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人稅

過了幾天,又到了交人稅的日子。

“大人。這裡是今年的人稅。我們柳家莊一共出十人,都在這裡。”村長將人按照名冊一一清點,哈腰弓背地說道。

地上趴着一大羣人,各個神色肅穆,都不敢開口說一句話。

前來收稅的乃是一名妖兵,練氣後期境界,長着一個碩大的虎頭,面目醜陋。它身高三丈,比普通人族高出一大截。四肢發達,肌肉健壯,塊塊如小山般隆起。身穿一副制式藤甲,胸口印有一個大大的古體“鼠”字,更是沾滿了黑色的污穢。不時有跳蚤、臭蟲、螻蟲等在其旺盛發黃的毛髮裡鑽來鑽去。

此時,他眯着眼睛,仔細看了一圈,勃然大怒道:“胡說!這裡明明只有九人!”

聲如洪鐘,咔崩崩如奔流,驚駭得旁邊村長連連退了好幾步!

他背脊發涼,卻是不敢怠慢,連忙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又虛着眼睛,埋頭再次清點了一番,認真地回覆道:“虎大人,這真的是十人,不信您數數?”

虎妖本來伸手在撫摸着自己胸口的鬃毛,一副笑眯眯的神情。聽到這話,卻是猛地一揮手,拿出背後的長戈,冷哼一聲。在衆人還未回過神的情況下,舉起橫着一掃,發出金鳴之聲,化作一道寒光,擊打在村寨大門的旗杆上。

刻有“柳”字的旗幟轟然倒塌,砸爛了門板。

要不是村長機靈,往旁邊躲了一下,倉惶摔倒在地,只怕當場就被靈刃攉出一個血窟窿來。

虎妖高舉着古樸的長戈,隨着跪倒之人,不慌不忙挨個點來。

“一,二,三……”

“四,五,六……”

“七,八,九……”

到了第三組,他長戈輕輕一點,竟跳過一人,直接數到了下一位。等到如此挑完了一圈,他才扭過身子,虎頭虎腦地對村長說道:“你瞧,是不是隻有九個人?”

惡狠狠的挑釁目光,展露無疑。

衆人眉頭緊蹙,心頭震驚,皆是俯首,敢怒不敢言。這種時候,無論有多大的情緒,滔天的冤屈,都要死死剋制住,寧可讓埋下的面容扭曲,讓眼淚無聲的流淌,也不能出一點兒聲。

這時候村長如何還不懂,立刻爬起來上前,攥緊了手中的花名冊,恭敬地遞上並說道:“是是是!果然只有九個人。是老朽糊塗了——我這就安排,把缺的人稅補上。”

“孺子可教也!嘿嘿嘿!”虎妖這才怒極反笑,微微點了點頭,示意村長照辦。隨後搖晃着身子,在背後找了個石凳子,一屁股坐下,就這樣大搖大擺地等着添頭。

………………………

等走出村莊,早已經在外等候多時的妖雲上面,早已經密密麻麻捆滿了人。這些人稅來自於附近各個村寨,全都身上破衣爛衫,一看就非常窮困潦倒。

此刻更是慘叫連連。

可這聲音越大越厲害,虎妖修心情就越覺得舒暢,笑得越是開懷。

一隻還未啓靈的小老虎從妖雲後面鑽了出來,額頭頂着一個巨大的王字,毛髮金黃,甚是可愛。它瞧見了虎妖,臉露出擬人化的笑容,立刻蹦蹦跳跳衝了上來。

“幺兒,來爹爹這裡。”懷裡一個滿懷,虎妖頓時喜色連連,摸着對方的小腦袋,溫柔大笑道,“等久了吧。真乖,沒有亂跑,還把這些人稅看守得好好的。爹爹看賞!”

他回過頭,掃了一眼剛收來的“十個”人稅,也不急着丟到妖雲上,而是伸出巨大虎爪,狠狠一抓,把最後自告奮勇前來頂替第十人的柳慶吸在了手中。

手掌順勢握在了對方瘦小的右手手臂上。

“你……你要幹什麼!”柳慶感覺到這臂膀上的巨力,被對方死死鉗住,自己整個人瘦小得如同脫毛猴子一般,心神不寧,齜牙咧嘴、當場大叫。

面對柳慶的極力掙扎,虎妖反而哈哈大笑:“嘿嘿嘿!你說我要幹什麼!你小子可是我的私貨,明白嗎?”

隨後又是一爪搭在柳慶腰上。

咔崩崩!

雙手同時用力,向兩邊拉扯開來。

少年柳慶的右手手臂所有的骨頭都傳來撕裂般的痛楚,肩膀關節發出嘎吱的聲音,轟然被巨力拉斷,視線都倏忽一下子變成漆黑一團,讓他魂飛悸動,陷入了一種瀕死的狀態。

但他至始至終,都咬緊牙關,未吭一聲。

因爲他相信,大英雄韓林肯定在附近,暗中觀察着,到了必要的時機,會現身並且保護他!

這也是他爲什麼敢站出來充當第十人的原因。

“好膽。能忍嘛你……”

虎妖桀桀怪笑兩聲,手上黃光一閃,手指併攏用力一扭。

柳慶整個右手臂全被扭了下來。

同時,虎妖放出的妖靈力瞬間佈滿了斷口處,止住了即將噴薄而出的血水。

“啊——!”看着自己的手臂整個被對方取下,他終於忍受不住,發出慘烈的嚎叫,哭得淚流滿面。

血被止住,可斷口處那種劇痛,腫脹難忍,深入骨髓,讓他在虎妖的手爪裡猛烈掙扎抽搐。

這慘烈的一幕,更是嚇得後面眼巴巴地望着柳慶的柳貓一臉的失神落魄。他臉色煞白,四肢發涼,渾身直冒汗,大氣都不敢喘。

“難道我也要被這樣分屍嗎?不不不,不要!太恐怖了……我一定要想辦法,逃出去!”

頓時,所有的恐懼被他拋之腦後。

他趕緊打量起四周的環境來。

虎妖伸出手掌,將殘廢的柳慶丟到妖雲上,朝他體內打入一串靈氣:“哼。你這麼硬氣?那我可不能讓你昏過去。不然一會兒昏死了,肉就不好吃了。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殘忍的——寶寶,來,吃肉肉了!新鮮的!你看!”

小老虎聞言,嗷嗚叫了好幾下,腿部用力跳起來,一口咬住了虎妖手中的手臂。

柳慶渾身力氣全失,癱瘓在妖雲上,腦海被對方注入的靈力沖刷個不停,神智無比清醒。

他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的手臂正在被妖物啃食。

一點點……

指頭,手掌,手臂。

掌心處的傷疤清晰可見,是他不小心被斧子劃傷的。當時傷得十分嚴重,才留下了如此深的傷痕。

同時,有一個聲音不停在質問着他:

“英雄呢?韓林呢?”

“他爲什麼不救我?”

“我的手啊!那可是我的手啊!”

無論他如何的期望,他註定會失望——直到自己的手臂完全被小老虎吃掉,對方還意猶未盡地舔着舌頭,韓林也沒有出現。

他張了張嘴巴,想要說什麼。可最後話都到了喉嚨,還是強忍着嚥了下去。

說出去,就表示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天色突然轉爲了和妖雲一般漆黑的黑天。一輪不知道何時出現的圓月高懸頭頂,將潔白的月霜投下,照在了柳慶的臉上。

嘀嗒。

嘀嗒。

混合着柳慶滿臉的淚水,天空竟然在此時下起了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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