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了都天峰一道,蕭勉迴轉南越。
過了無盡之洋,蕭勉突然駐足,看着大好南越,一時間不知該何去何從——白銀城,已經送出去了!
萬宗城,人來人往,物慾橫流。
五行門,自有範劍執掌,豈勞他操心?
火雲嶺,蕭勉當慣了甩手掌櫃,早已經步入正軌。
天祿谷和飛天宗,蕭勉雖然名義上是這兩家宗門的大老闆,但去了之後難免格格不入,不如不去。
真空道?去幹什麼?
一番思量,一番遊走,蕭勉止步於北荒大草原。
就在火雲嶺北,尋一處僻靜場所,蕭勉結廬而居。
因爲火雲嶺的日漸興盛,火雲嶺周圍修士衆多,很快便有人發現了蕭勉的行蹤,進而一傳十十傳百。
仁天尊,親臨此地,來請蕭勉入主萬宗城。
“前輩!萬宗城乃至整個南越州,已經步入正軌,只要不出大事,便不會出問題,我已經不用去萬宗城了!”
“你!可是嫌我礙着你了?”
“前輩說的哪裡話?你我都是爲了南越,甚至爲了這方天地,何分彼此?只是我若久居萬宗城,有害無利!”
“這……”
“何況我此番回來,也只是看望些故交,過不了幾天,我便又要走。萬宗城,還望前輩多多費心!”
“事到如今,你還要如此奔波嗎?”正視着蕭勉,仁天尊好聲言道:“你已經是天下第一了,南越州也已經實現了中興,放緩些腳步,多看看周圍的人事,不好嗎?”
“前輩以爲:萬事大吉了嗎?不錯!經此一役,只要有我這個‘天下第一’在,南越州穩如磐石,便是都天峰,也掀不起什麼大浪。但有朝一日,我身死道消呢?”
“你……你不是還有數百年壽元嗎?”
“數百年後呢?千年後呢?萬年後呢?誰主沉浮?”
“……”
“前輩!你還是不明白:我在和誰下棋!”
說這話時,蕭勉頗有些落寞。
仁天尊,已經是整個南越州最接近他的人的,蕭勉,也曾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可是那又如何?
限於眼界和胸襟,仁天尊依舊理解不了蕭勉!
在這方天地,蕭勉是無敵的,同時也是寂寞的。
如果,萱草還在就好了……
萱草!
想到萱草,蕭勉想起了他和萱草的孩子——蕭白桃。
“桃子還在萬宗城吧?煩請前輩幫我帶個話:讓桃子務必儘快趕來這裡,我怕是等不了她幾天!”
“好吧!唉!我去了!”
言盡於此,冰火流光過處,仁天尊消失不見。
此後三天,蕭勉的故交好友乃至門人弟子紛至沓來,蕭勉一一勸退了他們,有那不肯離去的,蕭勉也不勉強。
三日之後,蕭白桃帶着兩人,來見蕭勉。
一人是白錦堂之子李念白,一人是冷無炎之子冷熾。
李念白,這些年來一直跟隨在荊楚身邊,於東吳州追隨劍神紫瞳劍學劍,反倒是冷熾,甦醒之後便留在南越。
冷熾已經順利凝嬰,李念白則稍遜一籌,還是金丹。
蕭白桃在先,兩人在後,對着蕭勉,躬身行禮。
“都起來吧!我們家桃子倒是越發水靈了!”言辭間,蕭勉目光越過蕭白桃,注視在另外兩人身上,邊看邊笑:“不錯!虎父無犬子!故友有子如此,我這做朋友的也與有榮焉!唸白!你雖未凝嬰,但根基紮實,渡劫成嬰不在話下,何況你年紀又不大,切不可操之過急!冷熾!你的情況和別人不一樣,需穩紮穩打,切莫自亂陣腳!”
“是!”
“謹遵蕭前輩警示!”
李念白,簡簡單單的一個“是”,如刀似劍。
冷熾,溫文爾雅,絲毫不像冰火魔龍的霸道絕倫。
蕭勉揮一揮手,揮退了兩人,只留下蕭白桃。
“我們的桃子,果然長大了……”
“爹您瞎說什麼呢?桃子還小!”被蕭勉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得粉臉微紅,蕭白桃好生問道:“孃親呢?”
“你娘……”
“對啊!孃親不是和爹一起走的嗎?如今爹您回來了,孃親人呢?她在哪裡?桃子可想她了!”
“你娘,她在這裡!”說着話,蕭勉伸手摸在自己心口,如實言道:“你娘壽終而亡,我將她葬在這裡!”
“什麼!?娘……娘她……”
臉色煞白,蕭白桃渾身一顫,跌坐在蕭勉身邊。
“逝者已矣!桃子,你也別太難過了……”
“爲什麼會這樣?爹你爲什麼不提前告訴我?桃子有辦法能給孃親續命的!桃子可以做到的……”
“你娘,不希望你那麼做!”
“可是……可是總該讓我見她最後一面吧?”
“你娘,同樣不希望你看到她臨終時的樣子!”撫摸着蕭白桃的頭髮,蕭勉好聲言道:“你娘希望她在你心目中,永遠是最美麗的時候,她走得很安詳,不留遺憾!”
“可是……可是我不甘心啊!我明明可以救她……”話到一半,蕭白桃突然擡起頭來,正視着蕭勉,好生問道:“爹!您實話告訴我:孃親她真的是壽終正寢嗎?”
“……,你何出此言?”
“據我所知:孃親的年紀雖然比爹您大一些,但也大得有限,按照正常元嬰老祖千年壽元,她不至於死啊!”
“……”
“爹!是不是有什麼……”
“是!是有一個秘密,你既然想知道,我便告訴你,因爲我覺得:你有知道的權利!”
深吸口氣,蕭勉將蕭白桃的身世和盤托出。
“怎……怎麼會這樣?是我害死了孃親?”
“不是這樣的!是我——是我在你們孃兒倆最需要我的時候,沒有在你們身邊,以至於你們受苦了!”
父女倆,面面相覷,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那些兇手呢?”
“都死了——我一個也沒放過!可是有什麼用?”
“……”
蕭白桃聞言,想說什麼,卻只是發出一聲嘆息
是啊!
有什麼用?
萱草死了,她和蕭勉的家,便不再完整!
“桃子!你聽我說:你的能力,很強大也很危險!”正視着蕭白桃,蕭勉說起正事:“我此番回南越,最主要的一件事,便是要消去你的修爲,幫你——重塑道基!”
“這……爲什麼要這麼做?”
“你且跟我來!”
言罷,蕭勉將蕭白桃收入了仙石空間。
就在三株神樹下,蕭白桃見到了萱草的墳墓。
剛剛壓下的悲慟再度被掀開,蕭白桃跪在墳前。
任由蕭白桃哭了一會兒,蕭勉這才拉起蕭白桃,來到三株神樹中最中央同時也是最強壯的那株神樹下。
長生不死神樹!
這株長生不死神樹,在外形上雖然還遠遠無法和生死谷中那株長生不死神樹媲美,卻猶有過之。
生死谷那株不死神樹,已經生不如死。
仙石空間中這株不死神樹,卻長生不死!
讓蕭白桃盤膝坐在長生不死神樹下,蕭勉一併坐下,隨手一揮,取出了《九轉不死玄功》和《一息長生訣》。
“桃子!這兩篇功法你應該倒背如流了吧?”
“嗯!桃子修行這兩篇功法,已有百年!”
“好!現在我要你將這兩篇功法一句一句拆解開來,每隔一句便換一篇功法,如此修煉,你且試試!”
“這……這不會走火入魔嗎?”
“有爹在,你怕什麼?”
“……,好!”
點了點頭,蕭白桃也被蕭勉的提議挑起了興趣。
按照蕭勉的意思,蕭白桃開始嘗試錯落着修煉這兩篇功法,還別說,一句一句的,倒也能上下通順。
漸漸地,蕭白桃進入了忘我之境……
眼見如此,蕭勉鬆一口氣。
開頭沒出問題,就說明這得自生死尊的另類練法很可能是正確的,或許,這纔是修煉這兩篇功法的正確方式。
即便如此,蕭勉也不敢掉以輕心。
窺靈法眼,始終籠罩着蕭白桃,一旦出現任何不妥,蕭勉都會以自身三清歸元體的屬性阻止蕭白桃。
好在,一直沒出什麼問題。
隨着時間的推移,蕭白桃體內萌生出一股玄之又玄的能量,既非生之氣,又非死之氣,便如生死交加。
如此一來,蕭白桃體內的真元便不會相互抵消。
更甚者,這股神秘的真元擁有着極大的破壞性。
蕭勉暗中在自己腦海中模擬着這股神秘真元,發現尋常屬性的真元要想抵擋這股真元,需要成倍的容量。
換言之,蕭白桃的真元質量,是普通真元的一倍!
別小看這一點差異,此乃質的不同,在雙方境界相差不大的情況下,這一點足以讓蕭白桃同階無敵。
得出這個結論,蕭勉終止了蕭白桃的實驗。
“如何?”
“還真的可以!”蕭白桃,雖已經一百多歲了,但一直宛如赤子,兼且修士對生死之事本就看得極淡,自己身上又發生瞭如此驚人的變化,蕭白桃對萱草之死,也就漸漸放下了。卻是蕭勉,好生言道:“桃子!我現在問你的問題很重要:你是想安樂一生,還是想不留遺憾地活?”
“這……爹!你什麼意思啊?”
“你若想安樂一生,以你目前的修爲,我可以保你順利凝嬰,凝嬰之後,得壽千年,我可保你無憂無慮!”
“那若桃子想不留遺憾呢?”
“那麼,我恐怕你要走一條很艱辛的路!”
“爹!您覺得桃子該怎麼選?”
“爹自然希望你安樂一生,我想你娘也必定是這麼想的!但是,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路必須你自己走!”
“我想——不留遺憾!”
對着蕭勉的眼睛,蕭白桃,雙目熠熠生輝。
“好!我會先化去你目前的金丹修爲,讓你從頭再來——知道嗎?當年,爹也走過這一步!”
“是嗎?那我就更有信心了!”
“不過,這條路可不好走,你要有準備哦!”
“嗯!”點一點頭,蕭白桃突然神色一愣,當着蕭勉的面,從手腕上的靈獸鐲中倒出一枚鳥蛋。
“這是何物?”便是蕭勉的眼力,也看不出那鳥蛋是何妖禽所有,蕭白桃,也是一臉尷尬:“百多年前,羅睺師兄幫我收羅來了《九轉不死玄功》和《一息長生訣》,連帶的,還給了我這枚奇怪的鳥蛋。我一直想孵化這枚鳥蛋看看是什麼鳥,卻一直不成功,想不到今天突然……”
“哦?這麼巧?”
蕭勉才這麼說着,那枚鳥蛋,發出一聲破殼聲。
眼看着便要破殼而出,蕭勉心念一動,隱去了身形。
下一刻,一個龍眼大小的雛鳥腦袋破殼而出,不等蕭白桃驚呼,又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腦袋拱了出來。
兩個雛鳥腦袋,朝着蕭白桃,一陣嘰嘰喳喳。
“這……這還是個雙黃蛋啊!?”
“我看未必!”這麼說着,蕭勉顯出身形,那鳥蛋徹底破殼,顯露出一頭母雞大小的妖禽。
一個身體,兩個腦袋——像極了冰火魔龍!
蕭白桃還在好奇那雙頭怪鳥的模樣,雙頭怪鳥已經忽閃着翅膀,撲到蕭白桃懷裡,兩個腦袋找着吃食。
顯然,這雙頭怪鳥把蕭白桃當成母親了……
蕭勉見之,心念一動。
長生不死神樹上,自行脫落了兩枚靈果——一枚長生果,一枚不死果,出現在蕭白桃面前。
蕭白桃也算機靈,連忙取過兩枚靈果。
可是哪枚靈果該喂哪個頭呢?
不等蕭白桃做出決定,那雙頭怪鳥的兩個腦袋自行選擇了一枚靈果,吞入口中,咽入腹中。
下一刻,那雙頭怪鳥兩腳一蹬,陷入昏睡。
“這……,爹!你這靈果不會有毒吧?”
“放心!它們——它沒事!”
兩個腦袋,一個身體,到底是它,還是它們?
“爹!這是什麼怪物?”
“你都不知道,爹怎麼知道?”一言堵住了蕭白桃的問題,蕭勉好聲言道:“準備好了嗎?我要開始了!”
“好!”
深吸口氣,蕭白桃盤膝而坐。
當下,蕭勉親自出手,化去了蕭白桃體內的金丹,其中痛苦,非常人可以承受,虧得蕭勉有先見之明,諸般手段齊出,儘量將蕭白桃承受的痛苦壓縮在最小的範圍內。
下一刻,蕭白桃一身金丹修爲空空如也。
沒了修爲支撐,蕭白桃原本十六七的容顏快速衰老,眼看着便化成了七老八十的模樣,行將就木。
這一點,蕭勉早有預料,伸手抓住了蕭白桃的手腕。
下一刻,一道血光從蕭勉體內灌入蕭白桃體內……
血光連續不斷,蕭白桃的身體開始逐漸返老還童。
真龍靈血,不同凡響!
當日西蜀州十剎海,蕭勉救治歸海時,曾有意無意向迦葉聖僧提及以真龍靈血延年益壽一事。
迦葉聖僧給出的答覆,是不可行!
依照迦葉聖僧的說法,各人壽元,乃是天機!
就像歸海那一次,幽冥地府的牛頭馬面都已經等着來勾歸海的魂魄了,卻被蕭勉橫插一槓,替歸海續命。
蕭勉之所以能替歸海續命,是因爲歸海重生時,吸收了大量蕭勉的鮮血,兩人可說是血脈至親。
再說萱草和蕭白桃,本就是親生母女,當時的蕭白桃甚至還沒有隔斷臍帶,可說是一條命分給了兩人用。
除此之外,再想將一個人的壽命轉借給另一個人,難如登天——如蕭白桃這等特殊靈根,實屬例外。
蕭勉,本想通過自己吸收真龍靈血的壽元,再分攤給萱草,一番嘗試之後,果然是不可行的。
但是今日,蕭白桃本身情況特殊,又是蕭勉血親,一番嘗試下,蕭白桃的壽元開始不斷增加。
增加到相當於築基期修士三百年壽時,蕭勉停手。
如今的蕭白桃,真實壽元不過一百多年,三百年陽壽,足夠她順利結丹,進而增加自己的壽元上限了。
再說此時的蕭白桃,毫無修爲,宛如凡人。
蕭勉又取出一點混元金液,將之無限稀釋,突得轟然一炸,混元金液變成了一團絳紫色的混元紫氣。
蕭白桃也是知機,連忙盤膝而坐,運轉玄功。
眼看蕭白桃在一團紫氣中若隱若現,蕭勉不動聲色。
這一團由一滴混元金液無限稀釋成的混元紫氣,足夠蕭白桃順利築基,接下來,蕭白桃便可以按部就班修煉。
目光再一掃那雙頭怪鳥,蕭勉又取出一點混元金液,將之稀釋成混元紫氣,籠罩在雙頭怪鳥身上。
這雙頭怪鳥雖然來歷不明,但異常強大。
虧得此處是仙石空間,一切盡在蕭勉掌握,蕭勉倒不擔心蕭白桃的安危,做完這一切,蕭勉離開了仙石空間。
巧的是,正在此時,有人遠道而來,來見蕭勉。
看着眼前那女子,蕭勉輕嘆一聲,卻由衷地升起一抹笑意。
“大哥!萱草姐姐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來到蕭勉身邊,那人好聲言道:“逝者已矣,生者節哀!”
“嗯!我會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人,蕭勉輕嘆一聲:“青果兒!你在南炎,都還好嗎?”
青果兒——葉青果!
遠在南炎妖境的葉青果,聽聞蕭勉獨自回了南越,又聽到萱草逝世的消息,生怕蕭勉悲慟,這纔回轉南越。
宣朗,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當年混跡於北荒大草原的三人,只剩下他們兩個了。
盤膝而坐,兩人相對,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飲酒。
一壺濁酒飲盡,蕭勉長身而起。
“大哥!可是又要走了嗎?”
“嗯!不過這一次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好!”站起身來看着蕭勉,葉青果淺淺一笑:“我在這裡等着!免得大哥回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好!”
言罷,蕭勉徐徐升空,一飛沖天而去。
若大的北荒大草原,只剩下葉青果一人,迎風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