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胡思亂想着,穆森回來了,沒想到這麼快,來回往返需要花時間,進商場挑衣服也要花時間,我估摸着兩個小時後他纔會回來,可是隻用了半個小時他就拎着大包小包回來了,把一大堆漂亮衣服和好幾雙漂亮棉靴放在牀上後,又從袋子裡掏出一堆帽子圍脖放在放在牀上。開心地看着我,說:“看看喜不喜歡。”
我隨手扒拉了幾下,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需要的衣服都有,問:“都是給我的?”
穆森說:“難道是給我的嗎?我也穿不了啊。”
我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有人關心我送我漂亮衣服應該高興纔對,可是我卻一點高興不起來,覺得欠了他大大的人情。說:“花了多少錢?”
穆森說:“沒多少錢。”
他越是不告訴我,我就越是確定肯定花了很多錢,一定要他給我一個確定的數目。
穆森拗不過我,淡淡地一笑,說:“真的沒多少,你給我擦一個月的地板就行了。”我鬆了口氣,一個月而已,時間不長。
穆森看我躊躇着不肯上前,不由分說地把我拉過來,拿起一件淺粉色的羽絨服在我身上比量。說:“當時看見這件衣服的時候,我就覺得你穿粉色肯定很好看。果然不錯。”
我低頭看着衣服,粉色,是我最爲喜歡的顏色。當初林雪影的朋友隨口說了一句之雨的棉衣都舊了,她爲了面子不得不裝模作樣地帶我去商場買衣服,我看中了一件粉色的羽絨服,因爲價錢太貴林雪影沒有給我買,只在打特價的衣服裡挑來挑去,最終買了一件價錢最低的白色羽絨服給我,不但不保暖,而且還往外漏毛。我雖然不喜歡但是也不能挨冷受凍吧,只好滿心不情願地接受了。如今穆森爲我買了一件粉色的,我奇怪地問他:“你知道我喜歡粉色是嗎?”
穆森說:“我不知道。”
我低着頭,忍着眼中的淚水,說:“我最喜歡粉色,小時候,我媽媽總是給我買粉色的衣服。”
穆森說:“我只是覺得你穿上粉色會很好看,並不知道你喜歡粉色。誤打誤撞還真買對了。快穿上,我帶你到雪地裡玩一會。”
我想了一想,還是決定不要,不是害怕擦一個月的地板,而是不想欠他太多人情。說:“你對我好我很感動,也非常感激,但是我真的不能要。從小我媽媽就教我不能隨便要別人的東西。”
穆森說:“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不是別人。”
我還是堅決的搖頭,說:“我不要,我要聽媽媽的話。”
穆森呵呵地笑了起來,笑容爽朗而親切。我的雙目不受控制的盯着他,真希望他能一輩子對我這樣笑。但是,可能嗎?他是王子,應該有公主陪伴才相稱啊。
穆森笑了一會說:“你媽媽有沒有囑咐過你保護好自己的身體,夏天不要熱着免得中暑,冬天不要凍着免得感冒。”
我驚奇地瞪着眼睛,問:“你怎麼知道?”
穆森說:“每一個好媽媽都會這樣囑咐自己的孩子。”
我說:“我媽媽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穆森說:“你會一直做一個聽話的好孩子是不是?”
我說:“那當然了,我連我爸爸的話都不聽,但是我媽媽說什麼我都會聽。”回想起小時候經常嫌媽媽囉嗦不肯聽話,好生後悔。
穆森說:“既然如此,就把衣服換上。”
我還是搖頭拒絕,說什麼也不換。
穆森說:“你媽媽不讓你凍着,不聽話是不是?”
我這才知道掉進他的套裡,仔細想一想卻是有道理,如果媽媽知道我穿着一件就薄薄的羽絨服整天受凍不知道會心疼成什麼樣子呢。
我不再決絕,脫下白色羽絨服,把粉色的換上,新衣服剛剛穿上身,就覺得整個人煥然一新,神清氣爽。對着鏡子照了照,笑了笑,說:“謝謝你啊。我會好好地給你擦地板。”
穆森朝我打量了一會,目光落在門口鞋架上。
我髒兮兮的雪地靴正‘雞立鶴羣’地站在鞋架上,和他的乾淨閃亮的皮鞋一比簡直不像話。
我的臉滾燙起來,熱辣辣地十分難受。跑到鞋架邊上取下雪地靴,說:“下次我會把它刷乾淨再穿來。”其實我不止一次地刷過這雙靴子,用盡了全身力氣也刷不去它的泥垢。我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爲不想再接受他的鞋。我欠下的人情已經夠大了。
穆森慢步走過來接過我手裡的靴子,說:“刷乾淨了也穿不了了,你看。”我向他手指的方向一看,鞋沿上不知被什麼東西颳了一條大口子。最近我感覺到這雙靴子保暖效果越來越差,以爲是舊靴子的緣故,就沒有多加註意。原來是靴子上有了一條大口子纔會如此。
穆森說:“腳是人體的第二心臟要好好保護,不能再穿這雙靴子了。你媽媽知道了會心疼的。”
我低着頭嗯了一聲,不久前的一幕出現在腦海裡,怒火登時熊熊燃燒起來。恨恨地說:“是木灣灣那個壞妮子在我鞋上劃的口子,臭丫頭片子我饒不了她。”從穆森手裡奪過鞋穿上,就要回家找木灣灣算賬。
穆森拽住我說:“怎麼知道是她乾的?”
我說:“半個月前我早上起來上廁所,看見木灣灣拿着我的靴子鬼鬼祟祟的,我問她‘你在幹什麼?’她說‘我正在琢磨把你的鞋扔到哪裡最好。’我當時氣的不得了,搶過靴子瞪了她一眼也沒多說什麼。就是從那天開始我的靴子一點也不保暖,把我的腳凍得生疼生疼的。”
穆森說:“你不能回去找她算賬。”
我說:“爲什麼,那個臭丫頭太可惡了。”
穆森說:“你沒有證據證明是她乾的。”
我說:“沒有證據也無所謂,我忍了那個臭丫頭太久了,這一次我非揍她一頓不可。”
穆森說:“之雨,不管木灣灣怎麼過分,她還是個小孩子,你忍心打一個小孩子嗎?”
我呆了一呆,是啊,不管木灣灣怎麼過分,她還是個不滿十歲的小孩子,真的能動手打她出氣嗎?得了,再忍一次吧。
穆森拿過牀上的一雙靴子,說:“這雙很保暖,以後就穿它好了,你的那雙就扔掉吧。”
我接過靴子,仔仔細細地看了看。是鹿皮的那種靴子,雖然我很少逛商場,連靴子是皮的還是革的都分不出來,可是林雪影總愛買鹿皮靴子在家裡顯擺,時間長了我也會分辨了,一看就認出是鹿皮的。說:“這雙鞋挺貴吧?”
穆森說:“問那麼多幹嘛,好好地給我擦地板就行了。”
我說:“不是擦不擦地板的原因,而是這筆人情債很難還。”
穆森說:“什麼人情不人情的,我們是朋友,朋友就應該在有困難的時候出手相助。”
我不再說什麼,脫掉雪地靴,把鹿皮靴子穿上了。
穆森又把帽子圍脖給我戴好,圍着我轉了一圈,點了點頭,說:“真可愛,就像個公主一樣。”
我說:“是穿着公主衣服的乞丐。衣服再好也遮蓋不住乞丐的本質。”
穆森說:“之雨,不要那麼自卑好不好?”
我一愣,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自卑了?面對任何人我從來沒有自卑過,班級裡有一個女孩叫齊安娜,家裡很有錢,她一直都被很多同學衆星捧月般的簇擁着,每天都穿着光鮮亮麗比太陽還要耀眼,每次見到我都會在我身上打量一圈,然後露出一臉不屑的笑容。面對她不屑的眼神,我只是傲然地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對她理都不理。我從來不覺的比她差,從來沒有過自卑的感覺,可是面對穆森,我越發感覺自己一點點地矮下去,覺得他就像天上的星星似的明亮而耀眼,而我,就像一塊石頭被他看一眼都覺得是施捨。
穆森打開門,拉着我的手向樓下走去,他特意戴上了手套,所以我感覺不到他手上的冰冷,隨着他亦步亦趨向樓下走去。心裡堵得發慌,琢磨着趕緊找一個理由離開這裡。
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我看着眼前這棟豪華的大別墅,問:“值很多錢吧?”
穆森笑了起來,說:“看到什麼你都會聯想到錢上面去。”
是啊,看到名貴的東西我總是聯想到錢上,因爲對於我來說錢是多麼的重要,如果我有了錢,就可以自己租一個房子,不必和林雪影低頭不見擡頭見,如果我有了錢,就可以上舞蹈班學習芭蕾舞,如果我有了錢,就不必硬着頭皮向爸爸伸手要學費,更重要的是,如果我有了錢,就可以走到天涯海角國內國外的去尋找媽媽。如果我也有一棟大別墅就好了,我會毫不猶豫地立即把它賣掉,賣很多很多錢。
穆森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說:“想什麼呢?”
我想都沒想脫口就說:“想錢呢唄。”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偷偷打量穆森的神色。
穆森表情平淡,沒有一絲不快。我鬆了一口氣,說:“你的爸爸媽媽呢?”
穆森說:“都在國外。”
我說:“他們是做什麼的?”
穆森說:“我爸爸也是一名畫家,媽媽是大學教授。”
我嗯了一聲,心想:“都是有社會地位的人,如果知道穆森和我交了朋友,一定會看我不順眼的。”
穆森說:“又要下雪了。”
我擡頭看天,黑雲滿空,烏沉沉的令人壓抑窒息。剛纔還是晴空萬里的,說變就變,比木灣灣的臉變得還快。風一陣陣地刮來,心裡暗自慶幸,如果我還是穿着那件單薄的羽絨服肯定會被凍個透心涼。
穆森幫我把圍脖往上拽了拽遮住口鼻,細心的動作溫和的眼神,我簡直都要受不了了。退開一步,避開他的眼神,說:“我想回家。”
穆森說:“爲什麼?留在這裡不好嗎?”
我說:“好幾天沒有回去了,我爸爸會擔心的。”
穆森說:“這不是你的理由,你在說謊。”
我啞口無言,的確,我是在說謊,爸爸心裡的寶貝只有木灣灣,我在他的心裡一點位置都沒有,就是十天半個月不回去他也不會擔心的。穆森是知道這一點的,我說了一個愚不可及的被他一眼就可以識破的謊言。
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落在我的頭上肩上,也落在穆森的頭上和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