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朗朗的吹着,葉子簌簌而落。花圃裡花瓣枯萎,盡皆凋落。
陽光明媚的照射下來,樹木的影子落在地上,稀稀疏疏的,像是逝去的年華。
晴空裡幾朵浮雲,遊蕩在天邊,恣意而悠閒。
一名女子,身穿淡綠色衫子,坐在太師椅上埋頭繡着花。
她的嘴角上勾,淡然的臉上,藏着一抹不爲人見的期待與憂心。
她的身後站着兩個粉衫的丫頭,專心致志的盯着那錦布,脣邊掛着一抹笑意。
“大姐。”
剛踏進靜嫺居,齊文鳶就甜甜的喊道。
齊文嫺微笑着應了一聲,停止了手中的動作。她擡頭見來人是五妹,心頭不禁訝異。
自五妹從成州回來,她們就沒打過幾次照面。每次相遇,也只簡單的點頭微笑。
不想,今日她竟然登門拜訪。
骨子裡的姐妹情分,微微的涌將出來。
當下齊文嫺沒再多想,衝着五妹招招手,語氣十分熱情:“是鳶兒呀,快過來坐。”
平淡的一句話,滿含長姐的關切。
端莊嫺靜,果然與名字相配,齊文鳶在心頭感嘆。
嫺靜居,她第一次來,見園中佈置精巧細緻,處處透露出主人的別出心裁。
淙淙的細流,從一塊巨石中緩緩流出。下面是小小的池塘,水中原本栽着芙蓉。
入秋之後,只餘下幾片枯黃的葉子,飄在水上。
陽光的映射下,波光粼粼,別有一番璀璨之感,全然不是秋日慣有的淒涼。
鵝卵石鋪成的小道,蜿蜒在花圃之間,外圍是整齊的一列籬笆牆。
中間的空地,平整而空曠。青色的磚石中,頑強的鑽出幾棵細草,嫩綠卻柔弱,無聲對抗着秋日的蕭索。
“秋菊,去給五小姐沏杯茶。”見五妹坐定,齊文嫺連忙轉身,囑咐着身後的婢子。
剛纔喝了太多杯菊花茶,齊文鳶早已撐得不行,連連擺手道:“自家姐妹,不必客氣。不瞞姐姐說,我方纔已喝了許多菊花茶,肚中實在是沒地方了。”
春杏噗嗤一下笑出來,齊文嫺也掩嘴輕笑。姐妹二人之間,平時疏於瞭解,不想五妹竟如此天真爛漫,心中原本淡薄的喜歡增加了幾分。
畢竟婚期在即,這幾日她正自愁惱。雖說園中的姐妹常來探望,陪着她嘮嘮家常,但都是一副戀戀不捨的傷感神情。
她心中的難過,因此而更甚。是以,她只好重拾舊活,將往日沒能完成的刺繡,重新繡起來,藉此來轉移注意力。
齊文鳶白了一眼春杏,嘟起嘴,埋怨道:“你還笑我,要不是你和小滿,在我耳邊絮絮叨叨的說喝茶的益處,我也不至於喝這麼些。”
“五妹,那也沒什麼的。”齊文嫺用手捋去額前飄落的情絲,如畫的眉眼顯露出來,盈盈生波。
齊文鳶盯着大姐,心中生出一絲不忍,黯然的問道:“姐姐,過幾天你真的要出閣?”
шшш ▲ttκǎ n ▲℃o 這世上,總有些人,還未來得及熟悉,便要分別。
遇見一些人,告別一些人,人生在不斷的遇見與告別之間,匆匆而逝。
齊文嫺的臉上一紅,眼睛看向別處,撫着手中未繡好的錦帕,害羞的點點頭。
白色的錦帕上,兩個鴛鴦,相依相偎,象徵了最美的愛情。
齊文鳶秀眉微蹙,弱弱的問道:“姐姐,那你是否見過那個王公子?”
“鳶兒,婚姻大事,單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見沒見過,其實沒分別的。”
齊文嫺淡然說着,嘴角泛起一抹苦澀,語氣頗有些微涼。
自小接受三從四德的教育,齊文嫺對註定的婚事,並無抗爭之意。
雖然她讀過一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心中生出過期待,但故事終究是故事。
嫁一個門當戶對之人,繼續安然的過日子,纔是生活的真諦。
齊文鳶輕輕嘆口氣,拉着大姐的手,眼神堅定:“姐姐,若是你不願,鳶兒可以幫你求求老祖宗。”
古代婚姻的一貫模式,長期由來,無人可以更改。但齊文鳶心中不服,偏偏想試上一試。
齊文嫺顯是被她一番話嚇到,但也知道五妹完全處於一片好意,當下,輕輕搖搖頭:“五妹的好意,我心領了。但就算推脫了一時,也不能拖一世。既然祖母同意,想那王公子品行不至於太差。”
自小生活在閨閣之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刺繡,讀書,品茶。
沒有意中人,所以,嫁給誰都無所謂。她只盼能與未來的夫君,相扶相攜,共度餘生。
眼見大姐心意已決,齊文鳶知道多說無益,愣愣的望着大姐手中的刺繡。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分離,世上果真有這樣的愛情麼。
幾天後。
齊府上下,一片張燈結綵,往來的賓客絡繹不絕。
齊文鳶在院中徘徊良久,猶豫着該不該去見證離別的一幕。
輕易的託付終身,真不知對於女子來說,是福是禍。
若說是福,素未謀面的夫君,婚後負心薄倖,始亂終棄的風險實在是大。
若說是禍,現代的剩男剩女比比皆是。無數男屌絲髮出內心的吶喊,求女友,求娃娃親。
聽着也是醉了。
齊文鳶心中混亂,滿臉愁容,倒像出嫁的是她一般。
春桃春杏卻是滿臉喜色,迫不及待的想出門去看看熱鬧。無奈,小姐遲遲不發話。她倆也只好忍着性子,心不在焉的擺弄花草。
爆竹聲響起,隆隆的迴盪在偌大的院落裡。齊文鳶的心中激盪,新鮮感的驅使之下,她蹦跳着飛奔出去。
按照慣例,女子在出閣之前,要拜別父母。
老祖宗滿臉紅光的居中而坐,兩旁分別坐着齊文嫺的父母。
大殿的兩側,齊齊的坐着齊家的長輩,也有各房的姨娘。
柳若棠也在其中,與齊仲樑並肩而坐,面無表情。接連的事件,讓她不得不收起鋒芒。
即使府中的大姐出嫁,女兒依然沒得到解除禁足的命令,孤零零的呆在碧荷園中。
親眼見到別人的女兒無限風光,柳若棠胸口一酸,愁腸百轉,她已經嘗試過各種辦法。
苦苦哀求,傾心奉承,百無一用。
在女兒禁足這件事上,老祖宗保持了一貫的鐵面無私,遲遲不願鬆口。
鳳冠霞帔,齊文嫺雪白的臉蛋,映在紅色的衣衫中,陡增了幾分嬌豔。
顧盼生姿,風情無限。衆人的眼前都是一亮,雖說平日裡見到的大小姐,也十分貌美,只是沒今日這般美得讓人刻骨銘心。
果然,女子在當新嫁娘的那天,是人生最美麗的時刻。
齊文嫺在兩個小丫頭的攙扶下,緩步走過長廳,在老祖宗面前長身跪倒。
“祖母,父親,母親,請受孩兒一拜。嫺兒日後不能在身邊侍候,還請你們多多保重身體。”
齊文嫺越說越哽咽,淚水連連,淌溼了冰涼的地面。
此去一別,便爲他人婦。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就此度過餘生。
老祖宗心中不忍,抹着眼淚,讓孫女起身:“嫺姐兒,你自己纔要保重。要是受了委屈就回來,祖母給你做主。”
齊文嫺眼淚婆娑,泣不成聲,低垂着頭。
離別的一幕,讓在場的衆人無不動容。齊文嫺的孃親,更是心中難過,把臉別過去,不敢再看女兒一眼。
“吉時已到,請新娘子上轎。”
一個響亮的聲音,傳進寂靜的大殿,殘忍的像宣判死刑的瞬間。
接着,殿外嗩吶聲四起,喜慶的音樂與屋內傷感的離別氣氛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一刻,終於還是來了。齊文嫺愣愣的定在原地,只覺得眼前一黑,緊接着,臉上感到一陣滑膩的觸感。
“大姐,這個你拿着。”
眼見大姐即將遠去,齊文鳶撥開人羣,將一個銀簪放在她手中。
那銀簪說不上多名貴,卻是前幾日,她特地到集市上精心挑的。
齊文嫺一怔,感激的握握五妹的手掌,接過簪子。
彼時,太陽高掛,陽光明媚的如同盛夏。
齊文嫺纖弱的背影,踉蹌的穿過巷弄,邁過大門,消失在紅頂的轎子中。
“小姐,大小姐已經出嫁了,我們什麼時候吃小姐的喜酒呀?”
小滿拽着齊文鳶的衣衫,目光意味深長的投向人羣中。
齊文鳶白了她一眼,見她眼中含有深意,不自禁的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
卻見皇甫弦站在人羣之中,只一臉微笑的望着她。
皇甫弦的目光熱切,充滿愛意。齊文鳶微覺尷尬,趕緊將頭別過去。
她的心下滿是歉仄,卻苦於無良策,熄滅皇甫弦的熱情。
原來,這一日皇甫英父子二人,早早的登門送來了賀禮。從進門開始,皇甫弦就在人羣中搜尋齊文鳶的身影,卻一直未果。
在他心生懊惱之際,新娘子緩緩走出來。齊文鳶湊身過去送別,這才跌進他的眼睛。
他的心頭一震,再也無法轉移開自己的目光。眼前的少女,眉眼盈盈,臉上似有愁色。
他忽然想伸手去輕撫她的臉龐,替她化去所有的愁緒。
含羞倚醉不成歌,纖手掩香羅。偎花映燭,偷傳深意,酒思入橫波。看朱成碧心迷亂,翻脈脈,斂雙蛾。相見時稀隔別多,又春盡,奈愁何?RSxh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