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雲嶺

不管在哪個世界, 劍修都屬於獨闢蹊徑的少數派人羣。雲嶺劍門作爲素雲中世界唯一一個直接以“劍門”爲後綴的門派,所在的地域如同它的名字一樣,連綿起伏的山嶺被雲層籠罩, 黛青色的山體彷彿被蒙上了柔軟的面紗, 看起來遙遠而寧靜。

中世界的修真者比小世界高了一個檔次, 以金丹期爲主, 元嬰期算是其中的高手水準, 而化神期則往往是一門門主或長老,地位較高。

莫顏臉上佩戴着半張玉質面具,與蓮九一起站在雲嶺劍門的石碑外等待通報。他們都將修爲壓制在了元嬰中期, 既不會讓人小覷,也不會過於扎眼。

年輕的弟子很快回來, 雙手交還莫顏遞給他的信物:“兩位前輩久等了, 葉師叔此時剛好在他的住處, 我這就帶您過去。”

葉語白居住的山嶺靠近雲嶺劍門的邊界,最是清靜無人打擾的所在。雲嶺劍門財大氣粗, 蒼雲宗的弟子們分別擠在七個靈峰上,而云嶺劍門則兩三個弟子就能佔據一座靈山,完全不愁土地不夠用。

遠遠地,莫顏就看見葉語白站在“清雲山”的山腳,一身雪白勁裝勾勒出他修長有力的身體線條, 俊秀的面容一如既往地沒有什麼表情, 只是在看到莫顏兩人的身影時, 稍稍挑起了上揚的弧度。

通報的弟子看起來對葉語白很尊敬, 朝他施了一禮後, 才安靜地離去。

葉語白帶着兩人來到他現在居住的院落,推開院門, 裡面……

好乾淨啊!莫顏對葉語白的潔癖早已佩服得五體投地,青磚鋪就的地面竟然彷彿踩上去就能打滑,這是何等的境界!

葉語白彷彿看出了莫顏心中所想:“我學了幾個新的清理除塵的仙術,挺有用。”

“師、師父威武……”莫顏結結巴巴地道,多年沒見葉語白,他稍稍有點拘謹,“我們踩上去,沒關係吧?”

葉語白拍拍莫顏的肩膀,溫和地道:“當然沒問題。進來吧,我們到裡面說話。”

三人在客廳中坐下,葉語白替他們倒好茶,便直入主題地問道:“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莫顏看看微笑着默默喝茶的蓮九,又看看神情冷淡然而眼神明顯很關切的葉語白,心裡的生疏轉眼間就煙消雲散了,笑着道:“我很好!師父,我和、和蓮前輩在一起了,我們過得很好!”

葉語白剛好也正在喝茶,莫顏話一出,他差點把嘴裡的茶給噴出來,好不容易硬是把茶水給嚥下去了,他咳嗽着問:“在、在一起?!是、那種在一起了嗎?”

莫顏嘿嘿笑着摸了摸後腦勺,雖然現在修爲和閱歷都遠超葉語白,但他一直都把葉語白當做自己的長輩,在他面前說起這些事情多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對啊,我們已經成親了。我們兩個雙修,然後還有些別的原因在裡面……我現在也已經到化神期了。只是仙蹤樓那個渡劫期的老妖怪盯上了我們,我劍修的境界還停留在凝魂境,空有靈力卻沒法發揮出攻擊力,所以來找你求助來了。”

葉語白很快恢復了鎮定,輕咳一聲:“我現在金丹圓滿,劍道還處於凝魂境中期,沒法直接幫助你。但云嶺劍門的門主和幾位長老都是化神期、幻形境的高手,應該能夠指導你順利進階。”

想了想,葉語白很快接着道:“雲嶺劍門如今的授藝模式,是每隔半個月弟子們自行前往長輩處答疑求教,我幫你引薦吧。”

“謝謝師父!”莫顏笑着道謝,又問道,“前去求教,需要拜入門下……或者送上謝禮之類的嗎?”

葉語白剛剛就考慮過這個問題:“你這會兒已經是化神期了,蓮前輩又是你煉虛境的道侶,收入門下他們多半會覺得不妥,給門主和長老們一些謝禮、結個善緣,應該更爲妥當。”

蓮九點點頭,俊美的面容上是優雅和煦的笑容:“勞語真上人費心了,我會替阿顏提前準備好的。”

葉語白搖搖頭,平靜地道:“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見他們好像把正事談得差不多了,莫顏腰間的小天鬧騰了起來:“師父師父!我好想你呀!”

葉語白愣了愣,接過莫顏遞給他的黑色長劍,難得表情柔和,向小天打招呼:“小天,好久不見。上次你幫我解決墓雪材料的問題,我一直都記着呢。”

“能幫上師父,小天特別特別開心噠!”小天拿劍穗在葉語白手腕上蹭來蹭去,正想接着撒會兒嬌,便聽院子外傳來敲門聲:“語白,你在嗎?”

葉語白微微揚起的脣角弧度立刻變成了負值,轉頭對二人道:“抱歉,我去把人打發走。”

莫顏坐在廳堂中,好奇地朝門口張望:“蓮九,你看那人肯定是師父討厭的人……很少看到師父這麼明顯的表情變化哪!估計是一位勇士!”

蓮九好笑道:“阿顏脖子伸得太長啦……想看就到前面去看吧,你師父不會生你氣的。”

莫顏縮回腦袋,用手指搔了搔鼻尖:“還是算了,師父氣場太強大了,我活了那麼久,也沒遇見過幾個光眼神就能讓人暗自打冷顫的人呢。師父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厲害,早晚有一天也會成爲渡劫期的巔峰高手的——渡劫期的劍修,想想殺傷力就可怕!”

蓮九點點頭,贊同莫顏的觀點:“他的天賦很好,難得的是心性也極爲堅定,今後前途可觀。”

過了一會兒,葉語白冷着臉回來了,劍穗依然纏在他手腕上的小天像是很不滿:“哼!竟然嫌我醜!太過分了,那個男人真沒禮貌!”

莫顏眨眨眼,心想待會兒一定要私下裡問問小天那位勇士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卻沒料到葉語白坐下來靜了一會兒,忽然面無表情地問:“兩個男人,要怎麼在一起?”

“……?!”莫顏慶幸自己沒在喝茶。什、什麼啊?他沒聽錯吧?事情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蓮九也有點驚訝,見莫顏瞪大了眼睛好半天答上話來,便笑着替他答道:“兩個男人結爲道侶雖說十分罕見,但也古來有之。語真上人如果感興趣的話,我這裡有記載了相關內容的玉簡,可以拿來參考一下。”

葉語白無意識地將手中小天的劍鞘擦了一遍,頓了半晌,終於還是道:“那就謝謝前輩了。”

莫顏全程帶着驚呆了的表情,看着葉語白將蓮九遞給他的玉簡收進儲物袋中——那個玉簡他很熟悉啊!裡面是何銳蒐羅給蓮九的各種不和諧雙修功法,羞恥得沒眼看啊!

小天還在小聲抱怨着:“那人看起來正正經經的,卻一上來就死盯着我問東問西,是嫉妒我抱着師父的手腕嗎?哼,還說我醜……真是沒禮貌!”

莫顏呆呆地想了好一會兒,總覺得他冰清玉潔的師父大人似乎就要被十八禁的東西污染了,這可怎麼是好!

於是莫顏也摸出一份玉簡來交給葉語白,爲革命事業添磚加瓦:“師父,這裡面是一份古老傳承中結定婚約的方法,總共有三步,如果你願意的話……嗯。”

葉語白好像有點尷尬,但他表情一向不明顯,也看不太出來,將莫顏的玉簡也一併收下:“謝謝。下一次授業就在三天後,你們先在客房住下吧,東苑和西苑,你們想住哪邊?”

莫顏便隨口道西苑,就在葉語白院子的後半部分。

師徒兩人許多年不見,這幾天早上便一起切磋交流劍法,時間過得很快。

小天說很沒禮貌的那個人這三天裡足足來了四趟,像是很介意有人來拜訪葉語白、而葉語白還留人在自己院子裡過夜。

莫顏按捺住好奇心沒有湊過去,小天卻沒這顧忌,大咧咧地巴住葉語白,回來過後還宣佈那人今天也被它氣到啦!那人肯定是在吃醋啦!那人以前做過對不起葉語白的壞事配不上師父啦!各種BALABALA。

第四天清晨,葉語白帶着莫顏和蓮九往雲嶺劍門的授業處,擎雲山而去。

這日恰好雲嶺劍門的門主也在,蓮九便解開對修爲的壓制,煉虛境巔峰的修爲立刻讓門主察覺到了他的存在,被請到迎客殿去接待了。

門主道號雲歆真人,是個看起來很和藹的中年人,只是身後揹負的那把寬劍足足有兩掌寬,分量沉甸甸的,與他的氣質大不相符。

莫顏和葉語白稍後被召到迎客殿中,雲歆真人看起來和蓮九相談甚歡,他對莫顏笑道:“這位就是莫道友吧?接下來就請在本門住下,我近來正好無事,有什麼問題儘管提出。”

莫顏連忙施禮道謝。

雲歆真人又對葉語白道:“語真近來進境也頗爲不錯,如今即將要突破到元嬰境了吧?靈藥或者法寶還有什麼缺的,儘管提出就是。”

葉語白心知雲歆真人這是藉此向蓮九和莫顏示好,卻沒有借勢獲利的想法,禮貌地施禮道謝:“謝謝門主關心,準備已經差不多了。”

隨後雲歆真人便喚來弟子,安排莫顏和蓮九在擎雲山住下,表示他這段時間每日都會來指導莫顏幻形境的修煉。

幻形境,顧名思義,就是經過凝魂境之後,已經具備穩定靈體的劍靈進一步轉化爲實體的過程。

劍靈幻形之後,可以隨意在人形和劍形之間切換,且劍形能具備幻化之能,小如針尖,大若飛舟,幻形後期更能以一化十,劍意的殺傷力也隨之翻倍。這時劍修面對同等級修士的優勢更加明顯,一人迎戰十人的情形下也仍有險勝的可能。

因此,越到後期,劍修越是被稱爲人形兇器,普通修士不敢招惹。

莫顏和蓮九雲嶺劍門一住就是三個月。

這是他們近年來停留的最久的一個世界了,即使這些年仙蹤樓的人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動作,但他們不敢掉以輕心,雲歆真人大致知道他們的情況,抓緊時間將幻形境的要點和關鍵之處全數告知了莫顏。

經過三個月的苦修,加上小天作爲劍石先天條件優越,莫顏順利將修爲提升至了幻形期的臨界點,只需等待契機,半年之內小天定能幻形。

在素雲中世界留得已經夠久了,莫顏和蓮九向雲歆真人告別,臨走之前葉語白和小天口中很討厭的人——輩分上算來是莫顏師叔的男人一起將兩人送到了雲嶺劍門的碑石外。

葉語白語氣淡然:“注意安全,信物已經交給你了。雖說我可能幫不上太多忙,但不會放着你不管的。”

莫顏很感動,笑着摸了摸後腦勺:“師父你不要擔心,我不是說了,我逃跑其實很在行的嗎?哈哈哈,等解決了仙蹤樓這個大麻煩,我一定隔三差五就來找你。”

葉語白拍拍莫顏的肩膀:“嗯。保重!”

莫顏點點頭:“師父也保重!順帶,和師叔千年好合哦!”

後面一句話莫顏是飄到半空中說的,葉語白有些無奈地望了他一眼,最終還是回以了一個淺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