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百荒山極深處.
深達數百米的天然地坑中,李耀以一種野獸冬眠的形態蟄伏着。
他在入定。
李耀從金心月那裡,得到了大量的妖修秘法,而金心月也開始修煉人族的功法,兩人都需要時間來消化吸收,是以乾脆一頭扎入了百荒山深處。
三天來,且行且練,李耀原本就是究極金丹境界的大高手,又繼承了一部分血紋族改造身體的神通,初級的細胞學和基因學理論,難不倒他。
今天,是他正式開始,有意識地窺探細胞深處的秘密。
所謂入定,就是排除一切雜念,達到身心和神魂的高度統一,能夠內視自己的五臟六腑乃至神魂,是一切修煉的基礎。
入定的法門成百上千,李耀運用的是“胎兒定”,他雙眸微閉,神色淡然,思緒漸漸回溯自己的一生,從最近在血妖界的經歷,倒轉到飛星界,再轉回天元界,記憶就像是回放的光幕,浮光掠影,大海退潮。
隨着記憶的閃回,諸多雜念逐漸排除,他的意識變得如赤子般純淨,如嬰兒般安穩,直到最後,整個世界都被一片溫暖的黑暗包裹,記憶回到了最初孕育他的母體深處,沉浸在溫暖的羊水裡面。
神魂微微一顫,和大千世界隔絕,李耀徹底進入了定靜狀態。
他的意識先是收縮成了一個針尖大小的光球,隨後又猛地膨脹開來,充盈着整個身體。
他的意識分裂成了億萬道神念,從內到外,從各個不同角度,內視着自己的身體。
他的視線,直接穿透了皮膚和脂肪,清晰看到五臟六腑,看到心臟的彈跳,肺泡的脹縮。腸道的蠕動,胃液的分泌和消化。
李耀兀自不滿足,意識向更深處探索,五臟六腑和血肉統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如蜂巢般的血管、淋巴和神經網絡。
他看到血液奔流,看到一束束神經火花,從腦細胞深處璀璨爆發,以電光石火的速度,通過神經束。向神經末梢涌去,彷彿是一連串錯綜複雜,縱橫交錯,如迷宮般精緻的閃電宮殿。
深入,深入,就像是撥開層層疊疊的雲霧,跌落到大地深處,李耀的意識繼續向更微觀的世界探索,五臟六腑不見了,血管、淋巴和神經網絡也消失了。呈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無比美妙的世界,彷彿一片擁擠不堪的宇宙,四面八方漂浮着七彩紛呈的透明星球,每一個星球都不斷嚮往噴射着閃電、火焰和風暴,又不停從別的星球那裡接受着一切
李耀知道,這些透明星球,就是他的細胞。
他默默運轉着妖修秘法,運用靈能包裹住了自己的意識,好似一尾小小的蝌蚪,試圖鑽進一顆巨大的細胞。
看似肥皂泡一般的細胞膜。卻是堅韌到了極點,他好幾次都從細胞膜上滑開,直到他的神魂釋放出一道特殊的弱電流,好似撓癢癢一般觸碰着細胞膜。細胞膜纔在一陣輕微的顫抖之後,主動將他吸了進去。
細胞內的世界,恍若一片繽紛絢爛的海洋,到處都是五光十色,奇形怪狀的浮游物質。
其中一些蛹形的浮游物質,閃耀着淡金色的光芒。不時向四周釋放着閃電般的能量束,好似一蓬蓬金黃色的水草,隨着暗流搖曳不定。
這是線粒體,是爲細胞提供能量的基礎單位,是力量的本源。
不過,今天李耀沒有功夫來修煉線粒體,他的神魂完全被細胞核吸引。
在細胞的中央,細胞核既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又像是一隻妖異的巨眼,向他發出了魅惑的邀請,令他的神魂忍不住遊動過去。
就像是進入行星引力圈的飛船,他的神魂完全無法抵擋,被吸入細胞核裡面。
彷彿穿越了一條永無止境的黑暗甬道,時間和空間在這裡都失去了意義,被拉伸到極限的各種浮游物質像極了搖曳的星光,瑰麗到不可思議的景象,唯有在他穿越星海,破碎虛空時曾經看到過。
“或許妖族是對的,每一個細胞,就是一個小小的宇宙,在這‘細胞宇宙’中還隱藏着無窮奧妙,甚至是洪荒的秘密……”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就消逝得無影無蹤,李耀渾然忘卻了一切,徹底沉醉在細胞的最深處。
他就像是被吸入了一個黑洞,身後的一切景象都變成了極細的線條。
不知漂浮了多久,一些兩兩交錯,呈螺旋形態纏繞的巨大鏈條開始出現,就像是首尾相連,吞噬宇宙的巨蛇,緩緩圍繞着他,形成了一個圓錐形的“漏斗”。
他順着漏斗的邊緣,一圈一圈往漏斗最深處捲入、墜落,隨着漏洞直徑的縮小,速度越來越快,幾乎把他拉伸成了一根億萬光年長的“麪條”。
李耀看到,每一束螺旋鏈條,都由一串串瑰麗的經文連接,每一串經文都由天文數字的信息流組成,那信息,並非文字、圖像或者聲音,而是超越三維信息之上,以四維,甚至更高維度摺疊壓縮起來的‘超信息’!
“啊……”
掉落到圓錐的盡頭時,李耀的神魂徹底壓縮成了一個沒有空間的虛點,他感到一股沒來由的莫大恐懼,疑心自己就要永遠困在這裡,發出一聲吶喊,神念用力一掙!
也許,在混沌未開之時,沉睡於混沌深處的某個存在,亦是如此吶喊,如此掙扎,如此分開混沌!
“轟!”
由基因鏈組成的錐形宮殿轟然崩裂,每一段基因殘片都化作了一片閃閃發亮的碎片,所有碎片組合在一起,構建出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李耀發現自己站在一片溼熱的大地上,他怔怔地站了很久,才意識到自己究竟是誰。
這是一個初生的世界,大地好似剛剛由火焰凝結而成,地殼極不穩定,時時刻刻都在劇烈顫動,不時有一座座火山從海底升起,岩漿蒸騰着海水,形成了一片淡紫色的天空。
這是……洪荒!
李耀並不是這片炙熱而荒涼的世界中唯一的活物,天空傳來一陣隆隆巨響,猶如永無休止的雷霆轟鳴。
李耀擡頭看去,看到了兩座碩大無朋,彷彿由整整一個星球挖空,煉製而成的超級戰艦。
這兩艘戰艦的體積之大,遮蔽了大半片天空,甚至產生了強大的引力場,撕裂脆弱的大地,令無數岩石甚至山巒騰空而起,朝他們飛去,又在他們的靈能護盾上撞個粉碎,形成了一圈圈華麗的光環。
就連海水都連根拔起,形成一條條高達數萬米的水龍捲,一片水的山峰,就像是這個初生世界伸出了稚嫩的手臂,想要去觸碰這些來自天外的強大文明。
“崑崙!”
“蓬萊!”
李耀心中一動,意識深處,自然而然浮現出了這兩艘超級戰艦的名字。
目光越過這兩艘超級戰艦,在更高的天空中,是一輪奇大無比的太陽,猶如絕世魔王般肆無忌憚地放射着光和熱,日珥凝聚而成的觸手,彷彿隨時都會延伸到這個星球,毀掉這裡的一切。
然而,這一輪龐大無匹的太陽上,卻是遮擋着一小塊黑斑,並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延伸,擴散,在太陽表面,構造出了一塊巨大的“盾牌”。
甚至還有一股絕強無匹的力量,正從盾牌旁邊,狠狠轟擊着太陽,每一次轟擊,都令太陽的強光微弱一分。
冥冥當中,李耀似乎明白了這一切的意義。
“這顆恆星太過狂暴,距離行星又太近了,導致行星表面的溫度過高,幾乎無法誕生生命。”
“即便誕生了生命,當太陽耀斑爆發時,也很容易毀掉這顆行星上的一切。”
“夸父族正在追趕太陽,精確計算這顆恆星的軌道和一切數據,並且在恆星的軌道上建造‘夸父之球’,吸收掉恆星釋放出來的一切能量,作爲改造這個星系的能源。”
“和夸父族在一起的,還有一艘后羿族的超級戰艦,等到夸父之球吸收了足夠的能量,后羿戰艦的主炮就會向恆星開火,調整這顆恆星的能量釋放模式,改變它的等級!”
“夸父逐日,后羿射日,他們是在改造這個世界,令這個世界擁有誕生生命的環境!”
李耀的目光縮了回來,懸浮在半空中的超級戰艦“崑崙”下方,裂開了一道狹長的口子,幾百個高大的人形飛了出來。
這些巨人的身高至少在數百米以上,皮膚呈灰白色,充滿了褶皺,碩大無朋的頭顱中佈滿了尖銳的獠牙,就像是一頭頭巨大的恐龍和人類的結合體。
所有類似恐龍的巨人都沒有穿衣服,胯下的要害部位卻被一種非金非木的材料遮擋着,他們的神情莊嚴肅穆,灰色的眼眸深處,彷彿凝聚着無限星雲。
每一名巨人手中,都捧着一個和膚色相似的杯子,他們成羣結隊漂浮到了狂暴的海洋上空,一個接一個仰起脖子,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唔……”
片刻之後,灰色巨人的胸膛中發出了半是喜悅,半是痛苦的吼叫,他們的皮膚逐漸變得半透明,身體漸漸發光,如同晶瑩的沙礫,從四肢末端開始逐漸崩潰,化作一粒粒生命的種子,撒入洪荒的海洋之中。
在最後一名巨人崩潰之前,他似乎發現了李耀,對李耀流露出了欣慰地笑容,雙脣微啓,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