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風聽到這裡,就有些坐不住了,沒想到自己第一次來,就被自己發現這些工人居然要採取極端手段。
採取極端手段這種方式去討薪,很多時候就是一把雙刃劍,結局好一些的,或許會得到社會關注,拿到自己的辛苦錢,但一旦沒什麼好結果的話,非但得不到前,反而會給自己惹來更大的麻煩。
當下葉風拍了拍那六哥的肩膀,道:“這位大哥,不好意思,我剛纔聽到你們好像要去市委大樓前要什麼錢,請問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那六哥看了眼葉風,臉上雖然笑着,可說話卻有些不客氣:“兄弟,剛纔找你喝酒,你不喝,這時候卻問起我們的事情來了,這是我們的私事兒,也不方便告訴你。”
葉風笑道:“大哥,其實我剛纔沒跟你喝酒,一是因爲我下午有事兒,二是因爲你們那點酒根本就不夠我喝,我要一口喝完了,你們喝什麼。”
六哥等人瞪着葉風,臉上均是衣服不相信不服氣的表情。
“兄弟,話可不要說的太滿了,說別的不行,要說喝酒,在我們老家十里八村,誰不知道六哥纔是酒中之神,你在六哥面前吹這種大話,可是自討苦吃的。”其中一個年輕民工很快對葉風的話提出了異議。
葉風笑了笑,也不跟他們多解釋什麼,而是將老闆喊了過來,道:“老闆,把你店裡度數最高的白酒給我拿一瓶過來。記我的賬。”
很快,老闆就給葉風送來了一瓶六十二度的老白乾,一斤裝,葉風開了蓋子,端着酒在六哥等人眼前轉了一圈兒,然後放到嘴邊,仰頭,不過幾秒鐘的時間,整整一瓶白酒就被他灌到了肚子裡。
將空酒瓶放下之後,葉風打了個酒嗝。笑道:“這老白乾的度數還是不夠烈啊。”
六哥等一幫人都傻眼了。看着面前這位數秒鐘之內就將一整瓶高度白酒的一口灌下的年輕人,面不紅,氣不喘的,彷彿喝下的不是酒。而是一瓶水一樣。
一口乾下一瓶白酒。六哥自問自己也能做到。但像葉風喝的這麼快、這麼猛,而且喝完後連口菜都不就,看上去跟沒喝一樣。六哥就做不到了。
看來這年輕人剛纔所說的話還真不是吹牛.逼,他們那兩瓶酒,還確實不夠他一個人喝的。
葉風看到六哥的表情變化,順勢問道:“大哥,你現在能回答我剛纔那個問題了麼?”
六哥一拍胸脯,大聲道:“行,說說就說說,怕什麼,道理在我們這兒,走到哪兒都不怕,兄弟,我們都是豫省人,原來一直在徽省吳江市那邊做些雜工,後來經人介紹承包了過水大橋土方拉運和建築垃圾清運這份活兒,本來很高興,畢竟這是大工程,我們雖然辛苦些,但賺錢也多,以前我們幾個一直在過水大橋的南頭兒做活兒,也就是河對岸的過水鎮,當時過水鎮的鎮幹部和過水大橋建設的工程負責人跟我們簽了一份臨時協議,現在想想挺後悔,也怪我們沒見識,經驗淺,這協議上對方連個公章都沒有,對方也就簽了個字,不過當時沒辦法啊,當時搶這份苦力活的人多了去了,我們不幹,有的是人想幹,可是沒想到這兩年來我們辛辛把活兒幹完了,可工錢卻一分都沒收到,一開始說好要年結的,可到了年關前,可當初接洽我們的那位過水鎮上的副書記卻辭職不幹了,找其他鎮上的領導,都說這事兒是原來那個副書記負責的,讓我們找他要去,可他已經不幹了,連家我沒都不知道在哪兒,叫我們去哪兒找去。”
這六哥此番話帶滿了情緒,旁邊幾個人也全是皺眉豎眼,畢竟事關個人的切實利益,對這些靠汗水打拼賺錢的外鄉民工來說,幾萬塊工錢,絕對是一個讓他們難以割捨的數目。
這時候另一個人又補充道:“兄弟,你不知道,最令我們生氣的是,他們明明有錢,卻偏偏就是不給我們,別看他們鎮政府大樓看上去不怎麼樣,但那些鄉鎮書記、鎮長家裡卻一個個開着好車,穿着名牌,富貴着呢。這些東西哪兒來的,不得用錢買嗎?難道這些錢是天上掉下來的嗎?。”
葉風聽到這裡,一直都沒有插話,對官場之類的事情他雖然不是很瞭解,但以前也聽聞過一些,在華國,別看有些鄉鎮很窮很小,但是其中的階級鬥爭卻很複雜,內部矛盾很厲害,鎮長、書記不團結,所謂廟小王八多,雖然是一個鄉鎮,但書記和鎮長卻都是能翻大浪的鯊魚、大王八了。舉凡這樣的事情,歸根結底其實就是一句話:就是爭權奪利勾心鬥角互不買賬。
以前聽聞到的那些事情,這些鄉鎮官員無非是你拉一夥人,我拉一夥人,黨委和鎮政府互不對眼,無非就是開會座次不對頭,領導講話本來應該我先講,你卻先說了;或者我分管的工作你私自拍板了,該你定奪的事,我卻提前讓人去幹了,越界、搶功;或者提拔任用個幹部,你還不知道,我就已經委任了等等等等。
葉風倒滿了一杯啤酒,跟這六哥等人幹了一杯,又將老闆喊過來,添了八個菜,又要了一箱剛纔他喝的那種高度老白乾,給衆人都倒上,道:“剛纔六哥說的對,兄弟幾個能坐到一起,便是緣分,聽了你們的事兒,我心裡挺不是滋味兒,這年頭掙個錢不容易,辛苦了這麼久卻拿不到工錢,那種滋味兒我很理解,因爲我也是鄉下出來的,我也在很多工地打工過,也窮過苦過,即有緣、便知禮,這頓飯我請了,大家不要跟我客氣,六哥,咱倆乾一杯,我先乾爲敬。”葉風說到這裡,舉起一杯白酒,一口喝下。
六哥等人面面相覷,彼此看了一眼,見葉風喝乾了杯中酒,也下意識的舉起杯子,幹盡了各自杯中的酒。
“兄弟,你這話什麼意思,咱們剛剛相識,你這麼破費,我們哪兒好意思讓你請客,這可不行,還是叫老闆把這些菜退了吧。”
葉風擺手道:“不用退,我說了,大家相逢即是緣,千萬別跟我客氣,剛纔聽六哥你說,你打算去找明珠市委要錢,這個我贊成,但是我不贊成你採取極端方式去鬧事兒,本來挺在理,如果這麼一鬧,可就不佔理兒了,而且還觸犯了法律,要嚴格追究的話,還會被拘役甚至是勞教,所以我還是想勸六哥你要冷靜一下,千萬將主動變被動。”
那六哥又灌了一杯白酒,道:“兄弟,具體情況你可能還不瞭解,這事兒說來話長,我把話再說的直白一些吧,我們二十來個人,兩年來在過水大橋工程的工錢全算下來是五十多萬,這筆錢,就算我們最終始終拿不到,頂多是心裡有些怨氣,但絕不會走極端。”
“但是我現在決定用這種方式去討理,卻不全是爲了這些工錢,這工程到了尾期時,過水鎮的人突然找到我們,告訴我們工錢問題可以解決了,當時我們很高興,可一細問,事情很複雜,過水鎮的人說我們的工錢屬於專項款,要找負責承建過水大橋的那家道橋公司去要,他們已經幫我們跟道橋公司溝通過了,道橋公司回覆說,錢可以給我們,但需要我們從過水鎮那邊轉移到下浦區這邊的工地來,所以我們一夥人就全部轉到這邊的工地了,還別說,剛過來,道橋公司就給了我們半年的工錢,當時我們挺高興,決定安下心在這邊的工地把活兒做完。”
“可萬萬沒想到,就在整個工程即將竣工時,出事兒了,我們的三個同鄉,在工地拉運土方去工地外清倒時,翻了車,當場死了兩個,重傷了一個,都是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啊,這事兒發生後,我感覺那個晴天霹靂啊,後來我找道橋公司的負責人討說法,但對方卻說事情不是發生在工地現場,而且我們與他們之間沒有簽訂任何合同,所以他們對此完全沒有任何責任,但出於人道考慮,只要我跟他們籤個私了協議書,他們就會給我十萬塊錢做爲人道補償,可十萬塊錢,能買回兩條命嗎?十萬塊前,能讓我回家跟他們的父母交待嗎?十萬塊錢,能讓我的良心過得去麼?”
“所以這個錢,我沒有要,這還不算啥,工程竣工驗收後,他們連我們的工錢也不給了,說讓我們還去找過水鎮要去,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開始不停的兩頭跑,工錢的事兒我可以放放,但死亡和受傷的那三個兄弟的賠償和公道我必須要讓他們給個交代,我找了過水鎮再找道橋公司,甚至還給那些領導和公司經理下跪過,可是他們根本就不理我,一口推脫,互相扯皮,到後來,我乾脆連人都找不到了。”
“之後沒辦法,我們告到派出所、公安局,可他們非但不管,還訓呼我們,我們去找勞動局,勞動局說這是民事經濟糾紛,一切得依照合同來,可我們當初根本就沒簽合同啊,當初他們哄騙我們說先幹着,合同晚點兒再補辦,這一補就再也沒信了,找來找去,誰也不管我們,我那兩個兄弟的屍體至今還在醫院太平間放着,重傷住院的那個兄弟也因爲沒錢被攆出來了,我們找記者、找電視臺,可是這些媒體的記者也全都不管,或者說不敢管,我知道,不管是過水鎮還是道橋公司,背景都很大,這不都是逼的沒辦法了嗎?我們耗了這麼長時間,二十多個人,住在大橋兩頭的工地裡,每天都要吃飯的,眼看就要入冬了,我們就一直這麼對付着,兄弟,我們吃的苦,你根本就理解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