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盤領着明菲順着遊廊走到東邊第三間廂房門前停下,打起簾子喚道:“金簪,都準備好了麼?三小姐到了。”
一個穿着打扮、容色皆與玉盤銀瓶差不多的丫頭笑吟吟的走出來,上前給明菲行禮:“奴婢金簪給三小姐請安。”
明菲聽她名字看她打扮,猜她應該也是陳氏身邊的大丫頭,便笑吟吟的應了。兩個丫頭一左一右扶着明菲進了屋,金簪笑道:“三小姐,您看看這屋裡可還缺什麼?奴婢這就去添來。”
是個精緻的小套間。一進去就能看到粉白的牆上掛了副裱糊精美的錦雞圖,畫下靠牆設張紅木條案,案上擺幾個精緻的漆盒並一個聳肩美人瓶,瓶裡插一枝百葉緗梅,臨着東邊窗下襬兩把雞翅木玫瑰椅並一個茶几,茶几上一隻粉青瓷果盤裝了紅彤彤一盤大橘子。
暗香浮動,色彩和諧。明菲暗自點頭,金簪見她眼睛亮亮的,便知她很是喜歡,乖巧的道:“三小姐看看裡屋?”
踩着打磨得光滑齊整的青磚,明菲移步進了裡間。裡間比外面略小,一張小小的填漆雕花牀,湘色的撒花帳,嶄新的粉紅色錦緞被褥,臨窗一個小小的妝臺上放着一個金漆妝盒,角落裡放一個朱漆圓角櫃並兩隻箱子。東西不多,但該有的都有了,而且件件精緻。
就算是認不得木料,也知道做工好歹,明菲以爲陳氏就算把她接回來安排在這裡住,也不過就是利用的關係,只要大面上過得去就行,不會有多精心。可沒想到陳氏竟然會給她用這麼好的東西,不得不承認,她的心裡非常舒服,想必蔡光庭也一定很舒服。陳氏真的很大方。
金簪疾步上前,打開櫃門,指着裡面的衣物給明菲看:“三小姐,這是夫人爲您做的春裝,夏裝,內衣各六套。您沐浴之後,便可以換上春裝去用晚膳。”
明菲不安的道:“我給母親添了好多麻煩。”
玉盤掩嘴笑起來:“夫人若是聽三小姐這般說,一定會怨您見外的。”
小丫頭來報說洗澡水備好了。玉盤和金簪一左一右就要幫明菲褪去衣衫,明菲緊緊抓住衣衫,道:“不敢有勞二位姐姐,煩勞二位姐姐幫我找嬌桃來。”她很不習慣與陌生人裸身相對,雖然這是必須適應的,但如果是嬌桃,她會更舒服一點。
玉盤和金簪對視一眼,玉盤笑道:“三小姐就讓奴婢二人伺候吧?花媽媽和嬌桃在夫人那裡回話呢。”
陳氏和蔡光庭都有很多話要問嬌桃和花婆子,這二人也有事情需要稟報。明菲點點頭,不再堅持,乖巧的讓玉盤和金簪服侍着坐進了香噴噴熱乎乎的香柏木澡盆。
玉盤和金簪是做慣這種事的,兩人分工合作,玉盤負責洗頭,金簪負責擦身。玉盤的手在明菲的後腦勺上過時,略微頓了頓,明菲知道她摸到了那條疤痕,也不言語,閉着眼不動。
果聽玉盤小心翼翼的問:“三小姐,您還疼嗎?奴婢輕一點?”
明菲這才答道:“不疼了,沒事的。”
玉盤微微嘆了口氣,朝金簪使了個眼色。金簪挑挑眉,指指明菲瘦得皮包骨頭的肩頭和肋骨,二人臉上都有些惻然。這是官家小姐啊,過得還不如府裡的丫頭。
明菲不必回頭也知道二人在做什麼,心中暗想,這算什麼?這還是將養了將近兩個月了,她們若是見到兩個月前的她,還不知會感嘆成什麼樣子呢。
因爲心中有了憐憫,明菲又長得可愛,又聽話,玉盤和金簪都有意識的逗着明菲開心,問她以前在吳家村裡的一些事情,明菲並不訴苦,只撿那好玩的鄉間軼事說給兩個丫頭聽,聽得兩個關在府里長大的丫頭一驚一乍的,明菲又吹捧這二人端莊大方,溫柔可親。待到洗完澡,三人已經打成一片,言笑晏晏的,好不熱鬧。
明菲等這二人給她穿好衣服,梳好頭髮,才按着嬌桃先前的吩咐,從舊荷包裡摸出兩隻各五錢的梅花銀錁子打賞二人,連那伺候湯水的兩個小丫頭也各給了五十個銅錢,又說自己不認識其他媽媽姐姐,另拿了只荷包請玉盤和金簪幫她把賞錢帶給陳氏面前伺候的其他人,一時皆大歡喜。
卻說陳氏、蔡光庭那裡細聽花婆子和嬌桃回話,說到臨出門前明菲被暗算時,花婆子生怕陳氏不饒她,一邊小心翼翼的瞟着陳氏,一邊把去請宋道士來救明菲的功勞全都攬到了自家身上,再三強調自己是多麼的忠心護主,身上的銀子不夠,又要留路費,汪氏一點銀子都不肯拿出來,道士守着不肯走,她就把自己的簪子和手鐲都抵了數。
她是早就想好了的,若是陳氏和蔡光庭怪罪她照顧不周,她便都推到明菲身上去。誰知陳氏和蔡光庭都面無波瀾的,什麼話都沒說,只有嬌桃拿着她一眼一眼的看。
花婆子深知嬌桃不會怪她冤枉汪氏不曾拿出一分銀子,也不敢點破她沒把陳氏給的銀子拿出來,之所以這樣注視她,不過是不滿她獨攬功勞而已。於是忙又將嬌桃推出:“嬌桃也吃了很多苦頭,她也要拿自己的首飾給三小姐抵藥費,是奴婢想着,她是三小姐身邊貼身服侍的人,沒首飾有損三小姐的體面,所以讓她收回去了。”
陳氏誇讚了二人兩句,一人賞了個五錢的小銀錁子,一隻銀簪子,又問花婆子的簪子鐲子是幾兩重的,稍後還她。
花婆子和嬌桃都忙道:“爲主盡忠,是奴婢應該的。”
陳氏又問了幾個問題,方道:“下去梳洗吃飯吧,只要盡心伺候三小姐,虧待不了你們。”
這裡剛問完,那邊銀瓶玉盤兩個大丫頭已經簇擁着煥然一新的明菲過來,三人臉上都帶着快樂的笑容。特別是兩個大丫頭對明菲的態度親熱了許多,陳氏不由多看了明菲兩眼。
明菲小小的臉上全是興奮和喜悅,上前感謝陳氏,說屋子和擺設、衣物她都非常喜歡,有勞母親操心。
陳氏笑道:“我不敢居功,那些擺設可都是你親生母親幾年前就爲你備下的,和明玉的一模一樣。我如今不過是把它們從庫房裡翻出來,擦淨擺上。”
此言一出,蔡光庭和明菲都默了,兩人靜靜的看着陳氏,表情都很複雜。他們的想法是一樣的,一般說來,人遇到這種情況,就算是不把自己吹得天花亂墜,也會順水推舟。可是難得陳氏一點不居功,真是深不可測啊。
陳氏笑道:“怎麼了?我說錯什麼啦?”
明菲低頭假扮想起生母后的傷感和難過,蔡光庭則起身向陳氏深施一禮:“母親對我們兄妹的好,兒子都記在心中了。”
陳氏笑着起身:“行了,行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吃飯去,咱們給明菲接風!”
晚飯吃得很精緻,四個冷盤,六個熱菜,一個天麻燉乳鴿湯,四個乾果碟,碧粳米飯。明菲不知蔡家規矩,凡事落後別人半步,小心翼翼的跟着別人學,一頓飯下來,倒把蔡家飯桌上的規矩和陳氏、蔡光庭、明玉的喜好都記在了心裡。
就比如陳氏喜好清淡本味的食物,蔡光庭喜好乾香一些的肉食,明玉則喜歡偏甜一些的。
飯後已是掌燈時分,蔡府諸人仍然不曾歸來。陳氏推累了,讓蔡光庭領明菲姐妹二人下去歇着,又說明菲身邊人手不夠,讓玉盤跟去服侍。蔡光庭知道這是特意讓自己三兄妹有時間說悄悄話,便領着兩個妹妹一起告退去了明菲的房間。
兄妹三人說了些閒話,明玉就犯了困,嚷嚷着要和明菲一起睡,蔡光庭怕她半夜哭鬧惹陳氏厭煩,又怕影響明菲休息,硬讓奶孃把她抱走。
待明玉那裡一走,蔡光庭便藉故遣退花婆子和玉盤,命嬌桃守了門,認認真真和明菲說起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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