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涼郡?”清月皺了皺眉,齊文鳶的話印證了她的猜測。信分明是王爺寫來的,可王爺又如何知道小姐的住處,難道這之中有她不知道的隱情。
齊文鳶點點頭,語氣匆忙,“事不宜遲,快收拾行李。我們明日一早出發。”
手中的牛皮紙張被她握的皺巴巴的,有濡溼的汗漬,淌出來。
從齊文鳶的神情中,清月已然猜測到事情的緊要,當下不敢再遲疑,進到裡間窸窸窣窣的收拾起來。
正收拾間,小滿與春桃打鬧着一路進了門,聽見裡間的動靜,頰邊的笑意不由得隱了去。
“小姐,你這是作何?”小滿嘟着嘴,盯着清月手忙腳亂的背影,滿臉詫異的詢問道。
清月明顯是在收拾東西,莫不是小姐又要出遠門了。她暗暗猜測着,心中焦急不安。幾次外出,幾乎沒有一次是風平浪靜的。現下,但凡聽聞到外出倆字,她就條件反射般的一陣後怕。
齊文鳶咬着脣角,正在憂思信紙上的事情,於小滿的話,並未聽進耳中。
小滿不甘心,小跑過去,晃着齊文鳶的身子,聲音沙啞,“小姐,小姐。”一股不祥的預感,在心中升騰起來。也是因此,她的語氣滿是急促。
春桃亦是斂了聲,目光緊盯着齊文鳶,等待着最終答案的揭曉。
齊文鳶回過神,收起手上的信紙,淡淡的抿了嘴角。“沒什麼,我就是想出門散散心。眼下秋高氣爽,南山的楓葉只怕已經紅了。”
她儘量將語氣說的平靜,清亮的眸色中,映出窗外的榕樹。
方纔的一個小動作,並沒逃過小滿的眼睛。她隨即的意識到事情的不尋常,緊拽着齊文鳶的胳膊,哀求道,“小姐,不要出去。好不好?”日子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她可不願意再看見出現什麼變故。
“傻小滿,我這次出去,是爲了以後的寧靜。祖母那裡,你要幫我保密。”
齊文鳶的神情陡然間嚴肅起來。不似一貫的雲淡風輕。眼睛裡亦有了幾分的誠摯。遠走高涼這件事。她並不願告知祖母。
齊文鳶的堅決,小滿與春桃心知肚明。當下,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便捨棄了勸阻。反而幫清月一道收拾起行李來。
去高涼郡時日多長,是個未知數。所以,三個人挑揀了許多的衣衫,畢竟,秋高清爽,路上總是會涼些。
小滿抹着眼淚,滿心的擔憂,收拾的間隙裡,一直哭哭啼啼。
“小滿,這可不是什麼生離死別啊!”齊文鳶看不下去,出言提醒着。淡淡的眉目間,盪漾着幾分的笑意。
小滿抽噎着應了一聲,將大把的衣服往包袱裡裝。路途遙遠,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情。所以,她看看這個,摸摸那個,總覺得會用到。一頓功夫下來,包袱便硬邦邦的鼓起來,仿似一個膨脹的棉花糖。
包袱捧到齊文鳶面前的時候,她不禁一陣無語,“喂,我這是出去玩,可不是去逃荒。”
忽略掉幾個人的阻攔,齊文鳶伸手拆開了包裹,開始大刀闊斧的減負。
既然是去王府,衣衫也就不用多帶,但防身的武器,卻是必不可少。雖說眼下她有靈力護身,但路上總難免有變故。多準備一些,自然是無錯。
屋子裡的氣氛,因着齊文鳶的即將離開,終是變得微妙起來。
小滿的情緒低落,表情冷淡,眼眶泛紅。春桃也沒好到哪裡去,緊張兮兮的點上了香,虔誠的爲齊文鳶祈禱。
與她二人相較,春杏總是成熟些,並沒流露住什麼哀傷的情愫。只語重心長的叮囑了一番,順手將在佛祖前求的平安符,掛在了齊文鳶的脖頸上。
齊文鳶微笑着接受了,塞給她一個錦囊,說是如果她半月之內未歸,就拿着錦囊去見莫玄鏡。
論穩重,沒人比的上春杏。這件事情,交給春杏她最放心。
爲了調節氣氛,用晚膳的時候,齊文鳶特意放軟了語氣。輪番對小滿,春杏一番勸慰,拍着胸膛保證,自己一定會平安回來。
小滿方纔破涕爲笑,不情願的點點頭,眼睛裡依然是難化的擔憂。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齊文鳶就悄無聲息的起了牀。
院子中的荒草上,沾着晶瑩的露珠。空氣裡有薄薄的霧氣,白茫茫一片,看不清人影。
爲了不發出太大的動靜,齊文鳶並沒從前門大搖大擺的出去,反而選擇了一向人煙稀少的後門。
後門平日裡少有人來,守衛亦是散漫。她出去的時候,守衛們正在屋中用早膳,並沒察覺。
出的門去,她慌張的舒了一口氣,帶着清月,千迴百轉,拐到一條冷僻的巷子中。
辛鬱的信上說的分明,說是若她同意去高涼郡,第二天一早,在落花衚衕中匯合。那裡有專門的人,等待着她。
因着天色尚早,路上的行人稀少,只有幾個形色匆匆的小販經過。
爲了保險起見,她與清月都是一身男裝打扮,畢竟,在男尊女卑的古代,男子的身份比女子行動要方便更多。
踩踏上落花巷的那一瞬間,許多回憶接踵而至。這條巷子,她來過。
青色的磚牆,破敗的庭院。一株挺拔的白楊樹上,葉子枯黃枯黃的,遙遙望過去滿眼的金黃。
那一日,就是在這個院子中,辛鬱被人下了藥,她不偏不倚被擄過來。在半醒未醒的狀態下,被奪走了初吻。
這件事,一直讓她耿耿於懷。但事實上,那時候辛鬱人事無知的狀態。若是
裸的控告,未免有些不道德。
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神志不清的人,犯下的罪,都是無罪。
往事歷歷在目,她不自禁的拿手覆上了紅脣,一顆心臟砰砰亂跳。似乎那日發生的事情,新鮮的一如昨日。
破敗的木門裡,傳來了動靜,一個眉目俊朗的侍衛,自內走出。
他的雙手負在身後。望見齊文鳶的那一刻。臉上一喜,迎了上去,“齊姑娘。多日不見。”
“卻侍衛。”
卻要的臉,齊文鳶十分的熟悉。即使數月不見。也是一眼認了出來。
瞥見卻要。清月卻是吃了一驚,身子僵在原地。良久,才淡淡的喊了一聲。“卻大人。”
她的聲音細若遊蚊,幾不可聞。
卻要是王爺身旁最得力的侍衛,專門負責王爺的安全。如今,卻遠來鳳翔,只爲接齊文鳶回去。
由此,小姐在王爺心中的位置,可見一斑。
她暗暗的感慨着,視線越過卻要,往那棵楊樹上望去。樹葉金黃的一片片,有幾片已然有凋落的趨勢。
“齊姑娘,你能來,王爺定然很開心。”卻要的神情喜悅,眼中閃爍着光彩。
自小追隨着辛鬱身側,對辛鬱,他是一百個忠心耿耿。他明知王爺鍾情於齊文鳶,卻不得不放她走,心中定然難過。
齊文鳶淡然一笑,揚眉道,“卻侍衛,我們這就啓程吧。”
辛鬱是深藏在她心中的秘密,像是一道傷痕,永久性的烙刻在心臟上。倒不是因爲愛情,而是因爲歉疚。
辛鬱爲她做的事太多,她有生之年,卻無力償還。
卻要點點頭,轉過身子,大聲呼喊了一聲。話音一落,從屋中走出幾個身材魁梧的護衛,衣着打扮與卻要一般無二。
“齊姑娘,這些侍衛,都是王爺親自派來,守衛您安全的。”卻要的雙手一拱,嘴角上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來。
齊文鳶佯裝淡定的點了點頭,垂了眉眼,語氣疏離,“那就多謝王爺美意了。”
再出門時,門外已經多了輛馬車。棗紅色的駿馬,目光炯炯。一看便知是難得的好馬。
清月掩着心中的震驚,扶着齊文鳶上了馬車。等到車簾徹底拉下,她才幽幽然的開了口,“小姐,想不到王爺如此費心。”
她印象中的辛鬱,永遠是孤傲而沉靜。從來只有別人討好他的份,卻沒有見過他爲誰花過心思。
車裡空空蕩蕩,坐兩人綽綽有餘。清月的話,因此愈發的清晰,聽在齊文鳶的耳中,癢癢的。
“齊姑娘,你要有什麼不適,及時告知我。”卻要掀開車簾,打破了方纔的尷尬。
齊文鳶輕輕點頭,面無表情的將身子靠倒在車上,微微閉了眼睛,小憩起來。
與面上的表情截然相反,她的心中是一片翻滾,不安定。若是辛鬱答應了她的請求,這個人情,註定是欠下了。到時候,辛鬱再提出什麼要求,她只怕是難以拒絕。
存了這般的心思,她的一雙秀眉,不禁蹙起來。尖利的指甲,嵌進雪白的肉中。
或許,這樣也好。永久的離開孟君浩,心臟也就不會那般的疼痛。
有冷風從車簾的縫隙中,一點點的透進來。她忽然覺得渾身的冷意,不自禁的抱緊了雙臂。
清月見狀,忙走包袱中,拿了條披風覆蓋在她的身上。
從齊文鳶的臉上,清月明顯能感覺出來,她的爲難。但到底是因爲何事,她不清楚,亦不那麼明瞭。
王爺的柔情,只會讓眼前的人感覺負擔麼。她不安的猜測着,眼前閃現出御花園中的一幕。
對了,太子。自家小姐真正鍾情的人,該是太子吧。可那一日,太子的薄情,她是親眼見證過的。比起王爺的深情,差十萬八千里。若是換了她,她果斷選擇王爺。但世上有些事情,總是說不清楚。身臨其境與隔岸觀火,到底是不同尋常的感受。可這一點,她眼下並不明白。
馬車聲噠噠,捲起了路面上的落葉。
金色的秋天,滿目的金黃。就連遠處的山頭亦是,混合着金色與紅色的色彩,順其自然的帶走了一季的生機勃勃。
湛藍的天幕中,飛着幾隻大雁,偶爾發出一聲悲嘶,渲染了完全的悲傷。
齊府。
齊文鳶前腳剛走,才一到用過早膳的時間,齊敬詩就匆匆忙忙的趕來了。
爲這韓傲的事情,他苦惱了有些日子,今日再是等不住,親自來尋齊文鳶來了。
自家妹妹的心思,他這個做大哥的並不懂。他思來想去,總覺得開門見山好些。
“大少爺,您怎麼來了?”
齊敬詩始料未及的出現,讓小滿大吃了一驚,她的臉上陡然現出一抹忐忑,連語氣也跟着慌張起來。
齊敬詩皺了眉,回答道:“我來尋鳶兒。”
“可不巧了,小姐她一早去了莫府,說是要住上幾日。”小滿絞盡腦汁,編着謊話。
“哦?”齊敬詩微覺訝異,情不自禁的遲疑了一句。小滿的神情,他看的分明,似乎正在努力的隱藏一些什麼事情。
小滿勉強自己定下心來,語氣平靜的將方纔說的話,重複了一遍。左右小姐說出去不超過半月。去莫府上小住,倒也合情合理。
齊敬詩微一沉吟,點了點頭,道,“那真是不巧了,我先行回去了。要是你家小姐回來,務必去知會我一聲。”
轉過身,他的心思一片茫茫。心思有了不祥的預感。莫不是鳶姐兒又跑出去玩,這才藉口說去莫府上住。若是是謊話,他亦不願輕易拆穿了。對這個妹妹,他總願意去用心呵護。
離開的腳步,有些慌亂起來。冬青在一旁跟着,略覺詫異。
據他所知,他家少爺,自小到大永遠是成竹在胸,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叫人放心。
可今日少爺的步子,他看的出來,十分凌亂,似是有什麼心事。
齊敬詩心事重重的走着,面上的表情,無比的複雜。清澈的眸子中,盪漾着一抹無可奈何。
太子那日造訪齊府,大家有目共睹,他亦是參與了其中。
只看的太子一眼,他就瞧出了端倪。太子瞧着鳶姐兒的目光,那裡面流露出的情愫,他分明在哪裡見過。熟悉到,讓他心神不安。
左思右想了良久,他才恍然大悟。那道目光,與他的嬌妻凝望他的時候,一模一樣。
韓傲幾次三番,以玩笑般的口氣,向他提起過,若他去向齊文鳶提親如何。
他聞言,只是淡淡的道,鳶兒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