丹蔘要轉身有些艱難,她便抱着那隻手臂,柔軟紅脣親吻他的手指,小聲念着:“幼稚的小孩子。”
這個印記,永遠都不會泯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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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間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眨眼間十年如白駒過隙,轉眼古丹國的皇后便傳來喜訊,終於獲得了喜脈!
舉國同慶的日子,唯有千顏留陌有些寂寞。
他看着丹蔘日益增大的肚子,越發覺得緊張,他便好像神經發作一樣老是守在丹蔘旁邊,就連朝綱都懶得整頓了。
直到丹蔘撐着腰,笨重的坐在花園裡的涼亭中,柔聲抱怨千顏留陌太過緊張,搞得好像懷孕的是千顏留陌而不是她。
“夫君,你覺得這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千顏留陌撫摸着丹蔘的大肚子,語氣極其的柔和,生怕是嚇到丹蔘:“是男是女都無所謂,我只要你平安生下來就好。”
即使是孕期的丹蔘,看上去也很清瘦,她微微一笑,臉上覆上紅暈:“我希望是女孩,這樣的話孩子會像你一些。”
“嗯。”千顏留陌漫不經心的回答着,心裡卻想着只要那個小孩不打擾他和丹蔘就謝天謝地。
這對夫妻,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天,好像只有在這個時候時間才過得很慢,而兩個人都祈禱着這樣的時光永遠不要停歇。
終於等來新生命將要誕生的那一天,丹蔘被送往一間房子裡,大門一關,閒雜人等勿進,包括千顏留陌都被隔絕在外。
聽着裡面的痛苦呻 吟,千顏留陌恨不得是自己生,他滿是懊悔的來回踱步在產房外,氣自己當初怎麼不小心一點,居然讓丹蔘懷了孕來遭受這樣的痛苦。
但宮人們只覺得是帝君太過緊張,太過期待新生兒的誕生,誰又知道千顏留陌心裡想的卻是後悔呢?
接生的時間過了很久,從太陽升起到落下,產房裡始終是忙忙碌碌,紅水送出來一盆又一盆,又將清水無休無止的送進去。
產婆們換了一批又一批,丹蔘痛苦的呻 吟也越變越小。
就算是千顏留陌也意識到了不對勁,正常的接生不可能這麼久纔對,他心頭一顫,雙眸一冷,等不及猛然衝進產房!
可正是如此,他纔看見了眼前這幅慘狀。
被褥被鮮血染紅,產婆們一個個頭冒冷汗,一個勁的叫丹蔘用力,又不斷給丹蔘喂補充氣力的藥水,而丹蔘則是滿臉蒼白,細汗綿綿不斷,就連她的脣都在發白。
宮女見千顏留陌闖了進來,驚恐的跪下,哭道:“帝君,皇后娘娘她難產了!”
千顏留陌心臟猛然暫停,他問清楚現在的情況之後就瘋也似的衝出產房,奔向了他的寢宮!
一腳踹開寢宮門,千顏留陌在宮人們的驚訝注視下翻箱倒櫃,終於找出了當初紲言送給他的那個盒子,緊接着他停也不停又瘋了似的奔回產房,忙不迭將鹿角取出來放在丹蔘枕邊,用鹿角無盡柔和細綿的生機不斷補充丹蔘飛快流逝的生命。
他握住丹蔘的手,絕望的告訴她希望:“夫人,夫人,你一定要留下來,留在我身邊,不要讓我一個人···”
丹蔘慘白的望着他,臉上沒力氣擠出笑來安慰他,她的瞳孔有些渙散,淚水不爭氣的從眼角流了下來,她發不出聲音來了,只是她的眼神似乎在說着:別擔心。
經過一夜的折磨,產婆們使盡自己渾身解數才努力保下了丹蔘的性命,可那個孩子卻就此夭折,千顏留陌只覺得鬆了口氣,只有太后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或許是這次生育太過驚險,導致丹蔘的身體一下子虛弱了許多,幾乎就是臥牀不起的程度,若不是有那對鹿角吊着命,也許丹蔘早就死了。
可千顏留陌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他沒日沒夜守在丹蔘牀邊,一直坐着,一直看着。
他再也不管國事,再也不戲弄大臣,他甚至連王都不想當了。
他只想守在丹蔘身邊,像一頭失去伴侶的狼。
只有嘗過溫暖,纔會在將要失去它的時候感到絕望。
千顏留陌就是這樣的一種狀態,他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後悔了,是不是後悔選擇了這條溫柔的路。
從前他總是沉迷於權利,導致自己孤獨終老,終身都是形隻影單,嚐盡了寂寞與孤單。
他死的時候總是在想,若有來生,他定要有一個溫暖的家,有一個終生的伴侶,能讓他不再孤單,不再寂寞。
可現在卻是這樣的場面。
他恨自己不再是仙人,在生死麪前卑微的像只螻蟻,還要痛苦的看着摯愛在自己眼前慢慢死去。
“若是·····”
千顏留陌禁食了許久個日頭,他自己也瘦的跟皮包骨頭似的,說得來的話語顯得氣力不足,讓人很難聽清,可其中的悲切卻越發明顯,
“我能遺忘一切,就不會痛苦了。”
可這終究只是幻想,他捨不得,離不開,也永遠忘不了。
在漫長的日月過後,丹蔘終於從痛苦中解脫,當她的手從千顏留陌手中滑落的瞬間,千顏留陌第一次覺得自己心如刀絞,就好像是將自己的心放進油鍋裡煎熬,甚至讓他喘不過氣來,這種感覺,他從來沒體驗過,是徹底絕望的感覺。
“丹蔘····”
千顏留陌的雙眸已然乾涸,他趴在丹蔘牀頭,喃喃自語,“你喜歡煙花嗎?”
他問過,話音落下的瞬間倒在了地上,宮人們連忙去救,整個皇宮都亂作一團,夜幕裡的紅光在宮裡到處奔波。
丹蔘厚葬三年之後,千顏留陌再度出現在早已有反亂之心的朝堂之上,他一朝掌權,將反賊殺的片甲不留,整個古丹國再度回到他手中,牢牢的拽住了權利。
他開始向外擴張國土,甚至是親自上陣,親手送敵手歸西。
他殺的每一個人,鮮血濺出來的瞬間就像是煙花綻放一樣,邪異美麗。
他不會憐憫,不會等待,每走一處便屠國上下,徹底坐實了暴君這一稱號。
宮人們害怕帝君,就連古丹國的國民也覺得這位帝君根本不是人類而是怪物,他們害怕着帝君,害怕這個殘暴的不知憐憫的暴君。
但千顏留陌仍然沉浸在這樣的快感裡,他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在屠國之後在亡國上空放着煙花,看鮮豔的煙花瘋狂綻放他們的生命,會讓千顏留陌有些許的歡喜。
可終究,千顏留陌的殘暴惹來了抵抗,餘下的小國聯合起來組成一個大國,齊心協力的攻打古丹國,古丹國的國民終日提心吊膽,可終究是不怕,因爲他們的帝君再殘暴也是他們的帝君,不會令他國得逞。
可偏偏這次千顏留陌選擇了按兵不動。
邊關戰事告急,將士們焦頭爛額,國民們嚇得全家逃竄,舉國上下亂得一塌糊塗。
宮裡面卻死一般的寂靜。
千顏留陌坐在丹蔘的寢宮裡,像往常一樣坐在她的牀頭。
“夫人。”
他只有在這個房間裡,聲音纔不是冷漠的。
可現在,他的聲音卻充滿了悲慼與寂寞:“我比過了,權利再好,終究還是不及你一顰一笑。”
皇宮裡傳來混亂的尖叫聲和逃跑聲,慘白的窗紙外映着火紅的光芒。
殺伐聲,求饒聲,逃竄聲混作一團,卻只有他這裡,好像與世隔絕一般。
“砰!”一聲,寢宮的門被外敵轟然撞碎,敵人衝將進來圍住暴君,卻是紛紛震驚的停住。
他們看見的是一具死屍,脖子上有一道猙獰恐怖的刀痕,深深割裂他的脖子,鮮血流滿了整個房間,顯得尤其恐怖。
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堂堂一代暴君竟會自殺!
緊接着,外面走來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他一來此處,衆士兵都格外尊重他,並尊稱他一聲:“風君。”
他深深看了一眼千顏留陌,微微低頭:
“朕感謝你對朕妹妹的鐘愛,對此朕會爲你留一具全屍,請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