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沒想到陳愷會拒絕,眼底不禁閃過一抹淡淡的失落。隨即又釋然了,看着陳愷,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地開口說道:“我是你爺爺!”
四周的人恐怕沒有誰會想到老人嘴裡冒出的會是這樣一句話,畢竟陳愷剛剛纔說過不認識對方。現在老人卻又說自己是人家的爺爺,這哪有孫子都不認識自己爺爺的道理?
圍觀的人羣有些譁然與驚愕,不過更多的卻是充滿好奇的看向陳愷。
連跟在陳愷身側的楊璐芸也不例外,滿臉驚愕的看了看那老人後,又馬上將目光投向了陳愷。
陳愷的反應同樣是出乎了衆人的意料。陳愷第一時間並沒有否定老人的話,反而是臉色‘唰’的一下,瞬間冰冷了下來,甚至連眼神都一下子變得很冷,是那種淡漠的冷。
“你姓宋,是宋家的那個人?”
陳愷冷漠的看着那個老人,甚至腳步十分警惕的下意識後退了兩步,拉開彼此的距離。說話的語氣也充滿了一種拒之千里之外的漠然。
陳愷的反應和話語落在老人的眼裡、耳中,老人的臉上不禁閃過了一抹落寞而苦澀的表情,看着陳愷,再次深呼吸着點了點頭,接着說道:“沒錯,是我。看來你母親已經把事情都跟你說了。只是,我也有我的苦衷,當年的事情也並不僅僅是你們所知道的那麼簡單,我出身的家庭決定了很多事情都無法由我自己來做主……”
老人的話還沒有說完,陳愷就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抱歉,你所說的這些都與我無關。我姓陳,並不姓宋,我跟你也沒有什麼關係。如果沒有其他什麼事的話,告辭了……”
說完陳愷直接對旁邊的楊璐芸撇了下頭。示意走人。
不過此時周圍的人卻爲老人與陳愷之間的短短兩三句談話所透露出來的信息而一片譁然,很是吃驚。
這是什麼情況?那老人還真的是那人的爺爺?而且聽這話裡的意思,似乎那個老人有什麼過錯對不起那個姓陳的人一家?
不然幹嘛一個姓陳一個姓宋?
短短的兩三句話,暴露出來的信息量略大啊!
很多人在吃驚之餘,也不禁被激起了濃濃的八卦之心,紛紛看着陳愷和那老人,充滿了好奇。
甚至就連本該對陳愷充滿怨恨憤怒的吳德勝此刻都被這驚人的‘反轉’而掠過一抹訝異之色。
老人看到陳愷根本就不願聽他多說什麼,直接就想要走,頓時很失望。可是卻依舊有些不甘心的說道:“等一下。”
“你還有什麼說的?我已經說過,我姓陳。我爸也同樣是姓陳,跟姓宋的您可沒有什麼關係。我們一家也高攀不起您。”
陳愷忍不住回過頭一頓夾槍帶棒的諷刺。他在爲自己從未蒙面的奶奶,還有死去的父親不平。
陳愷的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犧牲了,所以陳愷自己也算是單親照顧着長大,他很能夠體會到那種沒有父親,缺乏父愛的感受。
要不是後來遇到了師父,是師父的存在很大程度上的彌補了陳愷所缺乏的那部分父愛。恐怕陳愷的性格就不會是像現在這麼好說話,肯定會比現在偏激自閉得多。
相比起來,父親無疑要比自己更加可憐悲哀得多。不僅從出生開始就沒有父親。在那個年代的鄉下,陳愷可以想象父親這樣是奶奶未婚生下的孩子會承受怎樣的非議和欺辱。至少像‘野孩子’、‘野種’之類的,怕是沒少被其他的熊孩子罵。
而且,父親十三歲的時候奶奶也走了。才十三歲啊。要不是靠着幾個舅姥爺的接濟,只怕父親早就被餓死了……
想到這些,陳愷就覺得心酸。即便他對父親的印象很少很少,只是很模糊的一個影子。但他卻並不怨恨父親。畢竟,不是父親拋棄了他和母親,而是父親沒有辦法。離開了這個人世。
但是,父親童年的悲哀顯然就是眼前這個人所造成的。還有奶奶……可以想象,在那樣的年代裡,一個未婚生子的女人,又需要承受怎樣的罵名,要被多少人戳脊梁骨。
奶奶在父親才十三歲的時候就抑鬱而終,這一切很顯然也同樣是眼前這個男人所造成的。即便這個男人現在已經很老了,已經到了該被人尊老的年紀。
但是,陳愷根本沒有辦法讓自己有絲毫的惻隱。尤其是想到母親所說的,當初父親的那句話,他姓陳,一輩子都姓陳,將來他的孩子也只能姓陳!
可見父親對面前的這個人是何等的怨恨。即便他們是無法更改的血脈傳承的關係。
不身處陳愷的位置,其他人很難體會陳愷的心情。這也是周圍不少人在聽到陳愷那番夾槍帶棒的諷刺後,覺得陳愷有些過分的原因。
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事情是怎麼回事,只是看到對方是個老人,而陳愷的話很不客氣,甚至是刺耳,所以就覺得陳愷不太應該。
更有一些道德帝和有聖母病的人在那對着陳愷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言語中不無指責之意。
雖然周圍每個人的話,陳愷都能聽得清,但他卻根本不在乎那些道德帝和聖母的傢伙的指責。
當初這個男人拋棄奶奶和爸爸,跟另外一個女人結婚的時候,所謂的道德帝和聖母們又在哪裡?
其他人怎麼說怎麼看,那是他們的事情,陳愷根本不在意。
此時,那老人顯然也自知理虧,對不起陳愷一家,對於陳愷夾槍帶棒的諷刺只是沉默,因爲他無從反駁,甚至是辯解都顯得很無力。
至少,他確確實實是非常非常的對不起陳愷的奶奶,還有陳愷的父親,甚至也包括陳愷……
雖然老人沒有開口,但在旁邊扶着老人的那名中年卻忍不住說道:“不管怎麼樣,就算老首長以前真有什麼過錯的地方,但他畢竟是你的爺爺。血脈相連。現在老首長年紀大了,就是想取得你的諒解,想要一個心安,你又何必要如此呢?”
周圍的人聽到那中年的話,再次一片譁然。之前他們雖然從那輛豪華的加長版轎車判斷出那老人的身份應該很不簡單,非富即貴。
但是,此刻聽到那中年居然稱呼老人爲‘老首長’……這是什麼概念?用屁股想都知道能夠被這樣稱呼的,曾經必然是軍政要員。不是封疆大吏,甚至直達中樞的級別,似乎還沒資格被這樣稱呼。
“嘶……這也太牛叉了吧?這個老人至少也曾是省部級以上的高官吧?”
“搞不好是國級都有可能!太牛逼了。那個男的居然有一個這麼牛叉的爺爺。要是我也有一個這麼屌爆的爺爺,管他其他的呢,先趕緊抱住大腿再說,這樣不就成了官二代,不對,應該是官三代了!”
周圍傳來一陣驚歎的吸氣聲,繼而所有人都忍不住與身邊不管認識還是不認識的人低聲議論了起來,對陳愷更是充滿了羨慕。
畢竟在普通人看來,有這樣一位曾是高官的爺爺。可不就是等於一躍龍門嗎?日後的前途還需要擔心?人生的巔峰可不就近在眼前?還有什麼迎娶白富美之類的更加不在話下了。
不得不說,現在這社會絕大多數的人就是這麼的現實。
只是,陳愷卻顯然沒法像一些人所說的那樣。至少,陳愷覺得如果自己真就這麼認了這個爺爺。自己奶奶會不會埋怨自己不說,但父親卻肯定會忍不住從地下爬出來,教訓自己。
要知道,父親臨死前都讓他的戰友帶話給母親。吩咐他不允許宋家的任何人來參加他的葬禮……
由此可見,父親對宋家這個人的怨恨有多深。
“爺爺?嗤,我沒有爺爺。從出生開始我就沒有爺爺。因爲我爸都始終不認爲自己有父親。我的爺爺又從何談起?”
陳愷冷笑的看着對方,“如果你硬要說什麼血脈相連之類的話,如果他真的想要圖個心安,想要取得諒解的話。我想,他不應該在這裡跟我說什麼,而是應該去跟我奶奶,跟我爸說!他們還是最直接受傷害的人。至於我,在除夕那天,你讓你真正的孫子去我家裡之前,我壓根就不知道我有什麼爺爺之類的……”
“我一直都以爲我爺爺跟奶奶一樣都在我沒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死了。現在你跑來跟我說什麼是我爺爺,呵呵!”
陳愷冷笑着,臉上既有心酸,也有不屑和嘲諷。
“你……”那名中年顯然也沒想到自己的話不僅半點作用都沒有,反而更激發了陳愷心中爲奶奶和父親不平的怨氣,頓時一陣語塞。
這時,姓宋的老人終於擺了擺手,制止了似乎還想說什麼的中年,那張蒼老的臉上帶着濃濃的苦澀和悔恨,嘆息着說道:“罷了,罷了。或許這也是我罪有應得。是我對不起你奶奶,還有你爸爸。當年你爸爸不肯原諒我,甚至也不願意接受我哪怕一絲一毫的幫助,我就知道他對我的怨恨,恐怕這輩子都很難化解了。”
深吸了口氣,老人繼續說道:“原本我以爲,或許當我快要死去的那一天,你父親或許會看在我臨之將死的份上,爲了能夠給讓我瞑目而原諒我當年的過錯。可惜……”
老人一邊苦澀的輕搖着頭,眼眶不由自主的開始泛紅,帶着唏噓,更多的是一種悲哀的說道:“可惜你父親卻走在了我的前面。如果……如果你父親當年肯接受我的幫助,離開他服役的部隊,到一個更好的位置去,他怎麼也不可能會出事。”
“這是我這輩子都無法釋懷的第二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我對不起你奶奶……”
說到這,老人忍不住哽咽了起來,即便已經七十多歲,卻也抑制不住,老淚縱橫。白髮人送黑髮人,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莫大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