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傭人們對阮柒非常熟悉,也知道她是席家未來的女主人。因此,阮柒的到來並未遭受到任何阻攔,如同回到自家一樣隨意。
阮柒正好不希望引起大家的注意,她低調的跟一樓大廳裡的傭人打了聲招呼,然後不聲不響的去了三樓。
席玖的臥室就在三樓。
阮柒推開他臥室的房門,回憶了一下上次在這間房裡看到的那個素描本,擡腳直奔靠在牆邊的書架。
她拉開書架最中間的抽屜。抽屜裡擺着幾本書和一盒畫畫用的彩色鉛筆,阮柒將它們掀開,書本和彩鉛的下面,赫然就是她以前見過的那個素描本!
席玖曾經說過,這個素描本是他以前閒暇時用來消遣的,上面都是他創作的作品。
阮柒上次在這間臥室碰巧翻開過這個本子,只不過還沒等看清裡面的畫,就被段薇打斷了。她只匆匆看到素描本的第一頁畫着一個小姑娘,那似乎是小時候的她。
當時阮柒還納悶,席玖爲什麼會知道她小時候的模樣。現在想來,她真的太笨了,這麼明顯的線索都能被她忽略。
阮柒從抽屜裡拿出素描本。
她看着本子泛黃的封皮,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然後用顫抖的手指輕輕將封皮翻開。
入眼的第一頁,是一行用素描筆寫下的字——
【你在哪?】
簡單的三個字,一筆一劃,在偌大的一張紙上顯得格外孤獨。
阮柒的眼圈一下子紅了。
她用冰涼的指尖在那三個字上輕輕拂過,停頓片刻,將第二頁翻開。
——一個用鉛筆素描的小姑娘躍然紙上。
彎彎的桃花眼,可愛的向日葵髮圈,白色的連衣裙,以及眼角那顆獨一無二的淚痣。
沒有人能比阮柒更熟悉這個女孩。
那是九歲時的她!
阮柒的眼淚瞬間模糊了視線。
因爲年頭太久,素描本的畫紙已經泛黃,用來繪畫的鉛筆線條也褪了些許顏色。可即便如此,那畫上的小姑娘卻依舊栩栩如生,動作、眼神、笑容,處處透露着靈氣。
這樣生動的一幅畫,只有擁有無數濃烈情感和思念的人,才能畫得出來。
眼淚一顆一顆砸在素描本上。
阮柒將畫紙向後翻。
是她,都是她,整個本子裡畫的全都是她。
扎着太陽花髮圈的她,含着棒棒糖笑眯眯的喊冰山哥哥的她,坐在漁村的小院子裡給冰山哥哥講故事的她……一頁又一頁,一幅又一幅,席玖用無數思念勾勒出線條,勾畫出他們在小漁村生活的所有日子。
阮柒再也忍不住,蹲下身,抱着素描本無聲大哭起來。
她沉浸在無盡的悲傷和心疼中,完全沒有聽到臥室外急促的腳步聲。
腳步聲越來越近,匆忙而又凌亂,毫無節奏感的步伐可以聽出走路的人有多心急。
下一秒,臥室房門被人猛地打開。
“寶寶!”
席玖看到蹲在書架前的阮柒,心臟彷彿被人掐住似的,疼得臉色都變了。
他顧不得關緊房門,隨手將門板一甩,快步走到阮柒身邊。
看着蹲在地上縮成一團的小姑娘,席玖心疼的厲害。他蹲下身,擡起手,小心翼翼的將她摟進懷裡。
“寶寶,怎麼了?”
阮柒哭的停不下來。
她無比心疼席玖孤獨等待的那十年,此時看到他本人就在面前,再也忍不住,猛地撲進他懷裡,將他緊緊抱住。
因爲這個動作,阮柒懷裡的素描本‘吧嗒’一聲掉在地上。
席玖下意識看過去,看到地上的本子後,臉色驟變。
“寶寶……”
“我看到素描本里的畫了!”阮柒哭着打斷他的話,“你就是冰山哥哥是不是?你曾經爲了保護我昏迷不醒,還躺在病牀上做過兩年植物人。玖玖,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小姑娘越哭越大聲,帶着哭腔的聲音都喊啞了。
席玖來不及思考她是怎麼知道的,滿心滿眼只剩下對小姑娘的疼惜和擔憂。
他緊緊抱住她:“寶寶,你什麼時候知道的?身體有沒有不舒服?頭暈嗎?有沒有感覺害怕?”
冰山哥哥的這段回憶牽扯到阮柒被抓進逍遙莊的事,席玖擔心她的精神會受到刺激,緊張的不停詢問。
阮柒感受到男人對自己的在意,不由哭得更厲害了。
“你怎麼只知道關心我,不知道關心關心你自己?當年你都被人沉河了,玖玖你疼不疼呀?我看看你的頭。”
阮柒一邊哭,一邊去摸席玖的後腦勺。
當初席玖爲了護住阮柒,死死的將她壓在身下。逍遙莊那羣人爲了把阮柒搶走,毫無人性的用石頭在席玖的後腦砸了七八下。
他們砸的那麼狠,肯定留疤了。
阮柒在席玖的後腦摸了摸,然後,在靠近脖頸的地方摸到了一條長長的疤。
那條傷疤從脖頸上方,一直延伸到靠近右耳的地方。幸虧席玖頭髮濃密,纔將這麼長的疤全都擋住。
阮柒摸着那條疤,紅腫的眼中又有淚水溢出。
席玖不是疤痕體質,這條疤已經十年了,疤痕其實早就恢復了七七八八。
可阮柒摸着那淺淺的痕跡,腦子裡想到的是當年被砸頭時,席玖該有多麼疼。
她顫抖着聲音問:“玖玖,你當時很疼吧?”
“還好。”席玖把她摸在自己後腦的手拽下來,輕輕吻了下指尖,“當時只顧着救你,沒感覺到疼。後來他們把我扔進河裡,我直接昏迷了。等再次醒過來,已經是兩年後。那兩年我一直都是無意識的,所以沒怎麼受苦。”
席玖說的也算是實話。
他被沉進河裡後的確很快就昏迷了,等被人發現送進醫院時,雙肺感染、頭部重創,整個人都是無意識的。
只不過,他在做植物人的那兩年,並不是什麼都不知道。他能聽見外界的聲音,醫生在他身體上打針也是能感受到的。不僅如此,他在植物人狀態時大腦也是可以思考的,就像活死人一樣。
可以思考不能動的那兩年,其實很難熬。他擔心阮柒,也擔心席老爺子。他很想努力醒過來,可眼皮卻沉重如千鈞,怎麼也睜不開。
席玖努力了整整兩年,纔再一次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