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咸陽城中心處,人流涌動,萬衆矚目。
正午時分,陽氣最烈。
毫無徵兆的,咸陽城上空凝聚起一團烏雲,並且越來越厚重凝實,宛如要從天空中掉落下來一般。
咸陽城中近千金丹修士,翹首以待,等着那團烏雲。
一時間,暴風、烏雲、驚雷、狂電……
有參加過前一次祖龍居的前輩更是信誓旦旦:這團烏雲,便是當年開啓祖龍居的出入口。
顯然,祖龍居果然要開啓了……
衆人等了有一刻鐘,烏雲中出現了一個金光門戶。
門戶一如百多年前,但是門戶周圍空空如也。
要知道,上次祖龍居開啓時,門戶周圍可是有多達十二點黃金色的火光,圍繞在門戶四周,宛如鐘錶刻度。
這便是非正常開啓的代價——祖龍居,將永世封閉!
焦急的等待中的衆人,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就算知道了他們也不在乎,以後能不能開啓,管他們什麼事?
只要他們能進去,以後開不開都無所謂了……
門戶既現,近千金丹,蜂擁而入。
遙想上次祖龍居開啓時,進入其中的金丹修士不過三百餘人,這一回進入其中的人數,幾乎是當年的三倍。
由此可見,祖龍居中的爭鬥必將更加激烈。
反正門戶就在那裡,所有想進入祖龍居的金丹修士,不分年齡、性別、所屬和修爲,皆可以自行進入。
前後不過片刻工夫,近千金丹,銳減一半。
樸明玉、任乙墨、金威廉和李興言等人,也早早地進入了祖龍居,唯有範劍,一直在門戶前磨磨蹭蹭。
卻在這時,一艘地級寶船,降臨咸陽城。
衆人翹首望之,寶船船頭飄揚着祥福商會的旗幟。
自從善財童尊魚死網破一般炸燬了祥福商會遍佈天下的傳送陣,祥福商會便隔絕了一切商貿往來。
如今祥福商會的地級寶船親臨秦郡咸陽城,顯然是有大人物來了咸陽城,莫非是想和秦郡修行界重新通商?
這個消息,不脛而走。
就在咸陽城衆多普通修士奔走相告間,謝鷹一馬當先,走下了地級寶船,謝鷹身後,是謝靈鳳。
謝氏兄妹雖已謝鷹年長,但修爲卻是謝靈鳳爲最。
兩人身後還跟着兩人,正是形影不離的螭兒和鸞兒。
乍見謝鷹兄妹,蕭勉迎了上去。
若蕭勉不在秦郡,祥福商會和秦郡重新通商之事自然不用他親自出面,但既然在,蕭勉若是缺席總是不好。
謝鷹見了蕭勉,依舊是橫眉冷對,反倒是謝靈鳳,朝着蕭勉點頭致意,螭兒和鸞兒,則朝着蕭勉指指點點。
蕭勉也不在意,陪着謝鷹,離開了此處。
也因此,蕭勉沒有發現:謝鷹那艘地級寶船上,又下來兩人,鬼鬼祟祟地躲開了衆人視線,混入人流中。
且說蕭勉,帶着謝鷹兄妹直奔王離居所。
不出意外的話,鳳綵衣和江思弦,已經在那裡了。
重新通商的事情,蕭勉只是推動者和中間人,具體的事務還需要祥福商會和秦郡親自談。
想來謝鷹親自出馬,兩位天尊也佔不到便宜……
蕭勉才這麼想着,心念一動,取出一物。
此物正是進出獨尊府的棋盤方塊,被黑布稍加改造,可以實現全天下範圍內的傳訊聯繫。
聯繫蕭勉的,正是遠在萬宗城的萱草。
“萱草!何事?”
“大哥!我本不想打攪你,但是——桃子不見了!”
“什麼!?”陡然站起身來,眼見鳳綵衣和江思弦一臉警惕地看着自己,蕭勉示意他們繼續談合作之事,一邊走出房間,一邊問着萱草:“萱草!先彆着急!可有都找過了嗎?九天玄微陣法也沒有桃子的下落嗎?龍宮呢?”
“龍宮那邊也在找,九天玄微陣法沒反應!”
“九天玄微陣法沒反應?那就說明桃子已經不在南越州了!你把桃子最後消失的時間和地點,傳給我!”
“好!”頓一頓,萱草問道:“大哥!桃子她……”
“放心!有我在!桃子不會有事的!”
蕭勉這話,純屬寬慰,便是他自己也心急如焚。
很快,萱草把蕭白桃消失之前最後的信息傳給蕭勉。
三日之前——天祿谷!
桃子這丫頭,去天祿谷做什麼?
等等!天祿谷?莫非……
閃身回到房內,蕭勉找到了謝靈鳳。
“靈鳳!你們是什麼時候從天祿谷出發的?”
“三天之前!怎麼?蕭大哥,出什麼事了嗎?”
“幫我聯繫地級寶船,封鎖寶船,不容進出!”
“好!”
謝靈鳳應答間,蕭勉已經閃身離去。
房內四人面面相覷,只道是出了什麼大事,畢竟,可是很久沒見到這小子如此驚慌失措了。
等蕭勉趕到那艘祥福商會的地級寶船時,寶船上所有人已經接到了謝靈鳳的命令,正嚴陣以待。
一番搜索,毫無蹤跡。
但是,蕭勉通過窺靈法眼,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確實有人上了這艘地級寶船,並且已經離去了。
不是一人,而是兩人!
其中一人,便是蕭白桃!
陡然飛昇到咸陽城上空,蕭勉將自己的神識盡展。
咸陽城,雖不是天下有名的大城,但也是秦郡第一重鎮,方圓近千里,也算佔地寬闊,人口衆多。
尤其是此番祖龍居開啓,五州四海大量修士雲集。
如今的咸陽城,可說是龍蛇混雜!
蕭白桃初出茅廬,兼且一直被萱草和東海龍宮保護地很好,雖年長一甲子,卻完全是個懵懂稚子。
萬一出個差錯,蕭勉如何向萱草交代?
便是蕭勉自己,也沒法向自己交代……
將身定在半空,蕭勉以神識橫掃整個咸陽城。
衆人看得奇怪,對着蕭勉指指點點。
蕭勉卻不管不顧,一寸一寸地審視着咸陽城,到最後,蕭勉甚至不惜放出仙石,增幅自己的神識。
一重神光過處,整個咸陽城,係數被包裹籠罩。
正在和謝鷹商談祥福商會通商一事的鳳綵衣和江思弦,陡然站起身來,對望一眼,驚疑不定。
謝鷹雖然限於修士,不得而知,但也情知出了大事。
和謝靈鳳對望一眼,兄妹兩人懷疑那大事不光和蕭勉有關,還和他們乘坐來的那艘地級寶船有關。
“看來,咸陽城出事了?”
“是啊!那小子出事了,大家都不好過!”
“既如此,通商之事倒也不急在一時,兩位前輩,咱們稍後再議吧?咸陽城的長治久安,纔是首要目標!”
鳳綵衣和江思弦對望一眼,默不作聲。
且說蕭勉,將整個咸陽城翻了個底朝天,一無所獲。
收回神識,蕭勉定在半空,推衍着事態的發展。
按理說,包裹蕭白桃在內那兩名偷渡者,離開地級寶船的時間比謝鷹一行人晚,接到萱草的傳訊之後,蕭勉第一時間趕來地級寶船,其中時差,不過一刻鐘。
一刻鐘,若是一心要離開咸陽城,自然是夠用了。
但是蕭白桃和另一人鬼鬼祟祟的,乍見咸陽城風土人情,必定目不暇接,斷然沒有立刻離去的道理。
可是如今,咸陽城內並無兩人的蹤跡。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也是蕭勉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
蕭白桃兩人,進入了祖龍居!
初生牛犢不怕虎,哪裡熱鬧往哪裡鑽。
卻不知:祖龍居,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目光一掃祖龍居的門戶,蕭勉見到了範劍——此時,要進入祖龍居的近千金丹修士,繼續都已經進入了。
範劍,也打算進入其中。
蕭勉一個閃身,攔下了範劍。
“蕭前輩?怎麼?你這是反悔了?不帶您這樣的啊!咱們可是簽了契約的!走趟祖龍居,五靈璧歸我!”
“範劍!你看好了!”蕭勉懶得多言,取出一方黑布,將蕭白桃的影像融入其中,交給範劍,好聲言道:“這孩子,很可能已經進入了祖龍居。我求你一件事!”
“求?蕭前輩,不用這麼正經吧?”
“我求你:幫我找到她,替我保護她!”
“……,好!”接下黑布,範劍收起了之前的玩世不恭,一本正經:“蕭前輩放心!此事我知道了!”
“且慢!另有一人,也請留心!”說着話,蕭勉又顯化出另一人的畫像——此人正是和蕭白桃同行者!
“好!我明白了!”
言罷,範劍騰空而起,衝向門戶。
就在即將進入門戶時,範劍回過頭來,朝蕭勉一笑。
“蕭前輩!這可是額外的差事,要付我加班費哦!”
“……”
無聲地看着範劍進入門戶,蕭勉神色陰晴不定,突然縱身而起,親自衝向進入祖龍居那個門戶。
還沒靠近門戶,蕭勉就感到一股無法力敵的排斥力。
果然!
元嬰境界,不得擅入!
以蕭勉如今的實力,要強行進入祖龍居也不是不可能,卻會破壞祖龍居內的空間穩定,產生異變。
祖龍居之行,關係到歸海的生死。
如今的蕭勉,只能希望蕭白桃足夠好運,逢凶化吉。
當然,範劍有黑布在手,若能遇見蕭白桃,將之帶入五行秘境,便可在祖龍居內獨享一方太平。
只希望——一切順利!
便在這時,白七爺聞風而來。
“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嗎?”
“……,桃子!可能入了祖龍居!”
“什麼!?桃子她怎麼會……”
“此事說來話長!”當下,三言兩語,蕭勉將蕭白桃可能的行蹤和盤托出,臨末了,一再告誡白七爺:“七爺!此事先不要告訴萱草!她進入過祖龍居,對祖龍居的兇險有切身體會,若讓她知道桃子進入了祖龍居,必定心急如焚。且說桃子離開了咸陽城,暫時下落不明!”
“這……好吧!”
“對了!七爺看看:此子是誰?”
言辭間,蕭勉取出一方照影璧,融入一人的模樣。
那人,正是和蕭白桃一同偷渡而來的另一人。
白七爺一看,劍眉微挑,一臉狐疑。
蕭勉見之,不由得提醒道:“七爺!你不覺得此子像極了某人了?白家當年最佳出的弟子——白家錦堂!”
“錦堂!?對!我就覺得這孩子似曾相識……等等!你小子什麼意思?你是說:這孩子是錦堂的兒子?”
“這就要問青萍小姐了!”
“不知道啊!青萍從來沒提及此事……”
“不提才正常!畢竟,李牧道和白采薇兩位前輩,可說皆是因白家而亡,青萍小姐對白家,頗有怨念!”
“可是……難道這些年來,她一直一個人撫養着錦堂的遺孤?聽聞她捨棄了農家流的照拂,一個人……”
“當年一段公案,白家固然是回不去了,農家流也不是好歸宿!青萍小姐,外柔內剛,自有她的堅持!”
“是啊!青萍這孩子,孤苦一世,不容易啊!”
“我要告訴七爺的是:這孩子,和我家桃子在一起,不知道怎麼從南越州偷渡到了秦郡,一同入了祖龍居!”
“什麼!?這……真是胡鬧!”
“初生牛犢,不胡鬧反倒不是好事,只是祖龍居異常兇險,實在不適宜胡鬧!何況桃子的身份很是敏感,我怕祖龍居內掀起一場血雨腥風,可惜,你我皆無能爲力!”
“……,盡人事,聽天命吧!”
“……,若她無恙便罷。若她有恙,我蕩平都天!”
以如今的天下格局,敢傷害蕭白桃的,唯有都天峰!
但就像白七爺所言,此時的蕭勉,唯有聽天由命。
強大如何?
天下無敵又如何?
在有些事面前,依舊是無能爲力。
比如歸海,比如蕭白桃……
且說此時的蕭白桃,孤身一人,遊走在祖龍居中。
和蕭白桃同行而來那人,正是白錦堂的遺腹子,隨母姓李,名叫李念白,在李青萍悉心栽培下,已然結丹。
兩人於萬宗城一見如故,相交投緣。
聽聞李念白有志闖蕩天下,兩小一拍即合,他們的第一站,便是離開萬宗城,闖蕩南越州。
機緣巧合下,兩人來到了天祿谷,偶遇螭兒和鸞兒。
當時的金靈螭,已然成就了妖丹,雙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蕭白桃和李念白合力,方纔逼敗了金靈螭。
按照修行界的算法,雙方都是少年兒郎,不打不相識,反倒是成爲了好朋友。
通過金靈螭這條線,兩人這才搭乘了地級寶船。
直接從南越州到了秦郡,兩人偷摸下船,在咸陽城中游走一番,耳中聽到的俱是祖龍居,眼中看到的便是那個通往祖龍居的門戶,真是初生牛犢,一合計,便進去了。
進入祖龍居後,蕭白桃便和李念白失散了……
也算蕭白桃繼承了部分蕭勉的運氣,遊走在祖龍居中,並沒有遭遇什麼危險,當然,這只是目前爲止。
隨着時間的推移,祖龍居內近千金丹便將遭遇。
屆時,整個祖龍居將迎來一場金丹修士間的廝殺。
蕭白桃可不知道這些!
在祖龍居中游走一圈,爬爬山、玩玩水,蕭白桃一個人也不覺得無聊,畢竟,在東海龍宮,她就一個人玩。
玩着玩着,蕭白桃發現了一隻小白兔。
童心大起,蕭白桃不管三七二十一,追着那隻小白兔便一路前行而去,漸漸地,深入了一方山谷中。
山谷坐北朝南,背山臨水,端的是一處風水寶地。
唯有迎面吹來的氣息,時而冰寒,時而炙熱,一呼一吸間,冷和熱交替而行,讓蕭白桃好不適應。
擡頭打量那個山谷,就見背靠的大山高聳入雲,山峰頂上皚皚白雪,放射着耀眼光芒,山谷前的河水非但不見凍結,反而冒出些水泡,似乎受地熱影響,變成了溫泉。
好一處——冰火同源的冰火谷!
若蕭勉見之,考慮到冰火魔龍冰火同源的特殊性,恐怕會慎之又慎,但是蕭白桃並不知道這些,一步踏出。
那小白兔,已經不見了蹤影。
蕭白桃,在這冰火谷中四下閒逛。
突然,一聲極其微弱的喘息聲傳入蕭白桃耳中。
秀眉微凝,蕭白桃順着那若有若無的喘息聲,來到了一處水潭邊,見到那處水潭,蕭白桃一臉震撼之色。
那處水潭,形似如一,卻涇渭分明。
水潭中的水,一半是從雪山頂峰上消融下來的冰水,一半是從地心溫泉中冒出來的熱水。
兩者交融,匯入一潭,井水不犯河水,冰火同爐。
感嘆於造化之神奇,蕭白桃嘖嘖稱奇。
卻在這時,水潭中突然冒出一個身形,仰天大吼。
蕭白桃本以爲是什麼怪獸妖精潛伏於此,嚇得花容失色,再看真切一些,這纔看清那是一個人!
那人一身大吼之後,便砸入水潭,人事不省。
蕭白桃臉色數變,心說這人不會是死了吧?
下一刻,蕭白桃再不敢遲疑,拋出一根玲瓏絲帶,便想將那人纏繞進而拖出水面,不想玲瓏絲帶才一進水,便快速消融,一眨眼的工夫,蕭白桃手上只剩下半截玲瓏絲帶的布頭……
這玲瓏絲帶,好歹是中階法寶啊!
心生震撼間,眼見那人在潭水中載浮載沉,人事不省,蕭白桃情急之下顧不得多想,縱身跳入水潭想去救人。
然則才一衝入水潭,蕭白桃就渾身打個寒顫。
那潭水如千年寒冰,刺骨不說,便是靈魂也能凍結。
蕭白桃倒也不傻,趕緊游到了另一半,卻彷彿置身於火爐之中,悶熱難耐不說,更是煎熬焚燒。
身處於水潭中央,蕭白桃一張粉臉化成雙色。
一邊是宛如寒冰的深藍,一邊是猶如烈火的赤紅。
那一瞬間,蕭白桃體內的生死雙氣激烈震盪,蕭白桃的兩個眼珠子,一者皆墨,一者盡白!
蕭白桃,宛如一個怪物,凝定在水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