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處事須存心上刃,修身且記寸邊而。
常言忍字爲生意,但要三思戒怒欺。
上士無爭傳亙古,聖人懷德繼當時。
剛強更有剛強輩,究竟終成空與非。
卻說益元子大仙自太清宮散會,領衆小仙出離上天,徑下瑤池,墜祥雲,早來到萬壽山五莊觀門首。看時,只見觀門緊閉,大仙道:“往日這倆小童天不明就起來攪撓,剩他兩個,反而睡得安靜。鬆節,越牆進去,叫他兩個快快開門。”鬆節小道擡腿上了高牆,躍入裡面。不大一會,鬆節領清風、明月開了大門,等大仙進得門首,二童便忙跪下道:“師父呀!咱觀內出了大事了。你的故人,原是一夥強盜,十分兇狠。”大仙笑道:“莫驚恐,慢慢說來。”二仙童都被師兄拉了起來。清風道:“師父啊,當日別後不久,果有個東土唐僧,一行有四個和尚,連馬五口。弟子不敢違了師命,問及來因,將人蔘果取了一個奉上。那和尚俗眼愚心,不識我們仙家的寶貝。說他是三朝未滿的孩童,再三不吃,弟子便分吃了。不期他那手下的三個徒弟,有一個姓孫的,名悟空者,先偷五個果子吃了。是弟子們向他說理,實實的言語了幾句,他卻不容,暗自里弄了個出神的手段,苦啊!”清風說到此處,止不住腮邊淚落。衆仙道:“那和尚打你來?”明月道:“不曾打,他卻把一樹果子弄個罄盡,不曾留得一個。”大仙道:“他們都吃了?”明月道:“先前幾個是吃了,下剩的,概是雷公臉的賭氣打落入了地了。”大仙忙道:“果樹倒了?”清風道:“果樹還長在那裡。”大仙出了口氣道:“還好!沒動我的仙根。他們現在何處?”清風道:“我們昨晚把他們關在大殿裡,不知起沒起?”大仙道:“真是胡鬧,快開大殿。”二仙童不敢怠慢,連開了三層銅鎖,才把大殿門打開。看時,衆仙都樂了:殿東南角,師徒們猶自鼾睡。大耳朵和尚腆着肚子只把被子撐得老高,唐僧身上連一個被角也沒蓋上。明月就要上前叫醒他們,大仙擺了擺手,都出在外面。大仙道:“各行各事,快做早飯來,要豐盛點。”徒弟們見吩咐,都各自散開。大仙便在大殿前等待唐僧醒來,就隨地站定,做起道家功課來。
那悟空早已醒來,聽有解鎖開門聲,他便裝睡,聽腳步進來了一羣人,又聽腳步都又散去。他慢慢站起,偷偷向外看時,一位白鬚飄然的老者正在殿外練功,知是觀主回來,他笑了笑,卻又躺下。躺了一會,卻睡不着,只好坐起,便輕輕又把師父叫醒。唐僧不知就裡道:“悟空,天剛亮,怎麼就起了?”八戒和沙僧聽師父說話,也都醒來。八戒大嚷道:“都餓着肚子也醒這麼早?”大聖道:“你這呆子,光知道吃。”話猶未完,那大仙便進來了,躬身道:“唐長老醒了?”慌得個唐僧才知道悟空叫他的原由。急轉身,師徒們便看到門首站着一個老者,你看他怎生打扮:
頭戴紫金冠,無憂鶴氅穿。履鞋登足上,絲帶束腰間。體若童子貌,
面似美人顏。三須飄頷下,鴉翎疊鬢邊。手拈玉麈尾,拱手喜迎面。
三藏來不及整衣,帽也未戴,光着頭,忙走幾步,道:“想是老觀主來家,貧僧這裡施禮了。”說着,便雙手合十,只向大仙躬身施禮,大仙忙把三藏攙定。慌得八戒、沙僧忙捲鋪蓋。大仙道:“昨日長老眷臨敝處,使小觀蓬壁生輝。恨有小徒照顧不周,多有得罪,小道這裡向你謝罪了。”三藏聽了這番話,面上陡增愧意,面紅道:“仙長再說,貧僧便無地自容。我那徒弟先是貪嘴,吃了貴觀的仙果,不容仙童尋問,又使性子壞了滿樹果子。論東論西,我都是有罪之人,但等觀主懲治,怎說向我謝罪?徒弟呀快都來見過仙長。”那大聖只謂觀主來個兇相,向斥一頓,不料這樣客氣,早泄了霸氣。聽師父叫,只得和八戒、沙僧往前站了站,齊道:“仙長起手了。”也學唐僧,合掌行了禮。這時,一個弟子進來道:“師父,早飯已備好。請長老們去飯廳罷。”大仙道:“請了。”便與三藏牽着手,一行出了大殿,往東往北折了幾個彎,來在大廳東首的一間雅廳內。
那廳的中間放了一張漆光閃亮的八仙桌,上面排滿了大盤小碟。盤內是剛烹的熱菜,碟內是道家密制的醬菜。大仙就與唐僧師徒讓着坐定。小道們便把香噴噴的白飯盛了來,大仙道:“敝觀偏僻,沒有好齋相奉,粗茶淡飯,就請各位長老賞臉,萬不要客氣。”八戒就端起飯碗,連聲道:“不得客氣,不得客氣!”說着,拿起了竹筷。大仙道:“請罷!”三藏才拾起箸來,八戒等不及,米飯就着菜就吃了一碗,小道們忙接過碗又盛上。那呆子一連吃了十數碗,還不見飽意。三藏不好意思道:“我這個徒弟飯量強,仙長見笑了。”大仙道:“能吃能喝,便就無憂無慮;無憂無慮,纔是仙家的真蒂。這小長老便與一個‘福’ 字有緣。”八戒抹嘴道:“你這老官還真誇到點子上,我一輩子也不念一個‘愁’ 字。就是你說我是福星,我有點冤。”大仙笑道:“有何冤屈,說來聽聽,或許小道還能給你補補冤。”八戒道:“昨天吃了你家一個人參果,因吃得慌,整個進了肚子,沒吃出一點滋味來。是不是冤?”大聖心裡罵道:“這傻呆子,哪壺不開自個就提了哪壺。”就道:“八戒,是不是吃飽撐的,又說起呆話來。”大仙笑道:“你這小長老說話真得人喜歡。你這屈暫時還真給你補不了,樹上已沒了果子,過四百年,不!只過三百四五十年,我請你來這裡吃一個,吃兩個,再不吃三個,慢慢的嘗滋味。我順便問一聲,那樹上的果子,是哪一個小長老摘光的?怎麼也不給這個小長老留一個品滋味?”三藏指着大聖道:“這個大徒弟孫悟空,一時興起,闖了大禍。”大聖道:“我拿個鐵棒只往樹上砸了砸,那些小孩果人都入了土,我也不曾吃。”大仙道:“我知你這鐵棒是定海神針,五行之首,小果孩兒都怕他,故都入了土。”說着話,小仙們早把殘席撤去,端上一壺香茶。各人面前都放了茶盅,把碧綠的茶水都滿滿地斟上。大聖道:“敢問仙長,那果子還在土中嗎?”大仙道:“在!在!”大聖道:“會不會腐壞?”大仙道:“五十年之內不得變質,過五十年後,此果開始溶化,到一百年,便已全部溶進土裡。”八戒道:“稀奇!長這麼大,第一次聽說。”大仙道:“這土叫鋼土,圓徑不過三十丈,正中長了這棵人蔘樹。三界之內,止此一棵。這三十丈的鋼土深不可測,足有七八千里,就如一根鋼針插向地心。人蔘果入內,就如進了臨時地窖。”八戒道:“仙長,不如撈上來幾個,就我嚐嚐滋味。”大仙道:“可惜小道沒那個本事。”八戒道:“猴哥!這下看你的本事了。你常說,這世上沒有你辦不成的事。今天就兌現兌現可好?”大聖笑道:“我怎兌現?”大仙道:“不要難爲你這師哥了,我又不叫他賠這果子。再過幾百年我們還能吃到,何苦叫他作難。”八戒道:“仙長還不知我這師哥的脾氣呢?”大仙道:“我只知他大鬧天宮,卻不知他的脾氣,想必脾氣比別人的大?唐長老請喝茶。”八戒道:“不是脾氣大,而是脾氣怪。容易辦的事,都是我和沙僧去做,只有難事,師哥才願意出馬,並且一辦就成。”三藏道:“悟空,這鋼土裡你能撈出果子?若能撈,你就撈一下,幾百年結得的果子,不撈出來有點可惜;若不能撈,咱欠仙長個大人情,就記在心中。明日下山趕路罷。”大聖道:“八戒說的對,這世上還沒有我老孫辦不成的事。這果子是我打落的,我便撈上來。師父,你就在這觀裡多住幾日,我去找找方子。”大仙道:“你就放心去罷,你師父、師弟不得受半點罪。明月、清風聽着,把廂房打掃兩間,安好這些長老的牀鋪;那馬不是凡馬,只把他放入後園中,任他奔跑、啃草、撒歡。”大聖大喜,喝了兩盅茶,就要走,三藏道:“真是猴性子,你往哪裡找辦法?若有地方,你就去;若沒地方,就實話說與仙長,不要強量,別到最後,兩下誤事。”八戒道:“看師父說的,師兄又不是濃包,怎好出爾反爾,來打退堂鼓。”大聖道:“師父放心,小事一樁,小事一樁!古人云:‘方從海上來’。 我今要上東洋大海,遍遊三島七洲,訪問仙翁聖老,求一個鋼土裡撈果子的仙方。”說罷,別了師父和衆仙,起向空中。
好猴王,急縱筋斗雲,別了五莊觀,徑往東洋大海。在半空中,快如掣電,疾如流星,早到蓬萊仙境。按雲頭,仔細觀看,真個好去處,有詩爲證。詩曰:
大地仙鄉列聖曹,蓬萊分合鎮波濤。
瑤臺影蘸天心冷,巨闕光浮海面高。
五色煙霞含玉籟,九霄星月射金鏊。
西池王母常來此,奉祝三仙幾次桃。
那行者看不盡仙景,徑入蓬萊。正然走處,見白雲洞外,鬆蔭之下,有三個老兒圍棋:觀棋者是壽星,對局者是福星、祿星。行者上前叫道:“老仙們,作揖了。”那三星見了,拂退棋枰,回禮道:“大聖何來?”行者道:“特來尋你們耍子。”壽星道:“我聞大聖棄道從釋,脫性命保護唐僧往西天取經,逐日奔波山路,哪些兒得閒,卻來耍子?”行者道:“實不瞞列位說,老孫因往西方,行在半路,有些兒阻滯,特來小事相干,不知肯否?”福星道:“是甚地方,是何阻滯?乞爲明示,吾好裁處。”行者道:“因路過萬壽山五莊觀有阻。”三老驚訝道:“五莊觀是益元大仙的仙宮。你莫不是把他的人蔘果偷吃了?”行者笑道:“偷吃了能值什麼?”三老道:“你這猴子,不知好歹,那果子凡人聞一聞,就活二百四十歲,吃一個,就壽一千三百四十六歲,叫做‘萬壽草還丹’。 我們的道,不及他多矣!他得之甚易,就可與天齊壽;我們還要養精、練氣、存神,調和龍虎,捉坎填離,不知費了多少工夫。你怎麼說他的能值甚緊?天下只有此種靈果!”行者道:“靈果!靈果!我已弄了他個斷果!”三老驚道:“怎的斷果?”行者道:“我昨日在他觀裡,益元子大仙不在家,只有兩個小童,接待了我師父,卻將一個人參果奉與我師。我師不認得,只說是三朝未滿的孩童,再三不吃。那童子就拿去吃了,不曾讓得我們。是老孫就去偷了他四個,我四兄弟吃了。那童子不知高低,賊前賊後罵個不住,是老孫惱了,把他樹打了一棍,樹上的果子盡落入了鋼土。不想那童子把我師徒鎖在了大殿,今日早上,大仙回來纔開殿門。他卻對我師徒客氣有加,是師父不忍,問我能不能從鋼土裡撈出人蔘果。我便許了大仙,到海上必能尋到辦法,這不,到了你們這裡。”三星聞言,心中也悶,道:“你這猴兒,全不識人,那益元子乃地仙之長,我等乃神仙之列,與他還有差別。若是大聖打沒了走獸飛禽,蜾蟲鱗長;或弄丟了人間米果,只用我回靈網一網,就能找回。那人蔘果乃仙木之根,土又極硬,我這網失靈,失靈!別無他方。”那行者見說無方,卻就眉峰雙鎖。福星道:“大聖,此處無方,他處或有,怎麼就生煩惱?”大聖道:“無方別訪,果然容易,就是遊遍海角天涯,轉透三十六天,亦是小可;只是我那師父以爲得罪了益元大仙,生愧無言相敘,我又幾天不回,徒生煩噪之心。”三星笑道:“大聖放心,不須煩惱。我等閒着無事,不如去陪陪你師父;再者,我們也好久沒見益元大仙,趁着拜望一下;三是大聖的人情,不可違卻,也應走一趟。”行者道:“感激!感激!就請三位老哥行行,我去也。”那大聖辭別三星不題。
卻說這三星駕起祥光,即往五莊觀而來。那觀中合衆人等,忽聽得長天鶴唳,原來是三老光臨。但見那:
盈空藹藹祥光簇,霄漢紛紛香馥郁。
彩霧千條護羽衣,輕雲一朵擎仙足。
青鸞飛,丹鳳翔,袖引香風滿地撲。
拄扙懸龍喜笑生,皓髯垂玉胸前拂。
童顏歡悅更無憂,壯體雄威多有福。
執星籌,添海屋,腰掛葫蘆並寶籙。
萬紀千旬福壽長,十洲三島隨緣宿。
常來世上送千祥,每向人間增萬福。
概乾坤,榮福祿,福壽無疆今喜得。
三老乘祥謁大仙,福堂和氣皆無極。
那仙童看見,即忙報道:“師父,海上三星來了。”益元子正與唐僧師徒閒敘,聞報即降階奉迎。那八戒見壽星,近前扯住,笑道:“你這肉頭老兒,許久不見,還是這般脫灑,帽兒也不帶個來。”遂把自家一個僧帽,僕的套在他頭上,撲着手呵呵大笑道:“好!好!好!真是‘加冠進祿’也!”那壽星將帽子慣了,罵道:“你這個夯貨,老大不知高低!”八戒道:“我不是夯貨,你等真是奴才!”福星道:“你倒是個夯貨,反敢罵人是奴才。”八戒笑道:“既不是人家奴才,好道叫做添壽、添福、添祿!”那三藏喝退了八戒,急整衣拜了三星。那三星以晚輩之禮見了大仙,方纔敘坐。坐定,祿星道:“我們一向久闊尊顏,有失恭敬,今因大聖攪擾仙山,特來相見。”大仙道:“孫忽悠到蓬萊去了?”壽星道:“是,因爲丟了大仙聖果,他來我處求方,我輩無方,他又到別處求訪。但恐唐長老煩悶,便來仙山湊湊熱鬧,快樂幾天。”大仙笑道:“我並沒叫忽悠去尋什麼方子,這好,三島十洲都能知道了此事。也好,唐長老能多住幾天,三星又來相陪,我這五莊觀真是福樂雙全。”說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大仙忙命清風看茶,並吩咐廚下,快把豐盛的菜餚準備一桌來。正說處,八戒又跑進來,扯住福星,要討果子吃。他去袖裡亂摸,腰裡亂吞,不住的揭他衣服搜檢。三藏笑道:“那八戒是什麼規矩?”八戒道:“不是沒規矩,此叫做‘番番是福’。” 三藏又斥令出去。那呆子跨出門,瞅着福星,眼不轉睛的發狠。福星道:“夯貨!我哪裡惱了你,你這等恨我?”八戒道:“不是恨你,這叫‘回頭望福’。” 那呆子出得門來,只見清風拿了四把茶匙,方去尋盅取果看茶,被他一把奪過,跑上殿,拿着小磬兒,用手亂敲亂打,兩頭玩耍。大仙道:“這個和尚越發不尊重了。”八戒笑道:“不是不尊重,這叫做‘四時吉慶’。”
且不說八戒打諢亂纏。卻錶行者縱祥雲離了蓬萊,又早到方丈仙山。這山真好去處,有詩爲證,詩曰:
方丈巍峨別是天,太元宮府會神山。
紫臺光照三清路,花木香浮五色煙。
金鳳自多槃蕊闕,玉膏誰逼灌芝田?
碧桃紫李新成熟,又喚仙人信萬年。
那行者按落雲頭,無心玩景,正走處,只聞得香風馥馥,玄鶴聲鳴,那壁廂有個神仙。但見:
盈空萬道霞光現,彩霧飄搖光不斷。
丹鳳銜花也更鮮,青鸞飛舞聲嬌豔。
福如東海壽如山,貌似小童身體健。
壺隱洞天不老丹,腰懸與日長生籙。
人間數次降禎祥,世上幾番消厄願。
武帝曾宣加壽齡,瑤池每赴蟠桃宴。
教化衆僧脫俗緣,指開大道明如電。
也曾跨海客普陀,幾去靈山會佛面。
聖號東華大帝君,煙霞第一神仙眷。
孫行者覿面相迎,叫聲:“帝君,起手了。”那帝君慌忙回禮道:“大聖,失迎!請荒居奉茶。”遂與行者攙手而入。果然是貝闕仙宮,看不盡瑤池瓊閣。方坐待茶,只見翠屏後轉出一個童兒。他怎生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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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道服飄霞爍,腰束絲絛光錯落。
頭戴綸巾布鬥星,足登芒履遊仙嶽。
煉元真,脫本殼,功行成時遂意樂。
識破原流精氣神,主人認得無虛錯。
逃名今喜壽無疆,甲子周天管不着。
轉回廊,登寶閣,天上蟠桃三度摸。
縹緲香雲出翠屏,小仙乃是東方朔。
行者見了,笑道:“這個小賊在這裡哩!帝君處沒有桃子你偷吃。”東方朔朝上進禮,答道:“老賊,你來這裡怎的?我師父沒有仙丹你偷吃。”帝君叫道:“曼倩休亂言,看茶來也。”曼倩原是東方朔的道名。他急入裡取茶二杯。飲訖,行者道:“老孫此來,有一事奉干,未知允否?”帝君道:“何事?自當領教。”大聖便把人蔘果一事述了一番。帝君道:“你這猴子,不管一二,到處裡闖禍!地仙之長的仙果,偷吃一二,尚且有罪,卻又打得一個不剩,四百年只熟,可惜,可惜。”行者道:“就因可惜,纔來求你,問你辦法呢?”帝君道:“我只有納寶口袋,只能收尋些一般仙物,這鋼土之內的東西,難納!難納!”行者道:“既然難納,老孫告別。”帝君便奉玉液一杯。行者忙飲了,別了方丈山,遂駕雲至瀛洲海島。也好去處,有詩爲證。詩曰:
珠樹玲瓏照紫煙,灜洲宮闕接諸天。
玉液仙果島中寶,青山綠水琪花豔。
五色碧雞啼海日,千年丹鳳吸朱煙。
世人罔究壺中景,家外春光億萬年。
那大聖至瀛洲,只見那丹崖珠樹之下,有幾個皓髮蟠髯之輩,童顏鶴鬢之仙,在那裡着棋飲酒,談笑謳歌。真個是:
祥雲光滿,瑞靄香浮。綵鸞鳴洞口,玄鶴舞山頭。碧藕水桃爲按酒,
交梨火棗壽千秋。一個個丹詔無聞,仙符有籍;逍遙隨浪蕩,散淡任清
幽。周天甲子難拘管,大地乾坤只自由。獻果玄猿,對對參隨多美受;
銜花白鹿,雙雙拱伏甚綢繆。
那些老兒正在酒樂,這行者厲聲高叫道:“帶我耍耍兒便怎的!”衆仙見了,都忙趨步相迎。有詩爲證,詩曰:
人蔘仙果煞時謝,大聖訪仙求妙訣。
繚繞丹霞出寶林,瀛洲九老來相接。
行者認得是九老,笑道:“老哥自在哩!”九老道:“大聖當年若別貪玩,存些正,不鬧天宮,比我們還自在哩。如今好了,聞你得了師父、師弟,向西求經,如何得暇至此?”行者將那取撈人蔘果之事,具陳了一遍。九老也大驚道:“你也忒惹禍!惹禍!我等實是無法。”行者道:“既是無法,我且奉別。”九老又留他飲瓊漿,食碧藕。行者定不肯坐,止立飲了他一杯漿,吃了一塊藕,急急離了瀛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