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相像

雖然說咲緋不用像夜間部成員般去上課的,但是不太喜歡月之寮的她總會在衆血族離去之後,離開月之寮。

在她看來,月之寮的存在是一種束縛。即使她贊同樞的做法,但是作爲高傲的血族公主,她沒辦法接受這樣一種變相的束縛。

血族和人類的和平,是用一方的妥協換來的。

咲緋很清楚樞的原因,只是她能做只是沉默,隨從。

他的願望,就是她的所爲。

剛走出房門,咲緋卻是看到一個不應還停留在月之寮的少年。

眼神微微一暗,“我可以假設你是在等我嗎?”

“是的,殿下!”少年單膝跪在地上,恭敬地,“希望殿下能抽出一點時間!”

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咲緋虛晃了下手,“跟我進來……”

說着,她轉身重新走進了房間,徑直坐到房間中央的沙發上,她指了指一旁的沙發,示意對方坐下。

少年坐下之後,卻沒有立刻開口,只是臉上露出了一絲的猶豫。

見此,咲緋自是猜出了他的來意,展開羽扇,微微掩住嘴角,“架院曉……”

聽到她的呼喚,架院立即回過神,有些錯愕地看着對方。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是想談藍堂的事吧!”咲緋勾了勾脣角,眉宇間染上了一抹諷刺,“看來你們兩個之間感情確實不錯……”

“殿下……”架院看着那雙緋紅的眼眸,怔了怔,“我和藍堂確實有表親關係,所以——”

“那麼,”沒等他說完,咲緋就打斷了他的話,“你想替他求情嗎?”

對方的話音剛落,架院就感到一股莫名的壓抑籠罩了他。血液中臣服的本能讓架院感到無法說出話來,一時間只能忍受着,臉色也是漸漸染上了一抹蒼白。

看到如此辛苦,咲緋輕哼一聲,別開了眼,瞬間,架院感到壓制着自己的力量消失了。

“架院,替我跟藍堂說一句話吧……”咲緋站起身,卻是走向一旁的窗臺。

“殿下請說……”

看着窗外一望無際的暈黃天色,咲緋突然感到心口處有一種悶悶的苦澀。

驀地,她無聲地嘆了口氣。

“告訴藍堂……不要太自以爲是了……”

聞言,架院倒抽了一口氣,震驚地看着對方的背影。

明明是他將藍堂的自責和痛苦看得清楚,明明是他最懂得藍堂的難處,那麼,這句話,要他如何開口跟藍堂說!

“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去追究的話,也顯得我太過計較了……”明顯地聽到了他的反應,咲緋輕輕的笑了,“只是,藍堂和我之間確實存在了太多的問題!”

“但是殿下,那件事並不是藍堂有心的!他只是爲了——”

“夠了!”咲緋再次打斷了架院的話,“那些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什麼?!”架院這次算是懵了。

他以爲,咲緋一直將藍堂的不得已認爲是真實,所以他纔會想替藍堂解釋。但是沒有想到對方卻早已得知了真相。

那麼,明明知道藍堂是爲了救回親人,明明知道藍堂的苦衷,明明知道藍堂的真心,這位純血公主爲何還要如此對待他!

想到這,架院突然對藍堂抱了不平,一絲怒意在心頭升起。

只是,他看不到此刻咲緋的神情,看不到她臉上的到了極點的無奈和那一抹悽美的微笑。

深深地閉上了雙眼,咲緋咬緊了下脣,不知過了多久。

“架院……你出去吧……”

一直壓抑着自己心頭的憤怒的架院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硬生生地開了口,“殿下,希望你不會後悔你的做法!”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砰”地一聲,房門被猛地關上了。

巨響過後,房間裡是格外的寂靜,彷彿沒有生命的存在。

良久,一直站在窗前的少女卻是輕輕地笑了,一抹無奈滑過了她的眼底。

藍堂算是幸運的了——

有那麼一個爲了他着想的人。

笑聲停止後,她輕輕一躍,站在了窗臺上,隨後彷彿如風般直直地向前傾。

金色的長髮彎出一道優美的弧度後消失在夕陽的光輝下。

……………………………………

有些事情,不說穿,反而是好事!

有些人,選擇疏離,不見得是壞事!

……………………………………

鑲着黑鑽的銀色高跟鞋在草地上無聲無息地移動着,而之後不遠處一雙黑色的皮鞋也是處處緊跟,悄無聲息。

昏黃的餘暉照射在草地上,彷彿爲其染上了一層暖色,隱藏在小草嫩葉間的露水折射出微弱的光彩。

當高跟鞋終於停在一泊湖水前時,它們跟着主人的動作直直地轉了個彎,面對像那雙寸步緊跟的皮鞋。

“我說,你已經跟了我夠久的了吧!”

自打她從月之寮出來後,就發現自己被人跟蹤了,而且是光明正大的“跟蹤”。

看着依舊一臉漠然,不帶情緒的少年,咲緋手中的羽扇用稍快地速度在晃了晃,臉上是依舊是妖嬈的笑意。

“現在不是夜間部上課的時間嗎?我出來不算違規吧!”咲緋實在是難得好脾氣地開了口,心裡嘀咕着的是自己根本就不是學生這一事實。

只是零還是沒有開口,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也不肯讓步。

咲緋感到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心裡一惱,轉身不再理會他,而是注視着眼前平靜的湖泊。

傍晚的微風裡夾雜着臨近夜晚的涼意,吹開了少女額前的碎髮,底下的一雙緋色眼眸顯得若隱若現。而她身上的一襲黑色長裙自然也是隨風微微拂動着,裙襬處勾勒出優美的弧度。

這湖泊位於樹林的深處,因爲樹林的茂密也極少人會來這邊。這對於喜歡安靜的消費而言,這個地方算是她在黑主學園裡最喜歡,也是唯一能喜歡上的地方了。

但是還有一個原因是,這個湖泊跟她記憶中,那個湖泊及其相似。

那個湖泊不僅是承載着她和樞的童年,也是紀念着她唯一一次,自以爲是的天真。

藍堂英……

她心底默默的念着那三個字,卻是好像讓那張如陽光燦爛笑容再次烙在了心頭。

……………………………………

“你在看什麼……”

耳邊突然傳來的聲音讓咲緋突然從回憶中驚醒,側首,只見不知何時,零已經來到了她的身邊,也是一樣看着湖面。

咲緋嘴角微微揚起,卻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是問道,“錐生零……你是有事找我的吧……”

零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那個女人,你知道嗎?”

“哪個?!”明明知道對方所指何人,但是咲緋還就是想逗逗他,故意一臉疑惑地看着她。

少年眼底滑過一絲不耐,但還是好好地壓抑住了脾氣,最後極其厭惡地吐出了三個字——

“緋櫻閒!”

咲緋嘴角微微揚起一抹淺淺的弧度,“你所指的是,將你變爲LEVEL D的緋櫻閒嗎?”

“……”零別過頭,冷哼一聲算是迴應。

輕輕地搖了搖手中的羽扇,咲緋心裡卻是尋思着另外一件事。

驀地,她合上了羽扇,“錐生……如果我說,你的猜想是正確的,你會信嗎?”

零猛地看向她,似乎在等待着她繼續說下去。但是後者卻似乎是故意般,輕輕一笑,不再開口。

“你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等不及的少年只好開口催促,只是語氣仍舊是帶着幾分急切。

“呵呵……”咲緋低眉一笑,“我說,求人是你這種態度的嗎?”

“我沒求你!”零冷冷地回了她一句,“不願說就算了!”

說着,他轉身,擡腿就要離開。

“吶錐生,你剛纔不是問我在看什麼嗎?”

咲緋重新將視線落到鏡面般的湖面上,輕輕地勾起了脣角,“看一處,我永遠回到不到的地方!”

聞言,少年眼底流出一抹疑惑,緩緩地轉過身,看向她。

一抹水樣的溫柔浮現在緋色的雙眸深處,而那張一貫擁有妖嬈嫵媚笑意的臉上此刻卻是充滿了淡然的,如水般的寧靜。

“錐生,你有那樣的地方嗎?”咲緋回過頭,直直地迎上了對方的驚異的眼神,“想回去,但是有沒有辦法!”

零突然感到喉嚨裡有什麼在哽咽着般,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能怔怔地看着對方,聽着對方輕輕的笑聲。

見他不語,咲緋低下頭,蹲下身,竟是坐在了草地上,雙腿自然蜷縮疊在一側。

“是有吧……那個地方,我想其實每個人都有吧!”

“我回不去,是因爲命運;”

“你回不去,是因爲身份,對嗎?”

雙瞳猛地收緊,零咬住了下脣,直到口中蔓延着一股血的味道。

“吶,錐生零……”

咲緋突然擡起頭,看向他,“告訴我,你的願望是什麼……”

零怔怔的看着她,良久,別過了臉,“與你何關?”

得到意料中的答案,咲緋微笑着抿了抿脣,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角,“怎麼會與我無關呢?別忘了那天晚上,夜刈說過的話哦!”

“你知道!?”零再次猛地回過頭,詫異地看着她。

“是的——”咲緋狡黠地一笑,手上猛地一用力,將少年直直地拉了下來,跌坐在自己的身邊。

“你——”零氣惱地瞪着她,卻是看到她臉上一反常態的笑容時,生生壓下了話語。

咲緋也是明白他的心情,收回了手,輕輕地嘆了口氣。

“知道嗎,錐生……其實我和你很像,很像……”

相像的地方令人覺得無奈,有令人心疼。

“……”

“爲了一個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那個人,卻是發現自己還是有些無能爲力!”

因爲不允許,所以就連自己都不可以傷害到所要守護的人。這就是一種詛咒,纏繞在血液最深處的詛咒,無法擺脫。

“……”

“因爲對方最需要的,眼睛裡所注視着的人,都不是自己……”

爲了那個人,放棄了自己的幸福,無怨無悔。即便自己沒有了幸福,只要看到那個人開心,一切都似乎是值得的!

零低下頭,雙手依然緊緊地握着,但是仍舊是沒有吭聲,只是聽着。

漸漸地,咲緋也沒有再開口了,安靜地坐着,看着眼前的湖泊,似乎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青草的香氣,伴隨着微風的吹拂。

當夕陽的最後一絲光輝隱沒時,天空已經被黑暗所籠罩了。漆黑的夜空中,一輪下弦月正掛在天際,帶着淡淡的緋色,暈染了周圍的黑色。

“好了,該回去了!”咲緋輕輕地笑出聲來,隨後兀自站了起身來,“難得看到那麼可愛的你!”

“……”零也站起身來,無言地瞪了她一眼,但是眼眸深處已經沒有那麼濃的冷意了。

“呵呵……”咲緋展開了羽扇,掩住嘴角,眉眼彎巧,“那麼,失陪了!”

說着,她轉身,朝月之寮的方向緩緩地走去。

而身後的少年默默地低下了頭,不知在想着什麼。

大概是看到一直高傲的她竟會有這麼一面,大概看到自己一直所厭惡的純血種居然也會有這樣的哀傷,零突然覺得心理平衡不少。

雖然這樣的想法有些幼稚,但是他就是想這麼認爲。

“喂,錐生零……”

突然,耳邊傳來了咲緋遙遠的聲音,零猛地擡起頭,卻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夜刈說的沒錯,我可以幫你……擺脫你所厭惡的……”

空氣中淡淡的聲音在夜空下持續徘徊着,似乎還帶着幾許迴音。

少年站在原處,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情緒涌上心頭。

她說,他們兩個很相像。

她說,他和她都是爲了一個人,而努力着。

他,無法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