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弦咬着脣角,搖了搖頭,解釋道:“不會,我之前也有這樣的疑問。但家父說,獨孤清的名字,可不是一般人能編出來的。而且,送信到藥王谷的時雪衣女,鳶兒養的那隻鸚鵡。”
他迴避着莫玄鏡的視線,擡頭望向天幕,幾朵浮雲,在空中聚成一團,形成不同的形狀。
不管鳶兒身處何處,只要她一切安好,也就足夠了。
可眼下呢。
他的心底沒有半分把握,郡王府,那不是誰都可以隨便出入的。
所以,鳶兒具體的情況,是好轉還是惡化,無從得知。
“鳶兒她,她一個小女子,怎會識的高涼郡王?難道是上次去高涼尋解藥之時相識的?”莫玄鏡喃喃自語的猜測着,書信固然不是僞造的,但鳶兒識的高涼郡王這件事,卻是如何也說不通。
薄薄的信紙上對這些並無交代,只說鳶兒在機緣巧合之下,被高涼郡王救走。
言外之意,像是鳶兒早就認識高涼郡王般自然。
只是,王府的高牆大院中,比不上尋常的人家。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誰也說不準。
皇甫弦抿了一口茶,接過了話頭:“斷然不會,上次去尋解藥,我陪在鳶兒左右,沿途上並未曾見過陌生人。”
上次同去蓬萊山尋解藥的事情,至今想來,仍歷歷在目。
如今他與鳶兒,卻是隔了千山萬水,像是永遠再也見不到一樣。
“那真是怪的緊。”莫玄鏡低頭感慨着,莫非表妹還隱藏着許多秘密。茶杯被他握在手中,有種滾燙的溫度,從掌心中傳來,抵消了些許的寒氣。
皇甫弦沉吟了良久,點頭附和,如水的眸子中,閃動着揮散不去的好奇:“這件事,我思來想去,卻是百思不得其解。上次我們到高涼,正值高涼郡王去世,全城的百姓都在祭奠。
現下的郡王,應該是個年輕的皇子,鳶兒更不會見過,這之中一定隱藏着什麼端倪。”
他的一席話說的斬釘截鐵,語氣中明顯流露出幾分不安。
不遠處的樹枝上,兩隻青雀正在啁啾發聲。初冬的季節,鳳翔已很少見鳥。
莫玄鏡蹙着眉,望着那兩隻鳥兒,心中涌起復雜的情緒。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把手頭的事情放上一放,親自去趟高涼郡。
高涼距離蠻夷距離不算遠,但之間隔着的路途黃沙漫漫,礙於這個因素,兩國之間,並無來往。
莫玄鏡在蠻夷蟄伏許多年,高涼郡卻是從未去過,他原來方向感就不強烈,更別提在漫漫的黃沙中行路。
滿腹心事的送別了皇甫弦,莫玄鏡再三叮囑忍冬,莫要把事情泄露出一星半點,特別是姑母那裡。
要是姑母知道,必然急火攻心。姑母的身子本就羸弱,萬一生起病來,他就兩頭爲難,更是無法脫身。
打定了主意,他選了匹快馬,急急的向六扇門奔去。逆光而行,頭頂上炙熱的陽光,刺的他眼疼。
這種緊急時刻,連寒冷也忘記了,揚起了長鞭,疾馳而去。
噠噠的馬蹄,落在青色的地面上,在身後揚起薄薄的煙土。
路上的百姓遠遠瞧見馬,紛紛避開了身子,驚魂未定的站在一旁。待看清了莫玄鏡的容貌,情不自禁在心中一陣感慨,馬上的少年當真是英氣勃勃,叫人不敢小覷。
六扇門的護衛,見莫玄鏡到來,急忙列整齊了隊伍,有致的低眉行着禮,滿臉的嚴肅。
在六扇門當職,不過幾月。六扇門中的人,對他卻心存敬仰,敬得要命,也怕的要命。
他的身上有種與生俱來的威嚴,像他的父親,那位威名遠揚的將軍。
翻身下了馬,莫玄鏡將繮繩往前一送,一個衙役見狀,急忙迎上來,接過繮繩,兀自將馬牽了進去。
朱漆大門,黑瓦紅牆。高高的院牆,陡然有種森然的氣氛在裡面。
門前臥着的兩座石獅子,目光炯炯,長牙咧嘴,似乎要將世上的惡人,盡數吞進了肚子中一般。
莫玄鏡目不斜視,輕車熟路的一頭扎進了門中,身後跟隨的幾名侍從,連忙跟上來,亦步亦趨。
平日裡,清閒的時候,他並不常在六扇門中呆。這裡威嚴的氣氛,長長讓他覺得難以呼吸。
但真正辦起案子來,他卻是半點也不含糊。緊緊幾個月的光景,鳳翔城中難纏的幾個惡人,盡數被他拘進大牢。
這些事情原本棘手,但他一個初出茅廬的愣頭小子,在京城中並未站穩腳跟,處理事情,雷厲風行,不帶眨眼的。
久而久之,京城中的幾個位高權重的官員,對他刮目相看,都有拉攏之意。
莫玄鏡慣常打着太極,對那些人的態度,一般無二,不冷不熱。
但他的聲明,終究是更響亮了,百姓紛紛稱讚,青天大老爺,清正廉明。
對此,莫玄鏡並不以爲意,在外漂泊多年,他能更深切的體會百姓們的疾苦。所以,辦每一件案子,他都竭盡全力還原事情真相。
在他的努力之下,凡是他經手的案子,那些犯案之人的結局,一個比一個不如意。
惡人有惡報,他用行動踐行着這句古語。
“清風,那件事處理的怎樣了,可有什麼結果?”莫玄鏡剛一坐定,劈頭便問。
那個名喚清風的護衛,急忙上前了兩步,福了福身子,眉宇之間掛着幾抹擔憂:“回大人,屬下按照您的吩咐,特意在四周埋伏了人。這幾日,倒是風平浪靜的一片,不過,仍是沒查到什麼蛛絲馬跡。”
莫玄鏡聞話,雙手狠狠的擊打在扶手之上,清澈的眸子中,閃動着忿忿之色。
鳳翔城附近的一個小鎮子上,近來發生了連環的殺人案件,兇手至今下落不明。鎮上的百姓一片人心惶惶,即使是到了晚上,每家每戶也是亮了燈火,生怕歹徒來犯。
因着這件事,莫玄鏡去過一趟,仵作驗過屍之後,得出兇手是同一個人的結論。
但除此之外,並無其他的線索。被殺害的幾個人,沒有共同的仇家,平日裡,也無太多的交集。
思前想後,他只好派了人手在鎮上埋伏着,日夜觀察着,伺機而動。
他因着齊文鳶的事情,心神不寧,所以,才抽空回來府上打聽齊文鳶的下落。
因爲案件一時不得告破,他無法分神,只好,派了其他的人到高涼去尋齊文鳶。
要不然,無論有什麼危險,他都該親自走一趟。
姑母與表妹的安危,現下在他心裡,比天地更重要。
“清風,我眼下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出趟遠門。六扇門中的事務,先由你和遠風倆人負責。”
皺了皺眉,莫玄鏡無奈的嘆口氣,幽幽的開了口。
陸清風與陸遠風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樣貌生的也有幾分相似。不過,二人一冷一熱,性格卻是不盡不同。
但他們二人彼此身上的優劣,相互彌補,算是莫玄鏡手底下不可多得的人才。
被委以重任,陸清風與陸遠風心中都是一震,臉上寫滿了慌亂。
“大人,蘭若鎮的事情,事關重大,我怕……”
陸清風還沉浸在案件帶來的恐懼之中,心頭沒了底氣,頂着壓力,弱弱的開了口。
莫玄鏡的神色一凜,伸手示意二人起身,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波瀾。
“繼續監視着,一有風吹草動,立刻行動。餘下的事情,等我回來再着手處理。遠風你一向謹慎,把事情交給你,我也放心。”
他的話語中帶着幾分請求的意味,陸清風兩兄弟聽了,不敢多作質疑,急忙跪下了身子,領了命。
他們看得出來,莫玄鏡心中有事,而且是極重要的事情,這才騰不開手。
六扇門中的建築,大都高大氣派,彩繪與雕刻,盡顯威嚴。
連院落中鋪砌的青石路,也規規矩矩的,有一種莊重在其中。
莫玄鏡搖了搖頭,眯着眼睛,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沖洗審視這個地方。當初,之所以接受皇上的命令,上任六扇門,實是因爲想徹底查清父親當年的冤案。
但那件案子涉及重大,卷宗與冊子,都被人仔細保管着。沒了皇上的諭令,誰也不能私自查看。
所以,這件事情,一拖再拖。
清朗的天空中,懸着個大大的太陽,絲毫沒有要落下的意思。
碎金般的光芒,流淌在院落中的每一處,特別是那池碧綠的池塘,波光粼粼的一片。
說到底,這世上所有的事情,有因纔會有果吧。
就像柳若棠,就像自己被冤枉的父親,就像如今深陷王府的表妹。各自的遭遇不相同,所以,事情纔會轉向了不同的結局。
暗暗下定了決心,莫玄鏡不願意再多耽擱一秒,急匆匆的返回到莫府。
莫如雪眼下正在侍弄花池中枯敗的花枝,見他回來,嘴角不自禁的向上勾,微微笑了笑。
“姑母,我眼下現在有一個棘手的案子,需要出去幾日。我已吩咐了底下的幾個丫頭和婆子仔細的照料您。”
莫玄鏡儘量把話說的自然,心底卻涌動着一股莫名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