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真戰事(三十一)

簡小樓趕緊扔了杯子, 快步走到案臺邊:“夜遊?”

觸碰到他裸|露在外的手腕, 滾蕩如烙鐵,燒的她一抽氣。

夜遊正極力壓制體內翻騰的血氣,隨着她近身, 那股令他血脈噴張的氣味愈發濃烈,雙手抓緊桌沿, 幾乎把持不住。

“你給我下藥做什麼?”

瞧着也不像被阿賢操縱了, 他想不通。

簡小樓不太明白“藥”是什麼, 但看夜遊紅透了的臉,迷離的眼神,似乎中了春|藥之類的玩意, “我沒下藥啊,你是中了誰的招?”

“是你身上的氣味……”夜遊啓脣不易,難以自控,索性不再自控,將人拉進懷裡, “你想要, 說就是了,這是做什麼?”

簡小樓沒做就是沒做, 瞧他煮過的螃蟹一樣的臉,又不好說什麼, 忽然想起胭脂來了。

她從儲物戒裡取出胭脂盒:“我就挑了一點胭脂膏,莫非是什麼催|情藥?”

夜遊意識混亂,想問這胭脂哪來的, 倏地冷汗直流:“殷紅情留在戒子裡的東西?”

“是的。”簡小樓忙將胭脂扔去桌上,不敢再去碰。

“她的東西你也敢碰,是忘了問情劍的教訓了?”數落已晚,又慶幸還好是他二人獨處。

“怕什麼?”簡小樓伸手將他腰間繫帶抽了,“正好我的詛咒解了……”

夜遊吻住她不斷開闔的嘴。

衣衫半敞,簡小樓雙臂圈着他的脖子,閉着眼睛應和他的深吻。奇怪的是吻着吻着,身體非但不因情|欲熱燥起來,反而更加冰冷了,冷的她渾身打顫。

皮膚似被冷硬的刀子刮過,霍霍的疼。

夜遊突然託着她的後背,用力一推:“你先出去。”

簡小樓一個趔趄,轉眸看見他頭上的龍角宛如竹筍向上伸展,眼尾眉心覆蓋着白色的鱗片,雙手也漸漸化爲龍爪。

她忍不住抽氣,這胭脂實在厲害,她不過挑了那麼一丁點,以夜遊的修爲和定力,竟被折磨成這樣,換了其他人還得了。

“你自己行嗎?”她又靠近幾步。

“先出去!”夜遊嗓音沉啞,臉也開始虛化,清秀漂亮的人相,眨眼猙獰,“至少一個時辰以後再回來!”

簡小樓想說化龍也沒什麼啊,說不出口。剛和他在一起時,有想過這麼重口的事情,但多半是一時興起,好奇尋個刺激。

現在她可一丁點也不好奇,尤其夜遊中了毒,留下來和找死沒區別。

“那你先自己熬着吧,等可以恢復成人的時候我再來幫你。”

簡小樓朝門口走,又拐回去抓起桌面上的胭脂盒。

出門時扭頭看一眼夜遊,已完全獸化,蟒蛇粗細,脊柱骨上還有一對蝙蝠狀覆蓋鱗片的翅膀。

將房門闔上,站在廊下,夜間的寒風吹的她一哆嗦。

寒風裡夾雜着雪粒,拍在臉上劈啪作響。

簡小樓舉着手裡的胭脂盒,催|情藥不稀罕,但這盒藥,顯然不是一般丹藥可比的,難怪要用個儲物戒單獨存放。

她裹了裹衣領,眼風掃過,竟瞥見她師父和雲竹子的對面的山崖上對弈。

盤膝而坐,相談甚歡。

簡小樓心裡又一驚,掠空而起,朝山崖飛去。

臨近時,聽禪靈子道:“與前輩一席話,勝過我苦修百年,前輩對佛法領悟甚深,容我再問一句,當真不是我佛門中人?”

雲竹子微微搖頭,輕輕一笑,謙謙君子溫如玉:“於佛法,我遠不及大師。先前不是說了麼,我鍾情之人轉世之後,入了佛門,我這五千年來苦修佛理,只爲有朝一日,與她品茶下棋,觀雪賞月,有個話題。”

禪靈子嘆息:“實在可惜。”

雲竹子凝視着他:“可惜什麼?”

禪靈子雙手合十:“前輩閒來參禪五千年,便有這般境界,竟放不下一個執念麼。”

“爲何要放下,我輩修行中人,心有執着,方證大道。”

禪靈子唸了聲阿彌陀佛:“然而在我佛門看來,於情海執着,乃一切痛苦根源,渡不過情海,就只能深陷於紅塵泥沼,難以自拔。”

“那就不拔。”雲竹子笑若春風,“什麼心魔,什麼執念,我所以爲的修行,我所堅持的道,就是超越天地一切阻礙,償我所思,得我所願,不留遺憾。而非不去爭取,反將自己修煉的心如止水,無奈退了一步,還自我安慰,說什麼海闊天空,這樣憋屈的道,不要也罷。”

禪靈子微微一怔。

良久,雲竹子低頭看着棋局,又問:“若我迷途知返,佛法是否能夠渡我去往彼岸?”

“自然。”

“那麼,大師可願渡我?

“我的道行遠不如前輩,這幾日,倒是前輩渡我,爲我解開頗多疑惑。”

雲竹子黑瞳幽幽映着月光:“那麼,我先渡大師,大師再來渡我,可好?”

簡小樓落在禪靈子身後,強行改變了自己的聲線:“以雲竹子前輩的智慧,何不自渡?”

禪靈子早知她的到來:“徒兒,你的聲音……”

簡小樓眯眼笑:“這些日子在萬劍堂爭論的太厲害,聲音啞了。”

一聽就是藉口,不過禪靈子從來不喜多問。

雲竹子更是沒有想太多,因是他心上人的徒弟,連帶着看向簡小樓的眼神都充滿了慈愛。

簡小樓變聲傳音:“前輩,我師父入了輪迴,早已忘記前塵舊事,如今更是個男人……”

雲竹子輕聲打斷:“在我眼裡,無論怎樣變化,她只是第五清寒。”

施施然起身,“不妨礙你們師徒聊天。”

禪靈子隨他起身,合十相送。

簡小樓看着雲竹子背影,心頭的不安越來越重。

禪靈子讚了一句:“這位前輩對佛與道見解十分獨特。”

生怕他的思想被雲竹子給帶歪了,簡小樓連忙道:“師父,修煉到十九階的人,”她指了指頭,“腦子多半不正常。”

禪靈子的確沒有和太多大境界的人接觸過,遠不如簡小樓見多識廣:“那你認爲你的丈夫和父親,都不正常?”

簡小樓一攤手,反問:“師父認爲他們正常嗎?”

想想也是,禪靈子微笑着問:“你夜裡不休息,一個人跑出來做什麼?”

“我……”簡小樓恍然想起自己身上的胭脂,方纔一激動跑了來,險些忘了,“師父,您嗅不到我身上的氣味?”

“氣味?”禪靈子愣了愣,茫然不解。

“一丁點都嗅不到?”她試探着,將塗了胭脂的手伸去他臉前。

禪靈子眨眨眼:“嗅到了,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清晨帶着露珠的青草氣息。”

師父嗅到的氣味兒,和自己是一樣的,簡小樓又不太確定夜遊的反應,和胭脂膏究竟有沒有關係了。

或者,只對妖有用處?”

“師父,我先去忙。”

眼瞅着指腹上的胭脂顏色漸漸變淡,簡小樓飛回木樓,快步走到素和門外,曲指敲門,又停住了。

再往前過了一個房間:“尊主?”

門禁開啓,她傳音:“尊主,您先閉氣……”

說完之後才推門入內,卻看到一抹黑影從窗口掠出,金羽則在榻上打坐。

應是金羽出行帶的什麼隨從,簡小樓沒有在意。

見到她之後,金羽冷硬的下顎線立刻鬆弛下來:“乖寶貝,爲何讓我閉氣?”

不等簡小樓開口,劍眉緊緊一皺,“什麼味道?”

簡小樓一看他的神色,心頭一咯噔,果然只有妖族嗅得到:“您快閉氣!”

“放心,這點劑量還傷不到我。”但金羽仍是閉了氣息,“我聽聞,乖寶貝在姬無霜手裡贏來一個儲物戒,是你母親的,戒子裡裝着一盒胭脂。”

“是的。”簡小樓將胭脂盒掏出來,“我只挑了一點胭脂膏出來,夜遊連人形都維持不住了。”

“這胭脂應是從處於發|情期母獸身上提取出的物質,經過凝練而成。”金羽冷肅的紅瞳裡堆砌滿了厭惡,微微垂着長睫,不讓簡小樓瞧見,“只會對雄性妖獸產生影響。”

“春|藥?”

“不算吧,會令妖獸本性畢露。我們鳳族還好,龍族本性荒淫,肯定是受不了的。”金羽冷冷說道,“當然,若是用得其法,對付的妖修修爲又很高的話,並不會出現太劇烈的反應,出於妖獸的本能,會對她產生好感。”

簡小樓大着膽子問了一句:“尊主當年就是中了這招?”

金羽緊繃着一張俊臉,眸中閃過些微尷尬。換了旁人問,很有可能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換成他的乖寶貝,再尷尬也得答:“很顯然,是殷紅情拿來對付她師父的,以我當年的修爲,她還用不上如此寶物。”

簡小樓汗津津:“不知成功沒有。”

“應該沒有,不然不會掛念一輩子。她也是可悲,睡了那麼多男人,最想睡的沒睡着,落得個一世遺憾。”

簡小樓陷入沉默。

她對殷紅情沒有好感,但怎麼說都是她的母親。

她很敬重朝歌,喜愛朝歌,不想說朝歌的不是。這事兒也怪不到人家朝歌頭上去,是她娘起了不該起的心思。

可是,收一個與自己愛人相貌一樣的徒弟,拿來睹人思人,朝歌真就一點兒錯都沒有?

“尊主,我身上的胭脂怎麼辦?”

“慢慢就會散去的,別怕。”

……

沒等完全散去,她跑去找七絕。

她心裡盤算,胭脂膏對星域獸族頂端的龍鳳都有效果,不知對幽冥獸會不會有用。可惜刀刀離開了,不然可以拿它來做實驗。

眼下只能去找七絕試試,他有點幽冥獸的血統。

在徵得七絕同意之後,實驗的結果令她欣喜萬分,七絕也可以嗅得到,身體反應只比夜遊輕微一點。

但這個實驗結果並不能確定會對幽冥獸產生作用,因爲七絕祖上那隻半妖,很可能是純血幽冥獸和妖修結合出的後代,再與人族結合產生的二代。

七絕身體裡或許還有一些星域妖獸的血,故而這個實驗僅供參考。

簡小樓估摸着,有八成的可能性。

天色漸漸轉明。

她回到房間時,只見一條小白龍倒在地上,蜿蜒扭動着,差不多已經廢了。

原本整潔的房間一片狼藉,沒將屋頂給捅個洞,證明夜遊的自制能力還是挺強的。

她走過去蹲下,伸出手戳了戳他的頭:“夜遊?”

小白龍扭動身體。

“龍遊四海,瞧着威武,離近了看真是又醜又猙獰。”簡小樓拽了拽他的鬍鬚,“我還是喜歡有絨毛的……”

小白龍將尾巴一卷,有些生氣:“你若不幫忙,莫要說風涼話。”

看這反應,意識恢復的差不多了。

“我這不是來救你了?”

許久沒見着真龍,她嘖嘖嘴,雙手在他尾部亂摸,“說真的,龍的子孫根到底藏在哪裡?像烏龜,不用的時候縮起來?有骨頭,那麼粗的一根棍子,若是縮進身體裡,真的不會捅到自己的前列腺嗎?”

刺啦,龍爪在地上抓出幾道痕,夜遊此刻只想一甩尾巴,將她拍牆上去。

身軀微蜷,白光驟現,他強撐着化了人形。

一把抄起簡小樓,扔到牀上去,動作粗魯野蠻。

纔剛覆身壓下去,簡小樓在他肩頭打了一掌,將他掀翻在牀,衣服也不脫,裙襬一撩自己坐上去。

比夜遊還粗魯還野蠻,雙腿緊緊一夾,夜遊幾欲窒息,差點叫出聲來。

他腦子裡嗡嗡作響,整個人都是懵的。

難以置信,別看她平時怎麼跟自己狂,牀上總是帶着嬌羞,從不曾這麼“放蕩不羈”過。

夜遊兩度想翻身,都敗在她雙腿之間。

第三次想翻身,她一彎腰,伸出溼熱的舌頭在他胸前舔了一下。他一個哆嗦,便猶如龍困淺灘,再也翻騰不動了。

他心裡想,她總有體力不支的時候,慢慢來。

……

然而事實證明,修煉過問情劍的人,不知不覺中被改變了體質。

第二天晚上,簡小樓容光煥發、精神抖擻的從牀上爬起來,取出木桶自己洗了個澡。

夜遊臉色蒼白,銀白長髮溼噠噠貼在皮膚上。想翻身,一身骨頭酥麻的動彈不得。

從他復活至今,兩人之間沒有過肌膚之親。先前神魂面臨崩碎,有心無力,化龍成功以後,又出了幽冥獸的事兒。

小樓受傷是原因之一,兩人之間存在一層無形的隔閡,纔是重點。

這層隔閡,說是“時間差”帶來的,不如說是夜遊一直沒有找準定位。

爲了不使小樓產生距離感,他與素和都在努力找回從前的自己。

還有彎彎,在“年齡”與心智遠不如自己的生母面前,總是隱藏鋒芒,拿出小姑娘最嬌憨的一面。

素和比他做的好。

兩萬年來,素和比着從前更穩重了些,更成熟了些,不會再像年少時那樣,似個炮仗,一點就上天。

但他的善良和堅韌,也就是本性,是從未變過的。

再加上素和原本就很會爲旁人考慮,善於委曲求全,善於裝模作樣,很容易就和從前對接上了。

夜遊不行。

命運將他折磨的滿心怨恨,與最初從天海洞醒來那五十年判若兩人。

他的思維行事,很容易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然而近來,有妻女兄弟陪伴,他復生以後的生活再一次步入了正軌,心底的戾氣正在逐漸消散。

又開始後悔先前“教訓”簡小樓的事情,悔青了腸子。

她口中認錯,從頭至尾,沒有責怪他一句,但夜遊感覺的到,她在面對自己的時候,多了幾分小心翼翼。

根本不敢像從前一樣,說翻臉就翻臉,一言不合就使小性子。

這層隔閡橫亙在兩人之間,像是一根扎進肉裡的小刺,不痛不癢,不輕不重,但又時時刻刻存在。

夜遊爲此沒少傷神。

現在他似乎不用傷神了,他傷了腎。

簡小樓洗乾淨之後,坐在案臺後,夜遊常坐的位置,手裡捏着胭脂盒,白花花的大腿交攏着架在案臺上,想着怎麼利用胭脂膏對付幽冥獸。

想着想着,她聽見幔帳裡窸窸窣窣的聲音,夜遊在穿衣服。

再聽他悶哼一聲,又沒動靜了。

簡小樓往椅子上懶洋洋一靠,搖了搖雙腳。

娘,你煉製的胭脂沒有睡成朝歌,你瞧,你閨女將他兒子睡的下不了牀,你心裡,舒服一些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後面就要大戰了,但今天這麼好的日子,只想寫到這裡~~~

年三十兒了,謝謝大家一路的陪伴,謝謝大家的催更鞭策、撒花鼓勵~

……

這章節下前九十個留言發紅包,大熟臉兒不受條件限制~~

主要圖個樂,祝大家新年快樂,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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