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來的樸明玉三人,站在門戶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大哥!這可如何是好?”
“……,茲事體大,不容小覷!且不說那血龍有毀天滅地之能,一旦出世,便是尋常天尊怕也對付不了它。單說傅家妹子的生死,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不錯!傅前輩已成天尊,傅家妹子又是蕭前輩的外甥女……”
“要不,咱向蕭前輩求援?”
“胡鬧!蕭前輩早已脫離俗世,一心只爲飛昇,豈可輕易打攪?再說蕭前輩神龍見首不見尾,想求援也無從談起。與其向蕭前輩求援,不如直接向傅前輩傳訊呢!問題是咱們兄弟都沒有傅前輩的聯絡方式,就算我讓師父走一趟五行門,等傅前輩聞訊趕過來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樸明玉的師父,便是坐鎮萬宗城的酒劍仙白玉溪!
“這……”
“要是小四在,以他的腦瓜子,必有辦法。可這小子怎麼這麼想不開!”
“此事頗多蹊蹺!雖說眼見爲實,但愚兄總以爲:事情恐怕沒有我們見到的這麼簡單!”目視着那兩扇禁閉的門戶,樸明玉自言自語:“先等等吧!生日成敗,各安天命!”
“傅前輩那邊,要不要先……”
“……,還是先不要驚動傅前輩!傅前輩倒是宅心仁厚,可是另一位蕭前輩可就沒那麼好的脾氣了。萬一被她得知弟妹因四弟之故身陷險境,後果不堪設想啊!再說四弟和弟妹的感情,你們也是看在眼裡的。若四弟不幸,弟妹豈肯獨活?此事牽扯極廣,咱們不得不謹小慎微啊!”
“說的也是!那麼咱們再等等吧!”
就這樣,三兄弟守在門戶外側。
與此同時,門戶內側,劍拔弩張。
傅思瓊和血龍,各自站在化龍池的一側,一人一龍,緊盯着對方,互不相讓。
下一刻,傅思瓊冷哼一聲。
“哼!你殺我夫君,不共戴天。我傅思瓊今生殺不了你爲夫報仇,自當夫唱婦隨,共赴黃泉。只是天大地大,自有能收拾你的人——你等着身死道消!”
說完這話,傅思瓊再不遲疑,一念心動,便要自爆元嬰,追隨着任乙墨殉情而亡。
不想傅思瓊才生死志,她體內的元嬰陡然一僵,便如一個木雕玩偶。
連帶的,傅思瓊的肉身也動彈不得。
這一下,傅思瓊真得變了臉色……
傅思瓊並不怕死,尤其是在親眼見證了任乙墨死於非命的現在。
然則現在,傅思瓊想死都難!
那條血龍,不知用了什麼逆天手段,竟然禁錮了傅思瓊的元嬰和肉身。
再想深一層,傅思瓊臉色更差。
傳聞龍性至淫,這纔有了所謂的龍生九子,各個不同的說法。
莫非,這血龍殺了任乙墨還不肯罷休,竟還打算凌辱自己?
想到這裡,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傅思瓊,首度有了恐懼的念頭。
卻在這時,那血龍伸出碩大的龍頭,越過化龍池,湊近了傅思瓊。
傅思瓊小臉煞白,小心臟怦怦亂跳。
看着那對近在咫尺的血色瞳孔,傅思瓊身不能動,口不能言。
唯有內心的恐懼,如荒草般瘋長……
忽而,傅思瓊打個寒戰,從血龍的兩個血色瞳孔中,傅思瓊捕捉到一絲莫可名狀的悲慟,至少,是毫無惡意的。
便在傅思瓊一愣神間,血龍動了。
血光一閃,血龍盤縮成一圈血色圓環,沉入了一池化龍池中。
化龍池中的池水,只剩下淺淺一層。
血龍整個潛入之後,化龍池中所剩無幾的池水不斷上升,最終,一層淺薄的池水覆蓋在血龍體表,宛如一層薄膜。
一對龍眼,似閉非閉,一條血龍,似睡非睡。
血龍沉入化龍池,傅思瓊重獲自由。
重獲自由的傅思瓊,不光掌握了肉身的控制權,心思也活泛起來。
傅思瓊,本就是百無禁忌的主。
眼見血龍蜷縮在化龍池中不見動靜,傅思瓊大着膽子,繞行化龍池。
繞行三圈,傅思瓊猛然止住動作。
悄無聲息地,傅思瓊放出一道劍光——劍名天水,頂階法寶!
天水劍化成一道水光,融入化龍池。
水波盪漾間,天水劍分明穿入了化龍池,卻又好似反射一般激射出來。
虧得天水劍是傅思瓊自己的飛劍,一見情況不對,傅思瓊連忙收劍。
就見天水劍從傅思瓊左手飛射出去,在化龍池中打個水漂,又回到了傅思瓊右手——傅思瓊便好似一個跳樑小醜!
卻在這時,恍若未覺的血龍,陡然聳動着眉目,突兀地翻一個白眼。
血色瞳孔,一個閉合,一個開啓。
傅思瓊見之一愣,再一看那開啓的眼眸中流露的神情,傅思瓊一顫。
那是濃得化不開的寵溺,又透出三分戲謔,還有一絲無奈……
一如——任乙墨!
傅思瓊,竟然在血龍的血色瞳孔中,見到了平日裡任乙墨看自己的眼神。
渾身一顫之後,傅思瓊心生一念。
或許,事實並非是血龍吞噬了任乙墨,而是任乙墨吞噬了血龍。
想到這一點,傅思瓊福如心至。
這一路行來,任乙墨對此行的目的隻字未提,只說是蕭勉授意。
起初,傅思瓊也沒往心裡去。
如今看來,蕭勉必定是知道這條血龍存在的,既然知道,豈會讓一行人來肉包子打狗?
蕭勉此行,必有後手。
自己那個舅舅,可不是一般人。
當今天下,蕭勉之名,幾乎封神——普天之下,就沒有蕭勉辦不到的事!
莫非,這便是乙墨的機緣?
這麼想着,傅思瓊偏不信邪,二度飛出天水劍,攻擊向化龍池中的血龍。
天水劍依舊無功而返,血龍依舊翻一個白眼,唯有眼眸深處的無可奈何越發得顯露無疑,活脫脫便是任乙墨。
至此,傅思瓊再無懷疑。
事實也正如傅思瓊的大膽猜測:任乙墨,已經奪舍了那條血龍!
別看血龍異常強橫,實則到底只是一條小魚苗,完全靠本能行事。
再說蕭勉,當年漏掉這一尾食人魚幼苗,纔有了今日的血龍,既然有心助任乙墨一臂之力,蕭勉豈會放任自流?
此前交給任乙墨的器物中,有一個小瓷瓶,封存的便是蕭勉的鮮血。
之前任乙墨看似被血龍吞噬殆盡,實則已經激活了蕭勉的鮮血。
以這些鮮血被中介,任乙墨在瞬間同化了血龍的妖族血脈。
藉助血龍之力,任乙墨肉身潰散,精神不滅,趁機奪舍了血龍。
只是因爲要儘快掌握血龍的肉身,更爲了完成化龍的最後一步,任乙墨這纔沒工夫和傅思瓊解釋,不得不閉關。
血龍,看似已經化龍,實則只是形似,而非神似,不然任乙墨也不可能僅靠蕭勉的一瓶鮮血,就降服了血龍。
血龍的肉身,確實強橫到了真龍血脈的地步,但血龍的精神卻不算強大,任乙墨如今要做的,便是在化龍池中完成化龍的最後一步——激活自己的龍魂!
按照蕭勉所言,任乙墨,乃是龍族隱妖,一旦覺醒,便生龍魂。
任乙墨,便是在覺醒自己的龍魂。
時間一天天過去,化龍池中的血龍,進入了深層次的閉關。
漸漸地,血龍開始化形……
之前的那尾食人魚苗,在化龍池中數百年,一門心思想由魚化龍。
如今的任乙墨,卻反其道而行之。
棱角分明的龍頭,漸漸鈍化起來,崢嶸的龍角更是整個收斂入體。緻密的龍鱗,不斷虛化,到最後隱於體表,化成了一身淡若無痕的紋身。修長的龍身縮短變粗,形似人身。原本略顯粗短的四爪,則伸展開來,化成了形似四肢的肢體。唯有那一身血色,依舊濃重如墨,不改分毫。
儘管如此,傅思瓊見之,大喜過望。
化龍池中的人形雖然還有些面目模糊,但已經有了個大概的模樣。
看那樣子,分明就是任乙墨!
至此,傅思瓊再不懷疑,看似被血龍生吞活剝的任乙墨,已經從內而外地掌控了血龍,轉過頭來同化了血龍。
這,恐怕就是蕭勉的意圖……
傅思瓊才這麼想着,躺在化龍池中的那血色身軀,陡然睜開了雙眼。
兩道血光,沖天而起,一聲龍吟,破空而來……
血光一閃而逝,那人站起身來。
此時的化龍池中,再無池水,好好一方化龍池,被殺雞取卵,只剩下一個四四方方的空池子。
代價不菲,成果斐然。
化龍池中,走出一身血衣的任乙墨。
之前的血龍,看似是真龍形態,實則其精神依舊是一條食人魚。
如今的任乙墨,看似是人類形態,實則已經覺醒了身爲龍族的血脈。
由內而外,任乙墨已然化龍!
嚴格意義上說,任乙墨已經不是人類,而是真龍血脈的化妖。
除了白龍姬和暗龍皇之外,這方天地,出現了第三條龍——真靈血龍任乙墨!
感受着自身的強大,任乙墨朝着傅思瓊幽然一笑:“現在我真希望:蕭前輩那枚陰陽和合丹真的能共享你我壽元!”
“乙墨?真的是你嗎?”
“思瓊!如假包換!”
“你……你真得化龍了?”
“算是吧!”說這話時,任乙墨自己也有些哭笑不得,卻是傅思瓊,自言自語:“舅舅這麼牛逼?說化龍就化龍了?趕明見了他,讓他也把我也化龍算了。”
“這……恐怕有點難度!”
“怎麼?你能化龍,我就不行?”
“對!”
“哼!任乙墨!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是不是皮又癢癢了?”
“我不是瞧不起你,我是瞧不起你爹孃!”眼見傅思瓊臉色陡變,任乙墨慌忙解釋道:“娘子息怒!爲夫是說:我的岳父岳母皆是人類血脈,娘子你自然也是人類。人妖殊途,你如何化龍?”
“怎麼?難不成你……”
“蕭前輩言:我乃隱妖!”
正視着傅思瓊,任乙墨說破了自己的身份,傅思瓊聞言,點一點頭。
“……,思瓊,你就沒什麼想問的?”
“問什麼?有什麼好問的?我管你是人是龍,你都是我傅思瓊的夫君!”
一言既出,四目相對,兩情相悅。
任乙墨和傅思瓊這兩夫妻在門戶內卿卿我我,殊不知門戶外的樸明玉、金威廉和李興言等三兄弟可是度日如年了。
接連數日,不見動靜,會不會出了意外?
三兄弟聚在一起,卻莫衷一是。
不怪三人沒了主意,平日裡有什麼決斷,都是任乙墨那人精拿主意。
如今任乙墨被困門戶,沒了這主心骨,樸明玉三人還真沒了主意。
又等了一日,三人等不下去了。
就在三人打算嘗試着破解門禁是,修爲最高的樸明玉突然神色一緊。
“小心!有強敵來犯!”
言辭間,樸明玉已經展開妖族真身,化成一條大魚,護住了金威廉和李興言。
得了樸明玉提醒,又見樸明玉如臨大敵,金威廉和李興言嚴陣以待。
今日的樸明玉,雖然依舊是九階大妖王,但是距離妖尊也只一步之遙。
先是明言“強敵來犯”,緊接着顯化妖族真身,樸明玉已經打起十二分精神。
這隻能說明:來者不善!
若非天尊,便是妖尊!
三兄弟同氣連枝,結成陣勢,以樸明玉的妖族真身爲屏障,金威廉施展開自己的領域金風劍域,李興言施展開自己的領域空靈結界,連成統一陣線。
就見一條巨大的妖魚守在禁閉的門戶前,深吸口氣,張口噴出一股水浪。水浪左右,一邊是無盡金風劍氣,不住旋轉,形似磨盤,一邊是無形真空道術,無影無蹤,無形無相。
三兄弟嚴陣以待間,一道血影,從天而降,出現在門戶前。
一襲血衣,卻頂着蕭勉的面目,此人正是曾經滅殺無數天尊的血嬰!
“你們是南越修士?”一對血色瞳孔掃視過擺開陣勢的三兄弟,橫行天下數百年的血嬰,鮮有地好聲言道:“看在蕭勉的面子上,本尊今日饒你們不死,趁早混蛋吧!”
金威力和李興言聞言,臉色大變,卻是居中的樸明玉,陡然化成人形,朝着血嬰躬身行禮:“多謝前輩不殺之恩!”
“大哥!你怎麼……”
“咱們真要就此退走嗎?”
“閉嘴!你二人若還當我是你們的大哥,便聽我的,無需多言!”
喝止了金威廉和李興言的抗議,樸明玉再度朝那血嬰一禮,飄然退走。
金威廉和李興言對望一番,情知單靠他二人之力,根本無法抗衡血嬰。
再說樸明玉素來知輕重,明得失,斷然不會如此輕言放棄。
這麼想着,兩人收起領域,轉身離去,追趕着樸明玉消失不見。
如此一來,門戶前只剩血嬰一人。
冷哼一聲,血嬰不動聲色。
就這麼孤身站立在門戶前片刻,血嬰這才心念一動,蒼白的臉色隱現血紅,張口噴出一口本命精血。
這血嬰身份特殊,跟腳深厚,尤其是他如今這具肉身,乃是蕭勉的克隆體,幾乎就是另一個蕭勉,就肉身層面而言,和蕭勉本尊無異。
以蕭勉的克隆體,血嬰修煉《魂煞血煉大@法》,將自己的鮮血品質提升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不輸於真龍血脈。
這一口本命精血過處,門戶震動。
一如當年蕭勉以自身鮮血開啓了龍血禁制一樣,血嬰也順利打開了龍血禁制。
門戶開啓,血嬰化光而入。
便在這時,門戶外的潭水中浮現出一抹陰影,陰影過處,劃入門戶。
下一刻,門戶內不光出現了血嬰,還出現了一條巨大的妖魚,妖魚陡然打個噴嚏,從巨口中噴出兩個人來——正是之前故作退走的金威廉和李興言兩人。
那妖魚搖身一變,化成樸明玉。
樸明玉自然不可能棄任乙墨和傅思瓊於不顧,卻不得不退。
他們三兄弟連能否打開龍血禁制都沒把握,守在門戶前不過是自欺欺人。
倒不如先讓血嬰想辦法打開龍血禁制,他們再殺個回馬槍,裡應外合。
這還是多虧了樸明玉領悟了一門天賦神通——真水天隱遁法!
將金威廉和李興言兩人吞入腹中之後,樸明玉施展真水天隱遁法。
血嬰才一打開龍血禁制,樸明玉便緊隨其後,衝入了門戶內。
三兄弟守住了門戶,中央是血嬰,裡邊是任乙墨和傅思瓊。
“哼!天堂有路,你們不走。本尊難得發一次慈悲,你們也不珍惜。”頭也不回的,血嬰對樸明玉三人的去而復返瞭如指掌,自言自語:“你們既然一心求死,本尊唯有大開殺戒,成全你們!”
言辭過處,血嬰再不留手。
陡然身形虛化,血嬰化成一股血色的龍捲風,肆虐着化龍池上空。
樸明玉三人依舊結成陣勢,聯手攻防,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任乙墨,則陡然發出一聲龍吟聲。
周身血光迸濺,任乙墨化龍而行。
就見一條血龍沖天而起,和那道血色龍捲風鬥在一處,難解難分。
傅思瓊已經知道任乙墨化龍之事,樸明玉三人可還不知道此事。
不過三人都是人傑,早已瞭然於胸。
有任乙墨化成血龍糾纏那道血色龍捲,三人的壓力銳減,怎奈任乙墨爲了保護傅思瓊,不敢過分進擊,難免落入被動,這一絲被動,很快便被老奸巨猾的血嬰洞悉。
原本粗壯巨大的血色龍捲,陡然纖細起來,化成了一條血色長鞭。
長鞭在空中一聲炸向,化成一杆筆直的血色長槍,激射向傅思瓊。
眼看着,傅思瓊便要隕落在血色長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