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依然是皖西郡,某座自然山峰峰頂的裸露岩石,成了袁行和林可可的二人世界,處理了皇甫鵲橋的奪舍事件後,兩人終於可以安安靜靜的互述衷腸。
陽光斑駁,背影迷離,袁行盤坐在岩石上舉着酒葫蘆獨飲,掛在他頸脖上的林可可呢喃有聲:“袁大哥,兩百多年以來,我有過憂鬱,有過迷惘,卻從未有過現在的寧靜。陽光寫就詩章,熱風抒發情懷,這樣愜意的溫存,一時片刻足以,何況還有悠悠三十載。”
“你的詩情話意,令我想起當年梅園初遇的情景。往事歷歷在目,何以憂心?”熾烈的光線刺眼,袁行眉目眯起,瞳光朦朧,折射出金黃色的光澤,“爲何直到三十二年前纔去霧隱宗找我?”
“我若說皇甫姐姐不願長途跋涉,或者想等到結丹後纔有穿洲過境的自保之力,你或許會認爲這是託詞。”林可可幽幽一嘆,“肉身被毀,三魂不全,奪舍未成,一體雙魂,有何面目去見你,徒增悲傷罷了,何況在我心裡,你也是生死未卜,害怕想法應驗之後,就沒有任何依靠了……”
“浪舟擱灣,倦鳥歸巢,這纔是道侶的真諦吧?兩百多春秋,天各一方,不亞於生死茫茫,我始終帶着一分忐忑流浪天涯。”袁行撫摸着孕神符,一口瓊漿灌入肺腑,涌起滾燙的熱度,“可兒,答應我,即使你要沉舟,也要淪落在我的港灣裡!”
“你的心裡充滿熔漿般的情緒,這是即將要噴薄的前奏呢。”指尖傳來的聲音猶如夢囈,卻真實的縈繞在耳旁,“我都成這副模樣了,還能長出一雙遠走高飛的翅膀來?”
袁行終於問出一個比較現實的問題:“可兒,你有何心願未了?”
林可可歡心迴應:“最大的心願,莫過於在未來的日子裡和你朝夕相處了。”
“其它的呢?”目光前掠,遠處有炊煙升騰,飄飄揚揚,將村落的生活無限拔高,世俗的日子雖然平凡,卻多了一分真實與自在,多少逐道者勾心鬥角,勤修苦練,最終不免化爲一捧黃土,鋪墊大地。
“比如欣賞人界的風光啊,比如看看林家如今的境況啊……”林可可彷彿在扳着青蔥般的手指頭,“再比如聽聽你縱橫馳騁的故事啊。”
“是該向你坦明一切了,我身上藏着無數的秘密,這些秘密一旦暴露出來,足以令整個人界爲之瘋狂!”袁行收起酒葫蘆,體表黃光一閃,霎時消失無蹤。
靜謐的場景從岩石土遁到地下洞窟。
神識催動間,一個靈光閃爍的大陣在洞窟布成,張口一吐,一顆藍瑩瑩的珠子從中一飛而出,當空懸浮,袁行鄭重道:“可兒,認識此物嗎?”
“看上去很不凡的樣子。”林可可自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以前雙修的時候,似乎感覺到你的下丹田有什麼東西存在,想必就是此物吧?”
“那就是了。空間寶物,來歷神秘莫測,極有可能是靈界之物,當年從辛國的回光藥園得到的。”袁行點點頭,“我能有今日的修爲成就,多半因爲此物的存在。”
“空間寶物?”林可可心生嚮往,“我能去裡面看看嗎?”
“當然。”一道青芒從天靈蓋一飛而出,當空一閃而逝,隨即心念一動,袁行的身影瞬間消失不見,出現在藍珠空間中。
擡眼處,虛空明朗,光線柔和,雲朵飛揚;放眼處,靈藥成田,綠意蔥蘢,藥香撲鼻,水晶閣樓掩映一角,靈池霧氣蒸騰,恍如仙境。
“哇,這麼多靈藥!”林可可直接就是一聲驚歎。
“只要有生機的靈藥,在此空間都能種活,且用來煉丹的話,還能提升丹藥的品階。”袁行緩緩前行,聲音有些自豪,人面蝶撲閃着粉色雙翅,從遠處一飛而來,一羣虛塵蝶蜂擁跟隨,“這些靈藥花了我偌大的心血。”
“這是什麼靈蝶?如此可愛!”林可可的聲音充滿無限驚奇。
“一朵五彩巨花的化形之體,我叫她‘蝶兒’,當年得自琉璃海的殘天秘境。”袁行單手伸出,任由人面蝶依戀的停在手心,目中的寵溺之色閃爍而出,此蝶歷經多年,沒有任何變化,但將靈藥打理得井井有條,比當年的兜雲銅僵管用多了。
“嘻嘻……”人面蝶似乎知道袁行的頸脖上還有一個人,當下閃爍着天真無邪的大眼,綻放出甜絲如蜜的笑容。
“蝶兒!”林可可輕喚一聲。
人面蝶雙翅一展,在袁行的頭頂一圈圈盤旋,袁行索性取下孕神符,掛在人面蝶的頸脖上,而人面蝶就帶着孕神符一飛而出,在一株株靈藥間來回穿梭飛舞,快樂的笑聲迴盪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間,一大羣虛塵蝶緊隨其後,似乎也在歡呼雀躍。
袁行看得百感交集,最後化爲心底的一聲悠長嘆息,幾步上前,指着一株株靈藥,爲林可可娓娓介紹,每一株靈藥的來歷都伴隨着一段坎坷經歷,一個精彩故事。
“想不到我當年相中的男人,是如此不凡!”
袁行站在水晶樓陽臺,林可可發出由衷感慨,更多的是欣慰和喜悅,還有一絲絲的感傷,倘若自己肉身齊全,壽元無礙,或許有朝一日也能和他一起飛昇靈界吧,只能盼望着來生再一起雙修了,倘若有還有來生的話。
“可兒,其實我當年不僅是小寒村的一名獵人,還是一名沒有絲毫靈根的凡人,靠着賈老提供的靈眼之藤,才塑造出了下等潛質的單屬性木靈根……”袁行娓娓開口,將自己的一切修道經歷,毫無隱瞞的講述出來,“在回光藥園和綠洲據點兩次碰到天魔宗魔魂奪舍的女修,可能都與藍珠秘寶有關。我與天魔宗的唯一交集,也是源於此。只要你支一聲,我真的會將天魔宗連根拔起!只要願意付出代價,我至少能請動五名大修士和一名化神修士,人界沒有哪個勢力硬撼不得!”
“自由奪舍的分魂?據我所知,天魔宗有一種秘術,只要分離出一絲魔魂加以祭煉,就能用那魔魂奪舍他人,詭異無比,只是有一個弊端,奪舍的魔魂若是被滅,本體無法得自魔魂的經歷。”林可可的聲音忽然變得飄渺起來,“要說我不恨天魔宗,那是言不由心吶……肉身被毀,修道無望,這是何等大仇?只是當初的罪魁禍首已得了報應,身首異處,我也無法奪舍重生,即使將天魔宗全滅了,也無法改變既成的事實……”
“撇開我倆與天魔宗的恩怨不談,單是天魔宗的一些詭異神通,就值得一會。”袁行的眼神一片肅殺,“若有機會,我是不會錯過的。既然你已放下仇恨,對於天魔宗上下,我日後見機行事吧。當時帶來雙子兄和琉璃姐,就有與皇甫世家全力一戰的準備。”
林可可問:“那你如今的具體戰力……”
袁行將自己在琉璃海和蒼洲的幾場鬥法回憶一遍,正色道:“擊殺一名大修士毫無壓力,可同時對陣兩名大修士,但要擊殺的話,就要看對方的寶物和神通如何了?”
林可可柔聲叮囑:“袁大哥不可大意,散洲修士從來不缺強大神通和寶物。”
“我心裡有數。”袁行點點頭,“不說雙子兄已交代過,先前幾次出手我也感覺到了,連低階散修都有保命手段,更甭提道門大擎了。”
“藍珠空間真是令人心馳神往的洞天福地,相比之下,恐怕連什麼遺失大陸、弘福洞天、靈隱福地也大大不如吧。”林可可適時轉移話題,“袁大哥接下來該去參加通天道會了。”
“可惜此地無法修煉,其他修士無法帶進來,隨身妖類無法現身,否則那就完美了。我們用採雲旗飄移到黃晶沙漠,一路飽覽廣洲風光。”
袁行心念一動,身影驟然消失,當他出現在地下洞窟時,一道稚嫩的女童聲音突然從懷中響起:“袁大,你不要我了嗎?幹嘛把我關在裡面?”
“咦?”
袁行的神色不禁一動,隱隱帶有一絲喜色,連忙從懷中掏出一枚儲靈玉佩來,一道紫光馬上一閃而出,當空朝上一卷後,紫瞳獸就現形而出。
“小彤,你終於醒了!”
袁行仔細觀察着紫瞳獸,只見她的形體沒有任何變化,紫瞳中的神光顯得更加深邃,渾身散發出一股塑嬰修士般的危險氣息,且能口吐人言,聲音像極了一名十來歲的女童。
紫瞳獸瞪圓一對紫睛,再次質問:“袁大,你還沒有回答我呢?剛剛是怎麼回事?”
“我去了一個神秘之地,日後再帶你去。”袁行微微一笑,目中難掩喜色,這紫瞳獸沉睡百年,方一醒來不僅氣勢大增,還能說話,當年那顆噬魂獸的元丹沒有白白浪費,“走!讓我試試你如今的神通如何?”
“好呀。”紫瞳獸撲閃着翅膀,躍躍欲試,“當年你差點把我用火烤了,正好報仇。”
“等等。”林可可忽然出聲,“小彤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
袁行會心笑道:“小彤先後經過了兩次變異,首次在烏摩境服用一顆攝魂神鷹的元丹,結果長出一對翅膀來,其次在遺失大陸服用了一顆噬魂獸的元丹,沉睡至今,不知神通長進了多少,但已能說人話。”
“林姐姐的聲音?”紫瞳獸目中閃過一絲狐疑之色,“原來袁大找到了林姐姐,只是怎麼變成了元神之體,她的肉身去哪了?”
袁行當即將林可可的事情簡要敘述一番,紫瞳獸聞言後,頗爲人性化的將三瓣嘴一嘟,黯然道:“林姐姐,對不起啊,當年都怪我找錯了傳送陣。”
“小彤,這事怎麼能怪你呢?”林可可連忙開解,“是姐姐命裡該有一劫!”
“小彤,別想太多,世間之事因緣際會,是非禍福誰又能說得清,我和可兒都沒有怪你的意思。”袁行迫不及待的收起法陣,“咱們還是去高空處對決一番。”
“人家的心裡難受嘛,這都不可以嗎?真是的!”紫瞳獸用自己的思維反駁,隨即一舉飛入儲靈符。
青光一閃,青色元嬰現形而出,飛入袁行的上丹田,袁行五指虛張,將儲靈符攝入掌中,隨即法力一催,體表黃光流轉,疾速土遁而上。
高空處,面前百丈外的紫瞳獸仰着小腦袋問:“袁大,你準備好了嗎?人家要發威了!”
袁行雙手一拱,嬉皮笑臉道:“還請彤女俠不吝賜教!”
“你這算調戲我嗎?會付出代價的。”
紫瞳獸一本正經的說完,雙翅猛然一扇,霎時間,破空聲大作,一道道半月形的紫色光刃當空浮現而出,密密麻麻的激射而來。
袁行臉上的笑意一收,單掌一豎一推,一隻巨大的青光手掌當空閃現而出,並掃向那些紫色光刃,一層層無形巨力盪漾而來。
受到巨力的激盪,一道道紫色光刃紛紛降下激射速度,但馬上自行旋轉起來,嗡嗡作響的重新旋飛前進。
下一刻,噗噗聲響成一片,紫色光刃毫無阻礙的從青光手掌中切割而過,整隻手掌支離破碎,青光爆閃,紫色光刃依然旋飛而來。
“光刃神通確實長進了。”
袁行讚許一聲,咒語一念,眉心豎眼裂開,一道道藍芒從中一閃而出,當空化爲一柄柄藍色光箭,猛地迎向紫色光刃。
嗤嗤聲不絕於耳,藍色光箭一擊向紫色光刃,對方驟然潰散消逝,隨後藍色光箭繼續擊向紫瞳獸。
“袁大,這是什麼神通?以前沒見你使過啊。咻嗚!”
紫瞳獸叫嚷一聲,雙翅一扇,疾速弧飛而出,隨即仰天長吼起來,口中符文閃動,一團紫光從中一吐而出,當空一閃而逝。
這聲共振音波一出,袁行的元神居然微微一震,與此同時,一團丈許方圓的紫光渦旋,在其頭頂上方浮現而出,洶洶一旋而下。
這式神通與遺失大陸的厲魂王如出一轍,雖然無法對袁行造成傷害,但也說明如今的紫瞳獸的元神強度還要超過等閒的塑嬰中期修士。
袁行不慌不忙的一念咒語,一股金色光束從豎眼中激射而上,精準擊入紫光渦旋的中心處,轟的一聲大響,紫光渦旋就此頓住,再也無法下壓分毫,疾速旋轉起來,但形體越旋越小,片刻後,完全消失無蹤。
就在這時,一道道半月形的紫色光刃再次飈射而來。
袁行一念咒語,豎眼中金光閃爍,頓時於體表形成一層金色光罩,那些紫色光刃一擊在金色光罩上,紛紛嗤嗤連響的潰散開來。
紫瞳獸見狀,不滿的撒嬌一聲:“袁大,你這麼強,人家怎麼也打不贏,不玩了!”
“你不是還有其它神通嗎?”袁行撤去魂力光罩,“使出來瞧瞧……”
紫瞳獸突然得意的嘻嘻一笑,小腦袋一晃,目中浮現出兩團紫光渦旋,徐徐旋轉不定,隨後雙翅狠狠一扇,一股紫光匹練憑空席捲而出。
猝不及防下,袁行渾身劇烈一震,識海中涌起驚濤駭浪,沸水般滾蕩不定,就在魂力即將蒸發減少時,《開光訣》自行運轉起來,識海逐漸回覆平靜。
“有意思,以十來歲的小姑娘心智,居然懂得使詐!唵嘛呢叭咪吽!”
袁行回過神來,大明咒一吼,一股雄渾的青色光波滾滾而出,猛然迎向紫色匹練,二者當空對擊,發出一聲轟然巨響,竟是逐漸泯滅消失,顯得旗鼓相當。
紫瞳獸的攻擊接二連三,只見其渾身一抖,體表紫光大盛,驟然化出一隻只紫瞳獸的虛影,朝兩側虛空魚遊而出,隨即站成一個圓圈,將袁行圍在中間。
袁行知道這可能是紫瞳獸的最強神通了,當即不敢怠慢,將《開光訣》運轉到極至,同時念動咒語,豎眼金光閃爍,一層金色光罩一閃而出,緊緊籠住體表。
“咻嗚!”
上百隻紫瞳獸的虛影,同時仰天長嘯,並吐出一團耀眼紫光,符文閃動中,紛紛消失不見,而那些虛影隨之爆閃消逝。
儘管袁行有所防禦,但在紫瞳獸的音波攻擊下,只聞噗的一聲,體表的佛光護罩居然碎裂開來,元神輕微一震。
就在這時,一股龍捲風模樣的紫色光旋當空呼嘯而出,底部呈現出尖錐形狀,朝袁行的天靈蓋旋轉衝擊而來。
袁行的識海再次洶涌澎湃,當即心念一催,一聲懶洋洋的清鳴當空響起,一道乳白色火光從其天靈蓋一閃而出,當空火勢一展,就將紫色光旋裹住焚燒。
“哼,就會用火燒,以後再也不跟你玩了。”紫瞳獸感覺到玄靈神火的強大氣勢,十分不滿的嘟囔一聲,隨即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又高興起來,“你也別得意,等人家煉出了蝕陰神火就不怕你了!”
袁行疑惑問:“小彤,記得當年的厲魂王並沒有最後這式神通?”
“這是人家自創的。”紫瞳獸更加得意,展開翅膀,當空一圈圈盤旋,“威力怎麼樣?”
“確實不錯!”袁行一臉坦然,“一般塑嬰中期修士根本防不住!”
紫瞳獸志得意滿的飛入儲靈符,袁行收起玄靈神火,祭出採雲旗,朝黃晶沙漠方向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