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殿正閣, 密室。
一塊巨大的冰洞中,顧司卓赤着上身,懸浮在他面前心口處的, 竟是一顆仍滴着血的心臟。
冰層散發出五色微光, 緩緩包裹住顧司卓, 將那顆心臟一點點融進他的體內。
一炷香的時間後, 冰洞光影熄滅, 復又變爲普通冰塊。
顧司卓睜開雙眼,從未有過的感覺充斥全身,那是一顆心臟在胸口“怦怦”跳動的韻律。
走出冰洞, 他只覺那股至陰靈力在心脈四肢流轉,與自身之力水乳交融。
“你的魔力恢復了?”靈王看出顧司卓此刻的不同, 周身都散發出難以隱匿的靈氣。
“嗯, 不愧是至陰靈力。”顧司卓握起又鬆開雙手, 對這已屬於他的巨大能量滿意非常。
“玄束的屍體…”
“就丟在枯樹林不用管,”嘴角笑意有些殘忍, 顧司卓笑言,“後山那些魔物狼族會替我們解決的…”
“……”
“內應一事查得怎麼樣?”顧司卓隨意披上件外衣往外走去。
“我已將其拿下,你要親自審問嗎?”
“那是自然,我倒要看看是誰膽敢背叛本尊…”
大殿裡,顧司卓端坐正中尊位, 曼姬、兮葭以及水鬼分離兩側。
手銬腳鐐聲輕響, 白髮男子平靜地跟着靈王走上大殿, 臉上是一如往常的謙和笑容。
“白焱?”
“天魔大人, ”曼姬上前一步, 呈上木盒,“真的魔珠沾有我慣用香粉, 那日我先一步趕回十殿、尋香而至,在白焱房間將其找回。”
顧司卓微微皺眉,“沒想到被玄束收買的竟是你...”
“談不上收買,”白焱微笑着,“是我主動找到他想要幫忙的。”
“你那盤賭局一開始就是設計好的?”水鬼忍不住有些氣急,“目的其實是從老子這裡拿到十殿密道地圖,好偷換掉魔珠?”
“…對不起,騙了你們,”白焱目光掃過水鬼、曼姬和兮葭,眼中多了一絲真摯,“與你們混在一起的日子真得很開心…”
“你究竟爲何背叛?”兮葭不解。
笑着搖了搖頭,白焱只是沉默。
靈王望着面前身帶鐐銬卻依然輕鬆的白焱,疑惑非常。
“你與玄束早就相識?”靈王猜測着。
“…沒什麼好說的,我承認一切,”白焱坦然而笑,“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既然你本人都這麼要求了,”顧司卓眉梢輕挑,“水鬼,送他去囚室,讓他好好享受下十殿酷刑!”
白焱被帶下去後,大殿中的氣氛異常沉寂。
“…無名使者已到達多日,你打算什麼時候見她?”靈王開口打破沉默。
“…我對這些瑣事沒興趣,你若覺得有用就留下她,無須問我,”顧司卓不屑地皺了皺眉,手心揚起一團冷寒靈力,“我當前的任務是好好適應這至陰靈力。等到得心應手之日,便是我去找天帝報仇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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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適應玄束的心臟,顧司卓帶着曼姬前往十殿西側最大的魔物聚集地小試身手。
在至陰靈力作用下,顧司卓魔力提前恢復,陰寒靈力與魔性相呼相應,爆發出巨大力量。
戈壁上近百魔物根本不及反抗,三招之內便被顧司卓盡數誅殺,偶有一兩個即使能僥倖逃過陰寒魔力的衝擊,也避不開鳴鴻刀的狙殺,三下兩下就做了刀下亡魂。
一個時辰後,戈壁之上除了顧司卓再無活物。
“恭喜天魔大人魔力倍增!”曼姬腳下踩着輕紗來到顧司卓身邊,嬌柔明眸中滿是崇拜。
顧司卓乾淨臉龐沾了幾點血跡,似是得意於自己刀下傑作,他削尖的下巴隨着笑容在空氣中劃出好看的弧度。
伸手攬過曼姬腰際,顧司卓輕吻着她的髮絲耳垂。
一陣微風拂過,心間忽得揪起,隨着每一次跳動猶如針刺般疼痛,顧司卓本能地抓緊胸口衣襟,險些站立不穩。
“天魔大人,你怎麼了?!”曼姬趕緊扶住他,擔心非常。
說不出話來,顧司卓只感覺心臟“怦怦”地猛烈跳動,像是有什麼情緒呼之欲出。
持續了大約一刻鐘,這份心悸才終於不再那麼疼痛。
“天魔大人?”
“…我沒事,只是不太適應玄束的心臟而已。”
“可能您今日一下子用力過猛了,”曼姬望着顧司卓,“我陪您回去休息可好?”
“…嗯。”
回到十殿正閣,顧司卓在曼姬服侍下沐浴更衣完,心間那股揪痛仍時不時地侵襲。
“天魔大人,真的不用找靈王來爲您看看嗎?”曼姬很是憂心。
“不用,我回房小睡一下即可,你也退下吧…”
“…是。”
曼姬退下後,顧司卓轉身回房。
剛一推開華美的雕欄房門,他就感覺到一絲人類的氣息瀰漫其間,反手插上門閂,不動聲色的走到檀木桌前坐下,“出來!我知道你在這裡…”
房間中一片寂靜,只有顧司卓自己的聲音在其間迴盪。
“沐曉唯,難道還要本尊親自過去抓你出來嗎?”
餘音落下,房中牀邊的輕紗暖帳無風自搖,一個女子雅白長裙曳地,流雲髮髻微垂,雙眸清明,眉間微蹙,“你怎麼知道我躲在房裡?”
“你以爲本尊是誰?”顧司卓毫不掩飾鄙晲的眼神,“區區人類氣息我會聞不出?”
“原來你是靠聞的,”曉唯走到顧司卓對面坐下,“好一副狗鼻子!”
藍眸顯現怒意,顧司卓剛聚起魔力就覺手臂一麻,殷紅色咒文一閃而逝,束縛得他不能動彈。
……差點忘記被玄束陷害着訂了不能傷害這女人的契約了,顧司卓眉心皺成一團,收起凝聚的魔力,手上麻痹感這才消除。
“…你在本尊房間意欲何爲?”顧司卓忿忿地問。
“……這個,”曉唯猶豫了一下,“我迷路了。”
“是嗎,要不要本尊畫張地圖給你找到回去的路?”顧司卓藍眸微眯,“想學別人做賊你還差得遠呢!”
“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曉唯反駁得底氣不足,被顧司卓說中了,她確實打算來偷定魂針的。
“君子?”藍眸輕閃,顧司卓拿出摺扇輕晃,“就算你是君子,只怕也是樑上君子。”
“那你呢?你偷的東西恐怕幾天幾夜都數不完…”
“本尊乃天魔,生就爲了蠱惑人心、引人入魔,偷點東西算什麼?”摺扇微搖,顧司卓眼中一絲狡黠,“你可是在休與山修行的有緣人,自比天魔就不怕給仙界蒙羞?”
“……”額間掛滿黑線,曉唯正要再說什麼,房門卻忽得被一腳踹開,子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雋秀容顏滿是擔憂。
一手將曉唯拉住拽到自己身側,子泉冷眼盯着顧司卓,“你找曉唯有事?”
似乎懶得再糾纏,顧司卓晃了晃摺扇,“你趕快將這女人帶離本尊的視線,越遠越好,最好永遠不要出現在本尊面前。”
曉唯待要還口,子泉卻不給她反抗的機會,伸手攬住她離開此地。
房間終於安靜下來,顧司卓脫了外衣躺在輕紗暖帳、錦褥鋪就的大牀上,閉目休息。
片刻後,他猛得坐起身,手按住心口,眉心微凝。
之前那陣揪心的疼痛和針刺般煩躁的心悸,此刻竟已全部消失,沒有一絲痛楚殘留的痕跡。“怦怦”的心臟跳動均勻平穩,心間傳來的情緒安寧、舒緩,還夾雜着一寸若有似無的喜悅。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顧司卓藍眸蒙塵,不得其解。
子泉拉着曉唯一路走向小樓,清澈眼眸氤氳着怒氣。
“你在想什麼?”回到屋中,子泉鬆手轉身凝視曉唯,目光微嗔薄怒,“自己一個人跑去天魔房間萬一出事怎麼辦?”
“放心,不會有事的…”曉唯拍拍子泉肩膀讓他放輕鬆。
“我怎麼可能放心?”子泉秀眉緊蹙,“這裡是魔界,到處都有隱藏的危險…”
“你擔心過頭了,”曉唯笑着倒了杯茶塞進子泉手中,“以前還是天神穆簡的時候,你可沒有像現在這樣總是擔心…”
無奈地看着曉唯笑得毫不在意,子泉輕酌了口茶水,容顏微緩,“那是因爲當年暝曦好歹也是天神,天帝的左右手能差到哪裡去?”
“……”曉唯有些汗顏,“就算我今生沒有天神之力也無妨,反正顧司卓又傷不了我。”
“你爲何如此肯定?”
“因爲…”曉唯話到嘴邊,忽得頓住。
是啊,她爲何如此相信天魔傷不了自己?那份從心底涌出的篤定到底從何處來?
…因爲過了今夜,他便永世不能傷你分毫…
這是誰的聲音如此溫柔?
腦海又彌矇起來,曉唯耳畔依稀響起海浪輕拍巖岸之聲,夕陽最後一絲餘暉下,彷彿有誰輕擁着她,靜看碧海青瀾,日落潮升。
“曉唯,怎麼了?”子泉輕搖着她的肩膀。
回過神來,曉唯扶着有些暈沉的腦袋,“你聞到那陣香氣了嗎?”
“香氣?”
曉唯左右望去,似是想找到香氣的來源,那股淡淡的幽香,悱惻纏綿,好像縈繞在誰的記憶深處一般。
“…我看你是累了,”子泉撫住她的臉頰,“什麼都不要想好好休息,尋找定魂針的事就交給我來操心,可好?”
“但是…”
“好了,你先放輕鬆睡一覺,我出去一趟晚上回來陪你。”子泉推着曉唯來到牀邊,低頭似是想在她額間一吻。
然而不知爲何,他卻在中途停住,只是伸手撫平了曉唯髮絲,隨後便轉身離去。
房門在身後關閉,子泉清澈眼眸透出一絲哀傷。
爲何會變成這樣?預想中他和曉唯之間抹去玄束的相處應該總是快樂和兩心相悅的。她應該笑容溫暖清明眼中只有自己,而不是雙眸迷茫,總在記憶深處尋找另一個人的影子。
子泉手心不覺握緊,自己亦是如此,內心被一陣莫名的愧疚感充斥,讓他如今竟連親吻曉唯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