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出了很遠,夏元熙才停下來,對他正色叮囑道:“私下裡你那些爲非作歹的行爲姑且擱置不論,切記外面不準走漏風聲!否則——”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行爲十分像那種在家裡被妻子吃的死死的,在外人前死要面子的丈夫,於是一口氣提不上來,只得重重咳了兩聲。
“聽從您的吩咐。”但薛景純只是溫柔一笑,那種順從的樣子放在女人身上簡直就是標準的大和撫子,但夏元熙知道這人沒這麼簡單,也知道到他有沒有看出什麼。
“……知道就好。”她找不到說辭,只得悻悻然扔下一句,落荒而逃。
捉弄的次數太多了,現在讓她上當也不容易啊……
薛景純暗想,然後轉身沒多遠,就遇到了左丘伯玉。
今日時辰不錯啊~
想歸想,可面上絲毫不顯,平靜的就要與他擦肩而過。
但來人一看到薛景純,臉色立即變了:“你,你……”
“何事驚慌?”明知故問。
左丘伯玉指着他臉幾乎要戳上去:“這個徽記——”
“玄璣她不太放心我,所以匆忙種下,沒來得及考慮位置,讓道友見笑。”
薛景純露出矜持的微笑,但神色加上說話的內容讓左丘伯玉覺得自己被曬了一臉恩愛,他多年修成的魔眼都要瞎了。
“你這妖道!究竟使了什麼妖法?!”打死他也不信夏元熙會做這種事,但事實就在眼前,震驚之下,他口不擇言喃喃自語,雖然……這很接近真相了。
“你情我願之事,怎叫妖法?可惜諸位道友之前計劃之事,只能付諸東流了。”
說完,薛景純飄然而去,只留下左丘伯玉呆立原地,雙拳緊握,幾乎咬碎鋼牙。
……
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突然有一夜,三界所有大能們都莫名感覺到了心血來潮,他們掐指一算,紛紛大驚失色,下一瞬立刻現身於最近的開闊地帶,一邊傳令弟子在洞府內躲好,一邊佈下了層層禁制結界,仰望天空,嚴陣以待。
陰沉沉的夜幕漆黑一片,但在萬衆矚目的焦點中逐漸有些發紅,就像是置於炭火中燒得滾燙的鐵鍋。
“那是?!”
異變的發生是從彤雲最中央出現的一個巨大物體開始,開始它像是一座宏偉壯麗、建立於雲上的宮殿,精緻的構架和美輪美奐的雕刻,儘管當中無人,卻有着一種帶着陰性的美麗。
可隨着宮殿的出現,劃破天際的一道道雷霆像是被激怒的蜂羣一般纏了上去,它們中每一道的威力都相當於六劫以上天劫落雷的水準,電閃雷鳴將長夜化作白晝,聲震數千裡猶如山崩地裂!
凡夫俗子們紛紛驚懼如斯天威,平日裡爲惡鄉里,坑蒙拐騙的不少癱在地上起不來,好一陣子才戰戰兢兢擺了香案磕頭如搗蒜。
但他們體內無真氣,只會被音光所攝;然而在修道之人聽來,每一道雷聲都彷彿在油鍋裡滴入涼水,氣血震盪着,一波一波翻騰起伏,修爲差的簡直站立不穩。
處於千萬道天雷正中的殿宇首當其中,這個龐然大物在雷亟之下,卻仍然沒有分崩離析,可是外表裝飾卻彷彿被鯊魚羣撕咬着,紛紛剝落解離,露出裡面黑紅色腐敗而腫脹、疑似器官的物體。
當外面浮華的雕飾盡去,所顯露出來的就是這樣一種令人作嘔的東西,像是剝離了皮膚的肌肉,混雜着流膿的潰瘍,膨脹的瘡和畸形的內臟,這些一切污穢之物所組成肉塊堆砌的、妖魔的巢穴。
“難道老天開眼,讓這小雜碎終於被狂犬病戰勝了?”夏元熙難以置信地看着天空,自言自語道。
“是貪染?”肯定的語氣,但薛景純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必須是他,貪魔宮的惡臭,隔了十個大千世界我都能聞出來!”夏元熙咬牙切齒,“現在這小子頭殼壞去了,竟然直接裹挾着他的魔眷和貪魔宮本體降臨這個世界,現在被世界本身的防禦機制痛揍,他靠消耗炮灰抵抗,撐不了多久的!現在我們去痛打一波落水狗,別讓他跑了!”
彷彿正應着夏元熙的話,那些肉塊一般的建築組織不斷被擊碎,散落出一些半透明的革狀囊袋,藏在其中的魔頭尖叫都來不及發出,就在雷光中神魂俱滅。
那些便是被裹挾的魔子魔民魔眷,他們爲了永生或是權勢富貴,將自己交給魔王,如今就被牢牢控制住,綁在貪魔宮龐大的戰車上,即便是主人一意孤行,向着萬丈深淵一路高歌猛進,他們也只能眼睜睜看着,被主人拖入萬劫不復的必亡之地。
“事有反常必爲妖,他這樣做,想必別有用心……”薛景純沉吟道。
“砧板上的肉一塊,我看他有什麼本事翻起來!”夏元熙惡狠狠地道,縱身一躍,化爲一道長虹,直接向着貪魔宮衝去。
薛景純見狀,只好也和她並行。
來到九霄之上,夏元熙一聲清喝,雙界曼荼羅如兩條泛着金光的白龍,與漫天狂雷翻攪在一塊,雷助劍勢,劍漲雷威,即使沒有任何花巧的一劍,也彷彿像是盤古開天闢地,破開萬世混沌的巨斧!天柱一般的金光咆哮着砸了下去,狠狠撞在貪魔宮血肉模糊的正門,只聽得“轟隆隆”的巨響,風雲激盪,竟然在幕布般烏黑的穹窿破開了龐大的空洞,隨後萬里無雲,灑下無數星輝。
貪魔宮早就已經被雷光擊打得勉力支持,再受了這一擊,更加風雨飄搖,只見正門當即缺了很大一塊,青灰色骨質的大門不翼而飛,露出無數斷肢腐腸的殘垣□□着蠕動,從傷口處流下的腐臭血液濃汁更是如雨而下。
微弱的星光灑向了黑暗的宮殿內部,往日歌舞昇平的景象已經不再,舌苔似的地面散落着一些彷彿食物殘渣似的血肉,在中央的位置筋絡血管糾結突出,宛如老樹盤根錯節,他們拱衛着一個孤獨的御座,貪染明王就坐在上面。
即使自宮殿大門被打破,夏元熙充滿憎惡的目光正凝聚着下一擊,他都只是斜倚在御座上,沒有半分動容。
“你來了。”目光與夏元熙交接,貪染明王平靜的說。
“是啊,既然你誠心誠意地找死了,我怎麼能不盡地主之誼,讓你滿意呢?”夏元熙殘虐一笑,又舉起了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