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中心的島嶼常年被雲霧籠罩,稷下城的化神老祖就在內修行。
到得近前空中,齊休看清此島真容後,覺得實在是過於平淡無奇了,島嶼地表只微微高出水面一點,大部分由沙洲組成,中心處建有一座低矮的草堂,佈置也十分簡樸。
“這就是化神修士所在麼?”
抱着這樣的疑惑降落地面,整個空間陡然一變,才發現原來是別有洞天。
五階靈氣撲面而來,空間好像被拉寬拉長,島還是那座島的模樣,但已經變得無比廣大,無邊無際的沙洲望不到頭,而之前那座小草堂,遠遠矗立在天際線的邊沿,能看見,卻分明給人一種永遠也到不了的錯覺。
置身其中,只覺自己的渺小。
“我先和你們說說規矩……”
身爲稷下城主,元嬰後期修士,嬀擎空對試煉修士們很是客氣,令人根本感覺不到架子。
齊休遙想當年被姒毐搶走儲物袋,嬀擎空來處理時,的確是不怎麼拿修爲地位壓人的性格,而且他家照原樣重做一套新東西賠償的做法,也令自己見識了稷下城嬀家出手之豪氣,若不是後來被他家下面一位小主事當土包子對待,印象還能更佳。
和楚無影、安斯言,還有楚問及另兩位齊雲楚家修士六人聚做一起,暫時結成一個小圈子,聚在一起聽嬀擎空說完規矩,不由齊齊用目光交流,都從同伴們的眼中看見了驚異。
原來進入這處試煉之地,當先第一條,就是要被禁止所有靈力,據嬀擎空所說,是任何法術、法寶、天賦,不管什麼全都無法使用的禁制。
“就是說,等下進去之後,我們全都會變成普通人?”
齊休面露難色,一輩子謹慎慣了,別的還行,若是【明己心】【全知天眼】【心血來潮】這些本命天賦不能用,對他來說就像天塌了一樣,走路都不自信了。
“大家都不能用,倒也公平,起碼就沒人拼身家了。”
安斯言倒是很高興,他能以極低花費結丹,肯定是在大道領悟上過人一籌,越壓制那些豪門子弟,對他的確越有利。
楚問、楚無影倒是稍稍意外,便都很快丟開,一個性格狂放,不屑於計較這些,另一個幾乎對任何事務都是同一種冷冰冰的態度。
在場衆人也和這個小團體一樣,先患得患失了一下,然後都冷靜下來。
大家都是道心堅定之輩,不然也不能夠凝結金丹,都同一個起跑線也好,各憑本事就是了。
“也許這樣,我的成績纔會更有說服力,畢竟老是被人詬病是化神後輩,先天佔便宜。”
齊雲修士人羣裡,南宮家幾位修士心中又是另一種想法,先前逼迫齊休的那位,趁這個空擋悄悄往人羣末尾感應過去,找到何玉的身影后才放下心來。
“大家稍等片刻,老祖等下要和你們說兩句。”
嬀擎空靜靜等衆人消化掉自己剛剛宣佈的規矩,然後丟下句話,便飛離此地。
“化神老祖!”
人羣頓時涌起一陣騷動,齊休更是有意無意挺起了腰板,又特意檢查整理了一遍儀容。
據楚震留下的【千修行述】記載,稷下城這位化神老祖姓嬀,名正,早年是大周書院修士,後來不知爲何出來獨過,成了稷下城之主。爲人隨性,喜謔,但從無行事不正的傳言,是個略帶有老頑童性格的正人君子,而且很樂意提攜晚輩,只要能入他法眼,指點教導、道術法器、甚至稷下城五階靈地的使用權都一切好說。數千年來,他不知幫助了多少人,說是許多修士大道之路上的活菩薩都不過分。
這麼一位化神老祖,只要能給他留下好印象,好處肯定是不言而喻的。
許多或是得家中長輩提醒,或是從其他渠道知道這個消息的修士們,無不抱着和齊休一樣的心思,想着要好好表現。即便不知道內情,化神老祖的面也不是這些金丹修士能見就見的,也極爲認真地對待這次見面。
不多會兒,位於遙遠天際線處的草堂裡飄然走出一人,一樣看着很遠,但就是能看清楚他的相貌,他的每一個小動作。稍稍跨出半步,這人就站到了衆人面前的高空中,空間的詭異轉換,令感覺失準的衆人心中同時涌起陣陣難受。
來人身着件普通的白色寬大儒袍,滿頭白髮被工整地收束在腦後,用塊青色方巾包着,相貌極老,但能看出年輕時很英俊,略有些清瘦,嘴角始終帶笑,慈祥的目光掃過,令人心神一下子就平靜下來。
總之,就是一個很標準的儒門老頭,也不會長着三頭六臂什麼的。
不過他一隻手裡,輕輕捻着串佛珠,倒是令在場的儒門修士有些驚異,而佛門弟子們則立時開始腦補。
“難道這位化神老祖,已準備由儒轉佛,或是通修?”
妙清心裡正想着,剛還在化神老祖手裡的佛珠已懸停在自己的面前,心裡又驚又喜,連忙往四周望望,果然,大家看向自己的眼神裡,滿滿地是羨慕嫉妒恨。
“怎麼這麼看重她!”
齊休自然就是‘恨’字其中一員了,前不久才被這尼姑在外海鬧過,弄得正在結丹關鍵時候的顧嘆被逼着去抄了三年經,明貞更是要在佛前懺悔百年。今天化神老祖剛見面,上手就送她東西,這是什麼鬼運道!
“謝老祖!”
妙清手足無措片刻,趕緊平復心情,大大方方收下念珠,合什拜謝。
“嘿嘿……”
嬀正笑着捋捋老長的白鬍子,然後擺擺手示意不用客氣,轉而對在場衆人問道:“本心最像何物?”
這是要考校了,
“本心?”
衆人立刻開動腦筋。
“心似秋月,清明皎潔,無物堪比,不可言說。”一位南林寺僧人第一個答道。
嬀正把頭輕點,不置可否。
“心如明鏡,通透自如,照見本我,美醜自現。”一位黑風谷修士第二個回答。
“哎呀!怎和我要說的差不多!”
齊休心中大急,受通明寶鏡加通明經的影響,他第一反應就想說鏡子的,這下被人搶了先,又得再想一個了。
嬀正繼續輕輕點頭,像是同意,又像是在等更好的答案。
“悟道爲求本心,本心既是道心。”一位不知跟腳的修士繼續回答。
“呃……”嬀正嘴角微微撇了撇,這次搖了搖頭,“下一個。”應該是不太滿意這個答案。
那位修士避開衆人微妙的目光,羞得退到後排去了。
“本心若吾劍,仗之斬邪妄,勤磨使鋒銳,常拭勿蒙塵。”一位左胸繡了朵青蓮的劍修說道。
“嗯。”
嬀正點頭幅度稍大了些。
衆人大急,生怕這位劍修得了鰲頭,急忙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自己的感悟。
本心既良知,本心無一物之類言論頻出,各自得到嬀正不同的反應。
齊休也做了個“今時今日鏡中人,正是此刻本我心。”的論述報上去,但並未得到嬀正任何反應。
楚問和安斯言這些隨性自由的狂生們做得解答,倒是不約而同受到嬀正不悅的駁斥。
漸漸的,大家悟出點門道來,凡是如先前那位劍修所論述的,人生積極面向的觀點,好像都得到了老祖的肯定。而像那些狂生什麼逍遙,隱世之類,則無一例外沒討到好。
“我前些日子偶得預感,未來要有大事發生,而且可能會着落在你們這代人身上,所以這次試煉,我獨力邀了這麼多人來,就是爲了給大家更多的機緣,以期將來能有更多元嬰修士,應對此事……”
原來這次嬀正並不想和大家談得過於玄乎,而是很直白地告訴人們,未來有危險,大家要努力強壯自身,積極面對。
衆人面面相覷,化神修士口中的大事,是怎樣的規模,何等的存在?
沒人知道。
“你是你,他是他,人人本心皆不同,答案無好壞之分,但需有存一線天良,爲世道奉獻之心。”
嬀正又是警告一番,才宣佈試煉開始。
……
一陣眩暈,再次醒來時,還是小島沙洲,但化神老祖已經不見,原來遠處天邊的草堂處,已經變成一塊石碑,孤單單立在那裡。
齊休醒覺的時間很晚,衆人裡要排在後段,【明己心】沒有發揮作用。
想內視,精神力、靈力、甚至本命能力全被封禁得死死,這種感覺就像是突然之間被貶爲一介凡夫,甚至還不如那些被鎮壓後鎖了琵琶骨的修士能力。
“全無借力了!”
儲物袋也成了死物,一切身上的法器、道袍,凡是有用的通通不能用,只能憑和凡人一般的肉身來做這次試煉了。
這時,已有反應快的修士立即動身,往天邊那塊石碑飛奔而去。
據嬀擎空介紹,此次試煉就叫做【碑林試煉】,大家各憑機緣悟性,隨意去撞奇遇,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提示。
“碑林沒有,有塊石碑在那,我們也走吧!”
楚無影邁起腿跑了幾步,稍稍適應了無法使用幻影之術的身體,指着天邊那塊石碑,回頭對還坐在地上的同伴們喊道。
“急什麼!大家比跑步,都去搶彩頭,這是我們修真之人求得機緣的路數嗎?”
酒全醒了的楚問教訓道,之前關於‘本心’之論,他的回答被嬀正斥爲消極,心情難免有點影響。
同病相憐的安斯言也點頭同意。
那麼也不着急了,大家墨跡了會,正準備慢慢出發的時候,高空之中響起一個極爲威嚴的聲音:“外海某某某,第一位到達碑前,得試煉第一關頭名,獲獎品一件!”
遠方石碑突然不見,無論是小島、天空,還是腳底下的沙洲開始崩解湮滅,衆人便再次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