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摘星塔。
血雲滾蕩於空中,在其下方,百萬魔界軍隊肅穆而立,沖天的殺氣凝在一起,膽小者若立於前,必被瞬間驚破肝膽。
如今的魔尊燃空靜靜地立於摘星塔最高處的憑欄旁。
他依舊一襲遮蓋容顏的黑袍,依舊以手指緩慢且堅定地拍打着欄杆,可望着塔下的百萬軍隊,卻幽幽地發出了一聲嘆息。
“難道,我真的比不得紫宸?”
燃空突然覺得近千年的夙興夜寐都變得不重要了,無論自己再如何努力,無論自己付出再多,也似乎比不得紫宸的一句話啊……
……
……
不錯,千年前的魔尊紫宸大人回來了。
魔界三百六十支軍隊的總統領方臘、魔界第一悍將山魅、最精銳的三千血袍營跟着紫宸一起回來了。
紫宸迴歸的消息像瘟疫一般於極短暫的時間裡蔓延了真個魔界,幾乎所有的魔修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衝出的家門,肅穆地朝魔界中央之處那座高抵雲霄的摘星塔前匯聚。
紫宸魔尊沒有死,那依舊是魔界之主,他燃空必須走下那張代表至高無上的榮貴寶座!
這是所魔界所有修士在得知自己心目中的魔尊紫宸大人迴歸魔界後唯一的想法,所以在魔界出現了一個極爲詭異且浩蕩的景象:無數黑壓壓的人流像潮水一般從魔界的四面八方朝中央的摘星塔匯聚。
七日後。
摘星塔前萬里內,皆是聞訊而至的魔修!
通向摘星塔頂端的臺階由魔界最爲昂貴的黑曜魔晶鋪設而成,總計十萬八千個臺階,從臺階數字中就可以想想,摘星塔到底有多高了。
紫宸在銅臘和山魅的陪伴下一步步拾階而上,雙手負背,神色悠閒之極,就像回到了自己家中一般。
摘星塔頂端憑欄之側,燃空輕悠悠嘆息道:“你回來了?”
紫宸殷紅的眸子望了一下雲端深處,淡淡道:“這裡是我的家,當然要回來。”
沉默一陣,燃空輕聲道:“我從沒想過,嘔心瀝血了近千年,到頭來還是無法消除人們心中對你的敬崇,我很不服氣。”
紫宸薄薄的嘴脣一抿,冷冷道:“你想知道原因?”
“想!”燃空回答的異常乾脆。
“我統治魔界之時,正逢魔界四分五裂。烽煙四起。在這廣袤千萬裡的魔界,四處生靈塗炭,廝殺不休,流血不止,是我用了近三千年才把所有的戰亂撫平,用了一千年的時間把四分五裂的魔界重新統一。是我給魔界帶來了希望,給每一個魔修帶來了生存的地方和尊嚴,所以他們從不會背叛我,哪怕是…..死。”紫宸聲音有一絲的恍惚、一絲的自豪,字字鏗鏘,擲地有聲。
“可這終究是以前的事情,你更是不管不顧突然消失了一千年,你,是一個不負責任的魔尊!”
燃空仿似被觸痛了心中的神經,聲音變得激動起來,“我有哪一點比不上你,難道就因爲你以前的赫赫聲威嗎?若魔界再次四分五裂,我燃空必然也能做到和你一樣,甚至比你更出色!”
紫宸突然嘆了口氣,半響才說道:“你在乎的只是魔尊的這個位置,而我不在乎。所以你比不上我。”
燃空大笑道:“你不在乎?那你爲什麼回來?還不是貪念這個寶座?紫宸啊紫宸,你難道什麼時候都這麼虛僞?”
紫宸再不說話。
但四周近萬里數以億計的魔修卻齊聲大喝道:“吾等恭迎紫宸魔尊!”
隆隆的聲音仿似要把天也震碎,那回音久久滾蕩在空氣中。
紫宸輕輕笑了,隨即眨眼間出現在摘星辰憑欄之側,望着穿着一襲黑袍的燃空,淡漠道:“現在,你可明白?”
燃空聲音有一絲的苦澀,沙啞道:“或許你殺了我,我才能明白過來。”
紫宸走至憑欄旁,很自然地輕輕拍打起欄杆,那動作熟稔之極,仿似很早很早以前,他便這樣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的。
“我不會殺你,你還做你的刑罰魔主吧。”紫宸輕聲道。
燃空神色複雜地望着紫宸拍打欄杆的手,他這千年來也如紫宸一般時常拍打欄杆,企圖能感受一番紫宸的心境,可卻一直未窺到其中奧義,此時再見到這個動作,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無法言喻的失落感。
“不可能了,我再不是以前的燃空了,也再找不回以前的感覺。”
燃空伸手扯去遮住容顏的帽子,盯着紫宸的背影,緩緩道:“任誰做了這個位置近千年,大概也會和我差不多吧。”
燃空的模樣曝露在頭頂星辰之下,她眉宇如弦月,鼻樑堅挺,欺霜賽雪的臉頰上透着一絲吹彈可破的柔滑感,此時櫻脣輕抿,清眸怔怔,竟給人以柔弱之極的感覺。
她的確是個很好看的……女人!
不錯,是個女人。
紫宸似乎不願就此話題糾纏下去,沉默片刻,才問道:“離殃呢?”
燃空突然吃吃笑了,像一朵清柔的蘭花一般,反問道:“你的女兒,你問我?她恨不得殺了我這個母親,替她父親報仇,我還敢探究她的行蹤?”
紫宸霍然扭身,盯着燃空,靜靜道:“你好好休息一陣吧。”
燃空仿似找到了宣泄口,大叫道:“我偏不,你以爲我稀罕這破魔尊之位?若非你突然消失,我一個女人怎會費力不討好地擔起所有的重擔?怎會整日整夜地披着一件黑袍不敢見人,並且還要一個‘燃空’的名字出現?”
燃空近似咆哮地說到最後,似乎再沒力氣了,就這麼毫無形象地坐在摘星塔頂端,萬千星斗之下,神色喃喃道:“我叫貝曦,是你的妻子,是殃兒的孃親,可她卻以爲我早死了,她竟沒認出我這個‘燃空’是她的孃親啊……偏偏地,我卻不能告訴她,不能告訴這魔界任何人,我……生不如死。”
紫宸靜靜地望着貝曦,蹲下身子,抹去了她眼角的淚水,半響之後,才緩緩說道:“你受委屈了……我現在就把離殃找回來。”
貝曦像個小女人一般鑽進了紫宸懷中,再忍不住大哭了起來,“你快去,快去啊……”
她突然又坐起身子,哽咽且堅定道:“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好。”
紫宸立起身子,扶起貝曦,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你爲何要派銅臘殺張巖?”
貝曦情緒漸漸平復,聞言禁不住譏諷道:“若不如此,怎能把你逼出來?”
紫宸道:“萬一我沒出現呢?”
“那他只能死了。”
紫宸沉默一陣,才說道:“我把玄焰魄珠交給他了。”
“我知道。”貝曦道,“若非如此,我怎知他便是你傳人?”
紫宸出奇地流露出一絲苦笑,緩緩道:“那你可知玄焰魄珠乃是離殃的定情之物?”
貝曦驚道:“你要把女兒嫁給那小子?”
紫宸點點頭。
貝曦禁不住心中一陣後怕,自己這丈母孃差點殺了女婿,還怎麼見自己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