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言天神圍困花果山。話表南海落伽山普陀峪潮音洞大慈大悲救苦救難靈感觀世音菩薩,自王母娘娘請赴蟠桃大會,與大徒弟惠岸行者同登寶閣瑤池,見那裡荒荒涼涼,席面殘亂,雖有幾位天仙,俱不就座,都在那裡亂紛紛講論。菩薩與衆仙相見畢,衆仙備言前事。菩薩道:“既無盛會,又不傳杯,汝等可跟貧尼去見玉帝。”衆仙怡然隨往。至通明殿前,早有四大天師、赤腳大仙等衆,俱在此迎着菩薩,即道玉帝煩惱,調遣天兵,擒怪未回等因。菩薩道:“我要見見玉帝,煩爲轉奏。”天師邱弘濟即入靈霄寶殿,啓知宣入。時有太上老君與王母娘娘在座。
菩薩引衆同入裡面,參拜玉帝后,又與老君、王母相見。各坐下,便問:“蟠桃盛會如何?”玉帝道:“每年請會,喜喜歡歡,今年被妖猴作亂,甚是虛邀也。”觀音道:“妖猴是何出處?”玉帝道:“妖猴乃東勝神州傲來國花果山石卵化生的。當時生出,即目運金光,射衝斗府。始不介意,繼而成精,降獅伏虎,自銷死籍。當有龍王、閻王啓奏,朕欲擒拿,是長庚星啓奏道:‘三界之間,凡有九竅者,皆可成仙。’朕即施教育賢,宣他上界,封爲御馬監弼馬溫官。那廝嫌惡官小,是賭氣回了花果山。是長庚星又叫朕下詔,重詔上天庭,與他個‘齊天大聖’, 只是有官無祿。他因沒事幹管,東遊西蕩。朕又恐別生事端,着他代管蟠桃園。他又不遵法律,將後園老樹大桃,盡行偷吃。及至設會,他乃無祿人員,不曾請他,他就自行變化了,闖入瑤池中,將仙餚仙酒盡偷吃了,又偷老君仙丹。朕心爲此煩惱,故調十萬天兵,天羅地網收伏。這一個時辰不見回報,不知勝負如何。”
菩薩聞言,便對玉帝道:“萬萬歲,不如叫木叉去打探打探。”玉帝喜道:“那好!”觀音即命惠岸行者道:“你可快下天宮,到花果山打探軍情如何。如遇相敵,可就相助一功,務必的實回話。”惠岸行者整整衣裙,執一條鐵棍,駕雲離闕,徑至山前。見那天羅地網,密密層層,各營門提鈴喝號,將那山圍得水泄不通。惠岸立住,叫:“把營門的天丁,煩你傳報,我乃李天王二太子木叉,南海觀音大徒弟惠岸,特來打探軍情。”那營裡五嶽神兵,即傳入轅門之內。早有虛日鼠、昴日雞、星日馬、房日兔將言傳到中軍帳下。李天王發下令旗,教開天羅地網,放他進來。此時東方大亮,惠岸隨旗進入,見四大天王下拜。拜訖,李天王道:“孩兒,你自哪廂來者?”木叉道:“愚男隨菩薩赴蟠桃會,菩薩見盛會荒涼,瑤池寂寞,引衆仙去見玉帝。玉帝備言父王等下界收伏妖猴,一時內不見回報,勝負未知,菩薩因命愚男到此打探虛實,”李天王道:“昨日到此安營下寨,着九曜星挑戰,就被這廝手下的妖王得手,九曜星俱敗走而回。後我等親自提兵,那廝也排開陣勢,我等十萬天兵,與他混戰至晚,他使個分身法戰退。及收兵查勘時,止捉得些狼蟲虎豹之類,不曾捉得他半個猴精。昨收兵後,天羅地網外又有這廝的援兵叫陣。我等不曾理他,那些援兵就在網外也安了營,兩下里成了畸角。今還未出戰。”說不了,只見轅門外有人來報道:“那大聖引一羣妖精,在外叫戰。”李靖與三天王並太子正議出兵,木叉道:“父王,孩兒雖不才,也想會一會這個大聖!”李天王道:“你隨菩薩修行這幾年,想必也有些神通,切須在意。”
好太子,雙手掄着鐵棍,束一束繡衣,跳出轅門,高叫:“哪個是齊天大聖?”大聖挺如意棒,應聲道:“老孫便是。你是甚人,輒敢問我?”木叉道:“吾乃李天王第二太子木叉,今在觀音菩薩寶座前爲護法使者。法名惠岸是也。”大聖道:“我不認識什麼菩薩蒲扇,卻來此見我做甚?”木叉道:“我蒙師父差來打探軍情,見你這般猖獗,特來擒你。”大聖道:“三太子戰我不過,你二太子就戰得過我?勸你早早離開這裡。如不然,叫你做棒下之鬼!”木叉笑道:“你能有多大本事,就叫我做你棒下之鬼!我手中的鐵棍也不是吃素的。”說着,擡棍先向大聖打去,猴王忙用棒迎。兩個立那轅門外,這場好鬥:
棍雖對棍鐵各異,兵縱交兵人不同。一個是太乙散仙呼大聖,一個是觀音徒弟名惠岸。渾鐵棍乃千錘打,六丁六甲運神功;如意棒是天河定,鎮海神珍法力洪。兩個相逢真對手,往來解數實無窮。這個的陰手棍,萬千兇,繞腰貫索疾如風;那個的夾槍棒,不放空,左遮右擋怎相容?那陣上旌旗閃閃,這陣上鼉鼓咚咚。萬員天將團團繞,一洞妖猴簇簇叢。怪霧愁雲漫地府,狼煙煞氣射天宮。昨朝混戰還猶可,今日爭持更又兇。堪美猴王真本事,木叉覆敗又逃生。
這大聖與惠岸戰經三十來個回合,惠岸臂膊痠麻,不能迎敵,虛幌一幌,敗
陣而走。大聖也收了妖兵,安扎在洞門之外。只見天王營門處,大小天兵接住了太子,讓開大路,徑入猿門。對四天王、哪吒氣哈哈的喘息未定道:“好大聖!好大聖!着實神通廣大!我戰他不過,敗陣而回也!”李天王見了心驚,即命寫表求助,便差旋風神與木叉太子上天啓奏。
二人當時不敢停留,闖出天羅地網,駕起瑞靄祥雲,須臾徑至通明殿下,見了四大天師,引至靈霄寶殿,逞上表章。菩薩謂木叉道:“你打探的如何?”惠岸道:“始領命到花果山,叫開天羅地網,見了父親,道師父差命之意。父王道:‘昨日與那猴頭戰了一場,止捉得虎豹狼蟲之類,更未捉得一個猴精。’正講間,他又索戰。是弟子使鐵棍與他戰經三十個回合,不能取勝,敗走回營。父親因此差旋風神同弟子上界求助。”菩薩低頭思忖。
卻說玉帝拆開表章,見有求助之言,笑道:“叵耐這個猴精,能有多大手段,就敢敵過十萬天兵!李天王又來求助,卻將哪路神兵助之?”言未畢,觀音合掌啓奏:“陛下寬心,貧尼舉一神,可擒這猴。”玉帝道:“所舉者何神?”菩薩道:“乃陛下令甥顯聖二郎真君,見居東勝灌江口,享受下方香火。他昔日曾力誅六怪,又有梅山兄弟與帳前一萬多草頭神,神通廣大。奈他只是聽調不聽宣,陛下可降一通調兵旨意,着他助力,便可擒也。”玉帝聞言,不悅道:“別提這混小子,提起他我就有氣,不是王母力諫,朕怎能叫他在那裡享受人間香火。”觀音心知觸到了玉帝的痛處,便勸道:“二郎如勝妖猴,正能將功補過。”王母娘娘也道:“玉帝,觀音說的不錯,該給二郎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玉帝道:“也罷!就依南海之言。”即傳調兵的旨意,差旋風神齎調。
那旋風神領旨,即駕起雲,徑往大漢國灌江口,不消半個時辰,直至真君之廟。早有把門的鬼判,傳報至裡道:“外有天使奉旨而至。”二郎正與衆兄弟喝酒取樂,聽有天庭旨意,便不快道:“我這玉帝舅舅,從不拿正眼看我,不是舅母多護幾次,我這小命不知在哪呢?不接他的旨意,繼續喝酒。”衆兄弟勸道:“你連什麼旨意都不知,就說不接,或許是好事。玉帝畢竟是你的舅舅,這麼多年了,他還會害你!應看看聖旨好壞再說。”二郎神覺得有理,便與衆兄弟出門迎接天使。焚香後,旋風神面南讀道:
花果山妖猴齊天大聖,因在天宮偷桃、偷酒、偷丹,攪亂蟠桃嘉會,叛逃下界。見着十萬天兵,一十八架天羅地網,圍山收伏,未曾得勝。特調賢甥即赴花果山助力剿降。成功之後,高升重賞。 玉帝親旨
真君謝恩道:“我問仙吏一聲,是哪位天神在舅父面前薦我的?”旋風神道:
“是南海觀音菩薩力薦的。” 真君思索半刻道:“天使請回,吾當就去拔刀相助也。”旋風神回奏不題。
這二郎真君即喚梅山六兄弟,乃是康、張、姚、李四太尉,郭申、直健二將軍,聚集殿前道:“適才玉帝調遣,我兄弟齊心,徑往花果山收降妖猴。”衆兄弟俱欣然願往。即點本部神兵,駕鷹牽犬,搭弩張弓,縱狂風霎時過了東海,徑至花果山。見那天羅地網,密密層層,不能前進,因叫道:“把天羅地網的將神聽着:我乃二郎顯聖真君,蒙玉帝調來擒拿妖猴者,快開營門放行。”一時,各神一層層傳入,天王傳令即叫放入。相見後,問及勝敗之事,托塔天王將上項事備陳一遍,又道:“這大聖不得了,夜裡不知使何神通,竟將十八架天羅地網擢破一個口子,放進了援兵,看守天羅地網的天兵剛剛把缺口補好。”真君笑道:“小聖來此,必須與他鬥個變化。列公將天羅地網不要慢了頂上,只四圍緊密,讓我賭鬥。若我輸與他,不必列公相助,我自有兄弟扶持;若贏了他,也不必列公綁縛,我自有兄弟動手。列公領天兵只在一旁助威即可。”各天王和諸將聽了楊二郎的話,心裡都不自在。只因他是玉帝的外甥,只能忍下這口氣。隨他和大聖怎樣打鬥去罷,量他也不是猴頭的對手,最好輸得更慘些纔好呢!
這真君安了營寨後,便領着四太尉、二將軍,連本身七兄弟,出營挑戰,吩咐衆將緊守營盤,收全了鷹犬。衆草頭神得令,護着真君直到那水簾洞外。見那一羣小妖,齊齊整整,排作個蟠龍陣勢;中軍裡立一竿旗,上書“齊天大聖” 四字。真君道:“怎麼稱得起齊天之職?”梅山六兄弟道:“且休讚歎,叫戰去來。”那營口小妖見了真君,急走去報知。那猴王正和六弟兄談論如何才能打跑天兵之事,聽報有天將叫陣,便和六魔王都穿戴整齊了,領着各洞妖王,騰出營門。看那叫戰者的相貌,果是清奇,打扮得又秀氣。真個是:
儀容清俊貌堂堂,兩耳垂肩目有光。
頭戴三山飛鳳帽,身穿一領淡鵝黃。
縷金靴襯盤龍襪,玉帶團花八寶妝。
腰垮彈弓新月樣,手執三尖兩刃槍。
斧劈桃山曾救母,彈打棕羅雙鳳凰。
力誅四怪聲名遠,又結梅山七聖行。
心高不認天家眷,性傲歸神住灌江。
赤誠昭惠英靈聖,顯化無邊號二郎。
大聖見了,笑嘻嘻的,將金箍捧掣起,高叫道:“你是何方小將,輒敢大膽到此挑戰?”真君喝道:“你這廝有眼無珠,認不得我麼!吾乃玉帝外甥,敕封昭惠靈顯王二郎是也。今蒙上命,領着六兄弟到此擒你這反天宮的弼馬溫猢猻,你還不知死活!”大聖道:“我記得當年玉帝妹子思凡下界,配合楊君,生一男孩,曾使斧劈桃山的,是你麼?我行要罵你幾聲,曾奈無甚冤仇;待要打你一棒,可惜了你的性命。你和玉帝老兒戚仇未解,又不是天上神將,你在下界灌江口作福作威,自在快樂不已,爲何還要趟這混水;再說,你還是小輩,可急急回你那灌江口去。”真君聞聽大聖言語,既羞又愧,心中百味翻騰,無言默思。梅山六兄弟卻道:“小聖,不要聽妖猴瞎掰,你和玉帝那是萬年割不斷的親情。聖意在身,不可寡斷。”真君心下思量:“大聖,不要怪我,只有打敗你,我才能揚名,我也能在天庭有立足之地。你就做一回冤死鬼罷!”轉臉對梅山六兄弟道:“你們戰妖猴身邊的六個魔王,我對付妖猴。咱們各抖擻精神,爭取一戰定乾坤。”說罷,手握兩刃槍,率先跳出來,道:“潑猴!休得胡說,你想離間我與舅父的親情?快吃吾一刀!”說着挺槍刺去。大聖看二郎神向他撲來,便也疾舉金箍棒,劈手相還。梅山六弟兄見二人已交上了手,也都嚎叫着撲向六魔王。以牛魔王爲首的六兄弟哪能示弱,各舉兵器,攔擊敵手。七個對七個,你看這場廝殺:
昭惠二郎神,兩列梅山六弟兄;齊天孫大聖,後隨魔王六兄弟。這個心高欺敵美猴王,那個面生壓伏真樑棟。灌口有情弟兄隨,水簾至義妖魔聚。雙七乍相逢,各人皆賭興。從來未識淺與深,今日方知輕與重。棒戟賽飛龍,刀劍如舞風。左擋右攻,前迎後映。這陣上,灌江口一小聖六弟兄合力呈威風;那陣上,花果山一大聖六兄弟同心顯才能。搖旗擂鼓各齊心,吶喊篩鑼都助興。兩方兵器有見機,一來一往無絲縫。金箍棒,三尖刀,變化飛騰皆想勝。若還身慢命該休,但要差池爲蹭蹬。
梅山六兄弟和花果山六魔王,一個對一個,真乃棋逢對手,雙方都越戰越勇。
二郎和大聖鬥經一百回合,不分勝負。那真君抖擻神威,搖身一變,變得身高百
丈,好便是華山頂上之峰,青臉獠牙,硃紅頭髮,兩隻手舉着三尖兩刃神鋒,惡狠狠,望大聖着頭就砍。這猴王也使神通,變得與二郎身軀一樣,只是嘴臉有別,一副大雷公臉,舉一條如意金箍棒,卻就如崑崙頂上的擎天之柱,抵住二郎神。六魔王看到大聖不懼新來的天神,也各逞才能,手中的兵器猛砸對手。梅山六弟兄戰不多時,腿軟膊麻,心生怯意,不小心,六個有三個被魔頭的兵器打傷,都負痛敗下陣來。六魔王得勝也不追趕,氣昂昂回到陣中,樂得大小妖怪搖旗吶喊,大笑天兵無能。梅山六兄弟雖敗下陣來,可鬼計多端。看到大聖陣營中的妖怪們,有的仰頭看二聖鬥法,有的舞手慶賀,亂哄哄一片。郭申將軍暗中傳下號令,撒放一萬二千草頭神,縱着鷹犬,搭弩張弓,一齊掩殺過來。妖怪們猝不及防,都來不及反擊。鐵桶般的陣營煞那間被草頭神、鷹犬衝得四零八落。幸得六魔王神勇,獨角鬼王指揮有方,一時又穩住了陣角,郭申等得勝收兵。只可憐小妖們被咬傷無數。
且說二郎神與大聖變做法天象地的規模,正鬥時,二郎神眼看梅山兄弟鬥不過魔王,想收了法象回營,兀奈苦戰脫不開身。正自心生煩意,忽聽下面殺聲振天,一萬多草頭神向妖怪們掩殺過去。二郎心自驚喜,精神回升。大聖卻無心戀戰,可二郎和他打鬥一陣緊似一陣,同樣收不回法象。又苦戰十幾個回合,大聖就賣個破綻,急收法象,現了原形,掣棒抽身就走。二郎神也現了原形,平握鋼刀,追殺過去,道:“猴頭,哪裡去?先吃我一刀!趁早歸降,饒你性命!”大聖不戀戰,只情退回營中。梅山六弟兄看到大聖逃了下來,急忙攔截大聖:“潑猴哪裡去?”這大聖正沒好氣,一股無名之火油然而升:“無名鼠輩也敢攔我?”擡捧由上往下順勢砸下去,只幾個起落,四太尉、二將軍被打得東倒西歪,逃命而去。二郎趕着下來又攔着大聖接上了手,大聖邊打也叫道:“小的們,好生看嚴營寨。”一擡腿,重躍上空中,二聖又戰二十回合。大聖邊打邊笑道:“我叫大聖,而你叫小聖,就是鬥十天十夜,你也鬥不過我。現在我賣個人情給你,你的草頭獸咬傷了我好多孩兒,我不給你計較,你不如回去邀功。咱們這就打住,回你灌江口享受人間香火去罷!”楊二郎冷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了。說十天十夜鬥你不過,我偏要給你鬥十天十夜。看誰熬不到最後。”大聖哈哈大笑道:“你不要忘了,這是我的花果山,十年百年也熬得過。”邊說邊打,早又二十個回合。大聖心生一計,想逗逗二郎神,就忙跳了兩跳,躲過二郎,把金箍捧迎着風,捏做繡花針,藏在耳內,搖身一變,變做一隻麻雀兒,向後山飛去。
二郎神正自揮刀,展眼不見了孫大聖,二郎心想道:“這大聖莫不變化而去?”圓睜鳳眼觀看,只見一個麻雀兒,升過天羅地網飛往後山去了。他擡了擡腳,躍過天羅地網,直追麻雀而去。一邊追敢,一邊撇了神鋒,卸下彈弓,搖身一變,變作個餓鷹兒,抖開翅,就去追啄麻雀。大聖見了,扇了兩翅,變做一隻大鶿老,沖天而去。二郎神見了,急抖翎毛,搖身一變,變做一隻大海鶴,鑽上雲霄來嗛。大聖又將身按下,入澗中變做一個魚兒,淬入水內。二郎趕至澗邊,不見蹤跡,心中暗想道:“這猢猻必然下水去也,定變做魚兒,等我再拿他。”果也變做魚鷹兒,飄蕩在下溜頭波面上。等待片時,那大聖變魚兒,順水正遊,急見一隻飛禽,似青鷂,毛片不青;似鷺鷥,頂上無纓;似老鸛,腿又不紅:“想是二郎變化了等我哩!”急轉頭,打個水花就走。二郎看見道:“打花的魚兒,似鯉魚,尾巴不紅;似鱖魚,花鱗不見;似黑魚,頭上無星;似魴魚,鰓上無針。他怎麼見了我就回去了?必然是那猴變的。”趕上來,刷的啄一嘴。那大聖就竄出水中,一變,變作一條水蛇,遊近岸,鑽入草中。二郎因嗛他不着,他見水晌中,一條蛇竄出去,認得是大聖,急轉身,變作一隻朱繡頂的灰鶴,伸着一個長嘴,與一把尖頭鐵鉗子相似,徑來吃這水蛇。水蛇跳一跳,又遊入水中,卻變成一條花背大鱷魚,半浮在水面看着灰鶴,搖尾擊水。二郎情知是猴子變的,一時想不起能克鱷魚的動物,不如變回原形,來用彈弓擊打鱷魚。這呆站在水邊的灰鶴還沒來得及變回二郎原形,霎被鱷魚的尾巴搧中,象出弓的彈子一樣,被搧到澗溝的另一邊,直直的摔在水岸上。大聖急轉頭向對岸的灰鶴游去。二郎神負痛變回本身,唯恐游來的鱷魚再咬他一口,慌忙後退六七步,便往腰間踅摸彈弓。一摸不着,才知在變化前扔進了自家的陣營中。好二郎,隨手撿起一塊河牀石,暗運神功,起手向鱷魚砸去。大聖可不是呆子,石塊飛來時,他故意翻了個大水花,變作一隻尖嘴翠鳥飛向天空,翅膀扇動幾下,來到一片開闊地,落在一棵樹上。現了原形,拔下幾根毫毛,入口嚼碎,吐了出去,說聲“變!”一座土地廟現在那裡。廟門虛掩,裡邊有尊神像,旗杆故意豎在廟後,自家卻變作一個小人兒蹲在樹叉上等候。
卻說二郎神石塊出手,水中翻了個大水花,以爲砸中了鱷魚,等一會,水中卻不見動靜,鱷魚也不見了蹤影。二郎神思量道:“這猴頭被我砸到哪裡去了,難道又變化跑了?”急駕祥雲,起在一座山峰上,極目四下張望,卻哈哈大笑起來:“這下邊山嶴裡有一座孤廟,定是猴子變的,待我下去看看。”二郎神幾步飛下山,去到那山前,對着小廟連看了幾眼,心想道:“這猴子算有兩下子,但瞞不過我。這廟門是他的嘴巴,門扇是他的牙齒,神像是他的舌頭,兩邊窗櫺是他的眼睛。我也曾見廟宇,更不曾一個旗竿豎在後邊的,必是他的尾巴不好收拾,才立在廟後的。他是想哄我進去,他便趁機一口咬住,我怎肯進去?等我擡腳蹋落他的牙齒,撕裂他的猴嘴,掣拳搗瞎他的眼晴,踹斷他的尾巴。”身隨心動,二郎神便先來到廟後旗竿處,用手扳了扳,旗竿便晃了晃。往後退了一步,暗用神力於右腿上,擡腳踹向這旗竿。二郎原以爲這一腳非把旗竿踢斷不可,可這根竿子紋絲不動,就如踢在精鋼上一般。疼得二郎神直齜牙:“這猴尾巴還真結實。”大聖在樹上搖搖尾巴齜齜牙。二郎神廟後佔不到便宜,便來到廟前,站到右邊的窗靈前,抻虎拳,用九成的力道砸向櫺格子。本以爲這一拳能砸爛猴子的眼珠,洞穿猴子的眼框,哪料就如砸在繃緊的牛皮筋上,整個身子被彈出一丈多遠,兩腳勉強站穩, 道:“這猴子的眼珠子這麼有彈性?” 大聖在樹上擠了擠眼。二郎神來到廟門前, 因前兩次吃了虧, 只用左腳試着踢了踢左邊門扇, 門扇應力而開。二郎往裡看時,有一尊神胎坐在中間。不是山神,不是河神,卻是自已的塑像,還向他眨眼匝嘴。氣得二郎神只聲罵街:“遭瘟的弼馬溫,我不把你的猴腮踢叉我不姓楊!”大聖在樹上咧着嘴直撓腮。二郎神站定門與窗中間,拉開架式,嘴裡唸唸有詞,用神力於左腳上,閉着氣,猛向牆上踢去。本以爲這一腳不把整個小廟踢塌,也要把廟牆踢個大窟窿。奇怪的是,這牆就如一團軟棉花,一腳踢進去,卻就拔不出來了。二郎心想道:“這猴子腮內的唾液這麼黏,把我的腳都黏在猴腮裡了。”大聖在樹上張了張嘴,向廟前吐了一口唾液。那大聖的唾液就如一陣小雨,灑了二郎一身。二郎神道:“腳拔不出來,大晴天又下雨,有廟卻躲不了雨,真是見鬼了。”這二郎神越拔,腿腳陷的越深,馬上整個身子就要貼到牆上去了。真君才知這是猴子使的法術,驚了一身冷汗。只得咬定牙,使出全身力氣,狠命向外拔去。只聽“撲嗵”一聲,真君四肢朝天,躺在了廟前的地上。人雖離了廟牆,可靴子卻留在了廟裡,拍拍身子站起來,赤着腳直不敢進廟去拿。
那大聖現了原形,從樹上跳了下來,收了毫毛,小廟剎那間消失,只有一隻皮靴子在那空地上立着。猴王哈哈大笑道:“二郎,可知‘齊天大聖’ 不是虛名了罷。”真君惱羞成怒,大罵道:“該瘟的猴子,你敢忽悠二爺?等我取來兵器,咱倆大戰三百回合,不累死你誓不罷休!”一邊罵,一邊去拿靴子穿上。擡頭看時,哪有大聖的影子?只待駕祥雲起在空中,先回營寨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