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過百丈寬的冷鑽河,張巖和馬衝又花了一日的時間,穿過一大片的沼澤之地,來到了一個叫做樑月郡的城市外。
一路上,馬衝對張巖的稱呼,改成了大人,任憑張巖如何反對,他絲毫不改變這個稱謂。
在萬劍界,一個高階劍修如果願意,會有許多的追隨者,不是學生,只是類似於僕人的雜役角色,這些追隨者稱呼其跟隨之人爲大人,是一種最高貴最忠誠的稱謂。而當追隨者有幸被大人收入門下,那無疑是一種至上榮譽。
張巖沒有一絲收徒的意思,他纔剛踏進劍技的門檻,如何能教授一名已領悟劍術的學生?可即使如此,收這麼個追隨者,依然讓他大感吃不消。
不過,拗不過馬衝幾近於無賴的堅持,張巖只得心裡一嘆,隨他呼喊了。
這讓張巖想起了孤傲的石洛城,在千羽宗時,他亦是如此堅持地跟隨自己,只不過,和石洛城的二十年之期相比,馬沖決定一生追隨的做法更徹底,更果決,和賣自己一條性命無異。
一句話,收了個金丹初期的追隨者,不能不說是一件荒謬之極的事情。
但在馬衝看來,這件事是一件大幸運之事,絲毫不覺得辱沒了自己作爲一名金丹劍修的尊嚴。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大概如是。
樑月郡是炎火州三十六郡之一,掌控在明軒劍府手中。這是一座劍修聚集,繁華得讓人晃眼的城市。
張巖和馬衝是踩着月色進入樑月郡的,目睹眼前一切,張巖小小震撼了一下,只見夜空中,流光呼嘯而過,川流不息,五顏六色的遁光照得天際一片耀眼的絢爛。這裡的建築物高大華美,其上各色符陣、禁制的靈光,若隱若現,氣象萬千。
馬衝作爲一名流徙族人,自然來過樑月郡,不過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一看,樑月郡較之以往,修士似乎更多,也更繁華了。
沒有過多回憶,馬衝帶着張巖來到一家規模豪華的劍器行,直奔大廳的櫃檯前,指着櫃檯裡各色靈光閃動的劍器,說道,“這裡有五行屬性的各種劍器,大人你看,是否有滿意的?”
張巖在櫃檯內近千把劍器上一掃,見幾乎是清一色的法器級別的劍器,不禁搖搖頭,說道,“這些品階都太低,煉製手法也頗爲粗糙,不好。”
馬衝一怔,這纔想起,在英火劍宗練武場時,張巖可是拿着一件靈器和自己戰鬥的,他嘴一撇,朝身旁一直默默跟着的女侍者一招手,說道,“你們這裡可有靈器級別的劍器?”
女侍者一怔,擡起頭,露出一張頗爲清秀瓜子臉,她臉色有點激動,雙手搓着衣角,喏喏說道,“您……您……是在叫我麼?”
馬衝也是一愣,見她怯懦的模樣,甚至比自己的木訥還不堪,不禁笑道,“自然是叫你,除了你,還有別人麼?”
“您……您…….我……我……”女侍者俏臉憋紅,不好意思低下頭,她似乎更緊張了,說話斷斷續續,半天沒個實質內容。
馬衝眉頭一皺,正欲再換個說話利落點的女侍者。卻見一旁的張巖開口了,說道,“你去把你們管事的叫來。”
聞言,女侍者臉色刷地一下白了,像一頭受驚的小鹿一般,趕忙說道,“我……我……真不是……真不是……”
話沒說完,女侍者撲簌簌流淚了,小臉上一陣懊惱之色,似乎是被她自己急得掉眼淚了。
張巖神情愕然,連忙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讓你叫主管,是要買珍貴的物品,我的意思是說,這樣的事情,你做不了主的,你…..懂麼?”
聞言,女侍者歡愉地舒了口氣,抹乾眼淚,小臉燦爛如花,不再說話,狠狠點點頭,一溜煙離開了。
馬衝見她離開,皺眉道,“這明軒劍器行可是樑月郡最大的一家商鋪了,怎麼會用這樣的女侍者,還真夠折磨人的……”
張巖搖搖頭,不置可否,他看到這女侍者模樣,不自覺想起了齊景甜,那個羞澀之極的小姑娘。
女侍者叫雪柔,由於出身卑微,自小內向,不善言辭,後來,經過一家遠房親戚的介紹,再加上她模樣也頗爲清秀,才被這家明軒劍器行的大管家看中,有幸在這裡工作。
雖然工作了近半年的時間,她的業績卻是所有女侍者中最差的,不是她不努力,也不是她懶惰,只因爲她有點結巴,說話一磕一拌,並且還總是無法真摯地表達出自己的意思,客人都嫌她說話不利落,自然不願搭理她。
她很委屈,卻不願認輸,更不願在他人面前掉眼淚,她要哭,也會在夜裡,把自己蒙在被子裡偷偷地哭,從不讓人看見。
但今天,她遇到了兩個奇怪的客人,一個黝黑的中年大叔,一個模樣雋秀的少年,尤其是那個少年,他身上散發衝的溫和如陽光的氣息,即使隔得老遠,她也能清楚地感受到。
她從沒修煉過,她只是個平平凡凡的小姑娘,但她有個從未對別人說起過的秘密,或者說是天賦。她能感知到每個人身上的氣息,無論修爲有多高,她都能感知到,甚至能察覺別人氣息中的善意和殺機。
就像見到那雋秀少年時,雪柔感受到的,是一種沒有一絲敵意的溫煦之感,所以纔會在聽到少年一句把你們主管叫來時,眼淚簌簌而下,她覺得自己看走了眼,覺得這少年並不像自己感知到的那麼好。
但少年的解釋,卻讓她喜逐顏開,她就是這麼一個單純的小姑娘。
雪柔像一隻歡快的蝴蝶,朝大管家的居所跑去,一邊跑,一邊在心裡這麼對自己說,“雪柔啊,雪柔,第一次有客人懷揣歉意地向你解釋緣由,你可要牢記他模樣,以後有本事了,也要感激他,懂麼?嘻嘻。”
明軒劍器行的管家有十餘個,但大管家卻只有一個,他叫秦遠,一個鬚髮皆灰,麪皮枯皺如核桃皮的老頭。
就這麼個貌不驚人的老頭,卻掌控明軒劍器行近百年時間,除了他自身是金丹初期的修士,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秦遠是炎火州六大劍府之一明軒劍府的弟子。
整個樑月郡都在明軒劍府的掌控之下,誰又敢來明軒劍器行找事呢?所以秦遠這個大管事的位置坐的很穩,甚至養出了八風不動的心性來。
雪柔是秦遠收留的,若不是他,結巴的雪柔早被其他人哄走了。當時收留雪柔,秦遠也是心血來潮,雖然雪柔的業績差得慘不忍睹,但畢竟是自己招進來的,若把她攆走,無異在打自己臉,所以,秦遠很維護雪柔的。
甚至秦遠覺得,雪柔這孩子脾性善良,單純如白紙,比那些心有府機之人強多了。
此刻,秦遠就笑眯眯地聽着雪柔很費力地講着外間的事情,然後,便爽快地跟着雪柔朝大廳中走去。
這樣的事情還是秦遠第一次遇到,來明軒劍器行買高級貨的海了去,但能讓雪柔這丫頭如此歡樂的客人,可不多見啊。
而且聽雪柔說,還有個中年稱呼少年爲大人,這稱呼,不得了啊!
他要瞧瞧,這少年,到底是何方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