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寂寂,蒼涼如水。
花果山羣山之巔,一個孤獨的身影坐於其上。
金甲金冠,玉面金毛。火紅的披風,如波如浪,隨風舞動。
孫悟空將頭埋在雙膝間,一動不動的就那麼坐着,這裡是他出生的地方,也是曾經孕育他無數歲月的地方。
猶憶起兄弟兩人無憂無慮的在那石卵內,每日裡吸收日月精華,天地靈氣。然後三百載歲月的自在,踏海尋仙,方寸山拜師學藝,一幕幕不斷的在心間閃過。
此時一一想來,卻猶才發現,石嶽似乎早已看到他之後的命運,從一開始便就在不斷的與這天地抗爭,努力的修煉。而那時他卻什麼都不懂,就知道享受自在。
往後亦莫過如是,自己那兄弟一直都在爲花果山之戰準備着,也一直都在爲他遮風擋雨,爲他謀劃,爲他謀得一線生機。與他並肩向這天地抗爭,他被壓在那五行山下,那兄弟便默默陪伴他五百年。
有此兄弟,此生自再無所懼。
可他卻不懂,不懂爲何會因一女子而又感到生無可戀,萬念俱灰,只覺一切都是無用。亦只想就這樣再返回那石卵內,無憂無慮,每日裡吸收日月精華,天地靈氣。
一夜無聲。
待朝陽初升,早已返回的石嶽才閃身出現在他身旁,依舊是那黑髮披肩,比他更有棱角的面孔,如鋼鐵般的身軀。往他身邊一站,便頓時讓他感覺心安許多。
太陰卻是並沒有這時過來,因爲其知道此時是專屬於兩兄弟的時間,也不願來打擾兩人。
孫悟空忽然頭也不擡的道:“兄弟我卻是不懂。”
石嶽一隻鐵臂往其肩膀上一搭,與他並排坐下道:“我也不懂,當初看到師姐她被人欺負,我也是直接拼命的,完全不顧生死的以金仙之境對戰那太乙金仙。”
孫悟空道:“那看來俺老孫也跟你一樣,可笑我竟還經常在心裡取笑你。如今才知,那滋味竟是如此的……”
說着孫悟空便突然忍不住的淚如雨下,再也說不下去。
石嶽趕忙緊緊其肩膀道:“你我兄弟生來便註定要與這天地抗爭,既這天地如此待我兄弟,當還需重新振作,待來日便一起打破這天地。任何人欠我兄弟的,管他漫天仙佛,都必須要一一償還。那背後謀算之人我已知,並將其斬殺,待且去與兒郎們聚聚,來個一醉方休。”
孫悟空卻是搖頭道:“我欲在此閉關,想兄弟你亦是已證得那大羅,兄弟我此時也是隱有所悟,當再前進一步,證道大羅。”
瞬間石嶽便不由眸光一閃,心中直忍不住的激動。
無他,只因他記憶裡的孫悟空是完全沒有機會證道大羅的,如此纔算是真正在改變孫悟空的命運上大大上前一步!自讓他忍不住便激動起來,自己這花果山的底子也能更厚實一分。
孫悟空就此閉關證道不說,卻說另一邊豬八戒被誰救出也不知道,只當時自己一貫的大福緣。竟然發現一個直通地面的通道,於是爬啊爬的,很快便從地底爬出。
然後看孫悟空竟然已經不在,想到自己頭上的緊箍,終還是萬分不情願的歸了隊。只是那看沙僧的眼神卻明顯不對了起來,敢陰我老豬,沙師弟啊沙師弟,你端是越來越能耐了!
人類仙人子幸在被孫悟空的齊天大聖風采震撼後,已自行尋花果山而去。沙僧看着豬八戒那不停轉動的小眼珠子,卻就不由心裡有些發緊了,遂乾脆也不敢真個去睡,只當爲唐僧守夜。
而唐僧對於豬八戒,此時卻也是看得透了,既是觀音菩薩安排的徒弟,便且用着就是。孫悟空既去,雖爲孫悟空感到萬分傷感,但能躲得這隨自己取經,想當也能躲得那端不會有好下場,自是也讓唐僧心安了不少。
如此一夜無話不提,待天明三人一行過得已不復存在的白虎嶺,很快便進入一片林丘,但見得藤攀葛繞,松林叢簇,根本沒有什麼路可走,於是便直接吩咐豬八戒開路。
話說這猴子不在了,豬八戒也頓時不由精神了起來,此時自己莫不就是那大師兄?遂拿起釘耙便風風火火的在前開路。
只是待行得不遠,這貨卻就開始不耐了,然後便叫嚷着體乏腹飢,須得化些齋吃。想起往日裡孫悟空每次都是先在外邊吃香喝辣,然後回來只帶幾個桃子,豬八戒卻是早就對這份活計眼熱的不行。
此時孫悟空既然不在,自然便輪到他去吃香喝辣,待先到外邊大吃一頓再說。
唐僧自是也已有些腹飢,遂便隨其而去。
結果豬八戒雙手捧着一個大碗,一路直往西奔上十餘里地,竟也沒遇得一處人家。而更可悲的是,這片林丘裡竟然連狼蟲虎豹都沒有,樹上也沒有得那山果。
待又駕妖雲滕上雲端遙望一眼,一張豬臉頓時便不由滿臉的晦氣起來。
哼唧兩聲,豬八戒便忍不住小眼珠轉轉,自語道:“當初臭猴子在時,總能尋得些吃食,我老豬卻不知怎就這般倒黴。若這般回去,想那老和尚定會譏諷我一番,須得多晃兩個時辰再說。也罷,也罷,且往草科裡睡一覺再說。”
於是豬八戒降下雲頭,尋一處比較厚實的草科,直接便往上邊一趟,捂着大肚皮便開睡。
另一邊唐僧左等右等,待總見其不歸來,遂便忍不住向一本正經裝好人的沙僧問道:“悟淨,八戒去化齋,何故這般久還不曾返回?”
沙僧頓時忍不住心想,你問我我又哪裡知道,不由心中一動,便一臉認真的道:“師傅,這個弟子卻也不知。只怕是他已尋得處好人家,他肚子又大,又怎會管你餓不餓?只管他自己吃飽了才能返回。”
卻是如今隨唐僧一段時間下來,明顯沙僧的性格也有了改變,此時豬八戒不在,更連二師兄都懶得叫了。心中卻也是猶對豬八戒記恨,同時也忌憚豬八戒報復,於是乾脆便先下手爲強。誰讓你二師兄總那般盯我老沙呢!
唐僧聞聽,想想以豬八戒的性子似乎還真可能是這樣,不由便就想起孫悟空,此時若是自己那大徒弟去化齋,想早已返回,如此卻又奈何……
見他似乎有些打不起精神,沙僧眼珠動動,忽便道:“要不師傅你且先坐在這裡,弟子去尋他一尋。”
唐僧遂只好點頭,沙僧自去不說,結果沒想這一去又沒了影。
待看兩人半天不回,又總覺得身邊少了些什麼,不由便越感煩悶。接着遂便兀自起身,牽着白龍馬,搭上行李,然後準備且自己先行行看。
結果因爲想念那已去的徒弟,情思紊亂之下,這一走便不小心走出了松林,出現在一條大道上。但見得遠處一寶塔,金頂放光,金光閃爍,並隱有彩氣繚繞,不由便就心中一喜。
此時卻是猶想起自己曾發弘願:逢廟燒香,見佛拜佛,遇塔掃塔,未想竟能在此處遇一金塔。
然後遂一沉吟,想着這西行一路沒個人保護也不行,便乾脆將白龍馬放在松林邊,待豬八戒沙僧找來,好讓其帶着一起前往那寶塔。
接着他自己便先行滿心虔誠的雙手合十而去,待不過片刻便到得那塔門下。
但見得門口只掛一簾斑竹簾,遂便“阿彌陀佛”一聲,揭起便直往裡走。
結果一腳踏入,下一刻其身子就不由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