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英雄傳》五十六、琵琶洞施情

卻說孫大聖正在攔阻那些婦女,忽聞得風響處,塵煙四起,他急忙扒開亂作一團的那些婦女,搶到馬前看時,已不見了師父,忙問道:“是甚人來搶師父去了?”沙僧道:“是一個女子,說什麼‘唐御弟我來救你。’我連臉也沒看清,師父就被他攝走了。”行者聞言,唿哨跳在雲端裡,用手搭涼篷,四下裡觀望。只見一陣灰塵,風滾滾,往西北上去了。急回頭叫道:“兄弟們,快駕雲同我趕師父去來!”八戒與沙僧,即把行囊捎在老二身上,響一聲,都跳在半空裡去。慌得那西樑女國君臣女輩,跪在塵埃,都道:“是白日飛昇的羅漢,我主不必驚疑,唐御弟也是個有道的禪僧,我們都有眼無珠,錯認了中華男子,枉費了這場神思。請主公上輦回朝也。”那女王淚漣漣的道:“只不知唐御弟被弄到了哪裡?也不知性命如何?”衆官道:“他的徒弟都是飛身羅漢,敢情沒事。”那女王只得上輦,簇擁着回城不題。

卻說孫大聖兄弟四人,騰空踏霧,望着那陣旋風,一直趕來,前至一座高山,只見灰塵息靜,風頭散了,更不知怪向何方。兄弟們按落雲霧,找路尋訪,忽見一壁廂青石光明,卻似個屏風模樣。三人牽着馬轉過石屏,石屏後有兩扇石門,門上有六個大字,乃是“毒敵山琵琶洞”。 八戒無知,上前就使釘鈀築門。行者急止住道:“兄弟莫忙,我們隨旋風趕便趕到這裡,尋了這會,方遇此門,又不知深淺如何。倘不是這個門兒,卻不惹他見怪?你兩個且牽了馬,還轉石屏前立等片刻,待老孫進去打聽打聽,察個有無虛實,卻好行事。”沙僧聽說,大喜道:“好!好!好!正是粗中有細,果然急處從寬。”他二人牽馬回頭。

孫大聖顯個神通,捻着訣,念聲咒語,搖身一變,變作蜜蜂兒,真個輕巧!你看他:

翅薄隨風軟,腰輕映日纖。

嘴甜曾覓蕊,尾利善降蟾。

釀蜜功何淺,投衙禮自謙。

如今施巧計,飛舞入門檐。

行者自門瑕處鑽將進去,曲曲彎彎,飛過二層洞門,只見前廳當中,端坐着一位女怪,左右列幾個綵衣繡服、丫髻兩揫的女童,都歡天喜地,正不知講論什麼的。這行者輕輕的飛上去,釘在那大廳窗格子上,側耳才聽。又見兩個總角蓬頭女子,捧兩盤熱騰騰的麪食,上廳來道:“姑奶奶,一盤是鹿肉餡的葷饃饃,一盤是鄧沙餡的素饃饃。”那女怪笑道:“小的們,攙出唐御弟來。”幾個綵衣秀服的女童,走進後洞,把唐僧扶出。那師父面黃脣白,眼紅淚滴。行者在暗中嗟嘆道:“師父中毒了。”那怪站起來,露春蔥,十指纖纖,扯住長老道:“御弟寬心,我這裡雖不是西樑女國的宮殿,不比富貴奢華,其實卻也清閒自在,正好唸佛看經。我與你做個佛伴兒,真個是百歲和諧也。”三藏不語。那怪道:“且休煩惱。我知你在女國中赴宴之時,不曾進得飲食。這裡點心兩盤,憑你受用些壓驚。等靜了心,咱再宴前相酌。”三藏沉思道:“我待不說話,不吃東西,此怪比那女王不同。女王因是人身,行動以禮;此怪乃是妖神,恐爲加害,奈何?四個徒弟,不知我困陷在於這裡,只有拖延時間,或可等到徒弟來救。”便開口道:“葷的何如?素的何如?”女怪道:“葷的鹿肉餡饃饃,素的是鄧沙餡饃饃。”三藏道:“貧僧吃素。”那怪笑道:“三朵兒,看熱茶來,與你家長爺爺吃素饃饃。”一女童果捧着香茶一盞,放在長老面前。那怪將一個素饃饃遞與三藏,三藏伸手接了。那妖道:“御弟哥哥,將那葷的遞給我。”三藏道:“貧僧一生忌葷,不敢用手觸摸葷食。”女怪笑道:“你早已破葷,還來這裡戲我?”三藏道:“我敢發誓!自我出孃胎,腥也不曾聞得一下,何來破葷?”那妖冷笑道:“你孕都懷了,還說不破葷?”三藏臉紅着道:“你怎知我懷了孕?那是我誤喝了子母河的水,纔有的胎氣,現已破除。與破葷有何關聯?”那怪道:“我有的是眼線,女兒國何時進了男人,還有我不知道的!你說破葷與懷孕沒關聯?”忙轉臉道:“六朵,過來。”就有一個蓬頭女子連忙走了過來,道:“姑奶奶,有何吩咐?”女怪道:“告訴你家長爺爺,你民家姊妹幾個?”那蓬頭女子道:“我一母同胞八個。”女怪道:“再告訴你家長爺爺,你母親因何死的?”蓬頭女子滴淚道:“生我第九個妹妹時,難產死了。”女怪道:“下去罷。”那女侍抹淚走了出去。三藏道:“他母親也是,爲何要生那麼多孩子呢?終因孩子傷了命。”女妖道:“他也不想多生孩子,可喝了子母河水就聚胎氣,因沒錢去買墮胎水,只好生了。”三藏道:“不喝子母河水,不就好了。”女妖道:“他想喝。”三藏道:“這是爲何呀?”女怪笑道:“御弟哥哥,你別揣着聰明裝糊塗,你喝那子母河的水時,沒有感覺?”三藏道:“有感覺,涼涼的,甜甜的。”女怪道:“就沒別的感覺?”三藏道:“就又涼又甜的感覺,特解渴。”女妖道:“來我告訴你感覺。”說着伸手抓住了三藏的手,握着不放,道:“御弟哥哥,看着我,可有喝子母河水的感覺?”三藏嚇的不敢說話,一個勁的閃手,卻又閃不開。

那大聖看在眼裡,恐怕師父亂了真性,忍不住,現了本相,掣鐵棒喝道:“妖怪無禮!”那女怪見了,口噴一道煙光,把大廳罩住,教:“小的們,收了御弟!”他卻拿一柄三股鋼叉,攔在大廳門口,罵道:“潑猴憊懶!怎麼敢私入吾家,偷窺我容貌。不要走,吃姑奶奶一叉!”這大聖使棒架住,且戰且退。二人打出洞外,就在那石屏外擺開了戰場。那怪見大聖兇猛,便使了個手段,呼了一聲,鼻中出火,口內生煙,把身子抖了一抖,三股叉飛舞衝迎。那女怪也不知有幾隻手,沒頭沒臉的滾將來。八戒在一旁看見道:“沙僧,這女妖用的是甚兵器?”沙僧道:“這兵器古怪,看不出。”就聽那女怪道:“孫悟空,你好不知進退!我便認得你,你是不認得我。那如來壓你幾百年,我可沒壓你。你去問問,那如來還怯我三分呢,你有臉跟我鬥?”大聖道:“你是哪路的英雄,我且不問,你只把唐長老送出來,咱井水不犯河水。”女妖道:“那御弟就要與姑奶奶成親,你還能要得走嗎?”八戒道:“好不羞恥。”女妖道:“就你大耳朵別說嘴,見了娘們,涎水能流成河。”大聖笑道:“想和我師父成親也不難,不過得拿出真本事,勝了我們兄弟四個再說。”女妖道:“咱就比劃比劃。”大聖道:“不比劃也可,只把師父送出。”女妖道:“我手下女孩多的是,隨便送幾個也可,就是不送唐御弟。”大聖道:“不送不行。”女妖掄叉刺了過去,道:“你別逼姑奶奶,那如來我還不放在眼裡,何況他手下敗將?”大聖擡棒攔了鋼叉,怒道:“你敢辱我? 看棒!” 兩人說着戰在一起,這一場怎見得熱鬧:

女怪威風長,猴王氣概興。那一個手多叉緊煙光繞,這一個性急兵強霧氣騰。女怪只因求配偶,男僧怎肯泄元精。陰陽不對相持鬥,各逞雄才恨苦爭。陰靜養榮思動動,陽收息衛愛清清。致令兩處無和睦,鋼叉鐵棒賭輸贏。這個鐵棒力接力,那個鋼叉丁對丁。毒敵山前兩不讓,琵琶洞外雙無情。那一個喜得唐僧諧鳳侶,這一個必隨長老取真經。驚天動地來相戰,只殺得日月無光星斗更。

二個鬥罷多時,不分勝敗。女妖道:“潑猴,姑奶奶的叉法如何?”大聖道:“還說得過去,若與老孫的棒法相比,還欠點火候。不過要警告你一句,我不喜歡別人潑猴、潑猴的叫,你在我面前也稱不起奶奶。”女妖笑道:“不叫你潑猴也可;等我與你師父拜了堂,你不叫姑奶奶,總也要稱呼師孃罷。”八戒道:“國王把喜酒都給喝了,還沒成事;你連喜酒都沒有,莫想好事。”女妖笑道:“胖徒兒說的也是,等會姑奶奶就給你酒喝。”大聖道:“臉皮還真厚,誰是你徒兒?再胡扯,我鐵棒就下狠力了。”女妖道:“下狠力又如何?姑奶奶侍候住了。”大聖道:“十招之內,我能叫你拖叉而逃;你若逞強不逃,十五招之內,我叫你躺在我的棒下。”女妖怒道:“姑奶奶偏不在十五招內躺在你的腳下。”二人重抖精神,各增力道,比剛纔更一番兇狠,到六回合頭上,大聖就佔了上風,招招逼女妖退讓。那女妖將身一縱,使出個倒馬毒樁,不覺的把大聖頭皮上紮了一下。行者叫道:“苦啊!”忍耐不得,負痛敗陣而去。那怪得勝,不追趕大聖,收叉回洞,吩咐小的緊關洞門不題。

且說行者一手收了鐵棒,一手抱頭,皺眉苦臉,叫聲“厲害!厲害!”八戒忙跑過去問道:“哥哥,你怎麼正戰到好處,卻叫苦連天的退了下來?”行者抱着頭,只叫:“疼!疼!疼!”沙僧也跑來道:“想是大哥頭瘋發了?”行者跳道:“不是!不是!”八戒道:“哥哥,我不曾見你受傷,卻頭疼何也?”行者哼哼的道:“了不得,了不得!我與他正然打處,他見我破了他的叉勢,他就把身子一縱,不知是件什麼兵器,着我頭上紮了一下,就這般頭疼難禁,故此敗了陣也。”八戒笑道:“只這等靜處常誇口,說你的頭是修煉過的,卻怎麼就不禁這一下兒?”行者道:“正是,我這頭,自從修煉成真,盜食了仙酒,老子金丹,大鬧天宮時,又被玉帝差神將處斬,刀斧錘劍,雷打火燒,及老子把我安於八卦爐鍛鍊一十四日,俱未傷損。今日不知這小妞用的是甚兵器,把老孫頭弄傷也。”沙僧道:“你放了手,等我看看,莫破了。”行者道:“不破!不破!”八戒道:“我去女兒國討個膏藥你貼貼。”沙僧道:“這不腫不破,怎麼貼得膏藥?”八戒笑道:“哥啊,我的胎前產後風病倒不曾有,你倒弄了個腦門癰了。”沙僧道:“三哥且休取笑。如今天色晚矣,大哥傷了頭,師父也不知甚樣,怎的是好?”行者哼道:“師父沒事。我進去時,變作蜜蜂兒,飛入裡面,見那女怪坐在洞廳中。少頃,兩個丫環捧兩盤饃饃:一盤鹿肉餡,葷的;一盤是鄧沙餡,素的。又着兩個女童,扶師父出來吃一個壓驚,又要與師父做甚麼佛伴兒。師父始初不與那女怪答話,也不吃饃饃;後見他甜言美語,不知怎麼,師父就開口說話,卻說吃素的。那妖妞就伸手遞了那個素的給師父,師父接了。妖妞卻叫師父遞那葷的給他,師父不遞,說怕破葷。那女妖卻說師父早已破了葷,師父回說自出孃胎,也不曾聞得腥味,怎已破葷?那妖說師父孕都懷了,不就破了葷。”八戒哈哈大笑道:“好玩,這女妖好玩!說的還真入道道。你想呀,猴哥,男女親熱了,才能懷孕,說師父動了葷,有些道道。”沙僧笑道:“三哥不也懷了孕,動了葷?”八戒道:“我本就不忌什麼大葷小葷,天天葷纔好呢。比起師父,我這叫無念一身輕。”大聖接着道:“師父說是誤喝了子母河的水,才懷的孕,跟破葷沒什麼關係。那妖說是女人都想喝子母河裡的水。”八戒接話道:“是想生孩子唄。”大聖道:“那妖說卻不是爲生孩子,反而都怕生孩子。”沙僧接話道:“這話說的奇怪,怕生孩子就別喝那子母河裡的水得了。”大聖道:“師父也是這樣說的。那妖卻說,若有人喝那水時,卻有一種感覺。”八戒道:“有感覺,涼絲絲,甜蜜蜜的。”大聖道:“師父也是這樣說的。那女怪卻說還有一種感覺,師父尋思時,他就伸手握住了師父的手。一邊緊握,一邊問師父,是不是有喝子母河水時的感覺。師父卻不說話,臉紅着只是往後縮胳膊。我怕師父亂了性,就現了原形,掣鐵棒與女妖打了起來,一直打到這洞外。”沙僧笑道:“三哥,喝子母河水,有沒有握手的感覺?”八戒道:“這女妖還真說到刀刃上,喝水時,是有怪怪的感覺。當時只是不注意,現在回頭想想,比握手的感覺還要妙。”大聖道:“不好!如果妖怪回去,再與師父言來語去,只怕師父着了他的套,亂了自己的性。”八戒道:“師父若與國王結了婚,我們兄弟卻有奔頭;若與這妖怪結婚,我們卻是撞了牆,還要叫女妖一聲師孃。”說着,拿鈀就要築門,沙僧攔住道:“三哥別性急。”八戒道:“我可不願師父在這妖洞裡失身,咱要把一個囫圇師父留給白骨夫人。”沙僧道:“一是天已昏黑,二來大師兄頭疼,弄上來咱弟兄倆戰不過他怎處?”八戒道:“莫管什麼昏黑半夜,且去他門上索戰,嚷嚷鬧鬧,攪他個不睡,莫教他捉弄了我師父。”大聖道:“頭痛,我是與他戰不得。”沙僧道:“我們夜裡給他嚷嚷鬧鬧,惹火他了,若殺了師父怎處?再者,我師父是個真僧,決不以色空亂性。且就在峰壁下背風處,我們安心睡一夜,養養精神,待天明再作理會。”遂此,三兄弟挑擔牽馬,找個背靜處,襯了枯草,散了鋪蓋,安歇不題。

卻說那女怪放下兇惡之心,重整歡娛之色,叫:“小的們,叫洞門看緊了。”又使兩個支更,防守行者,但聽門響,即時通報,卻又教:“四朵,五朵,將臥房收拾齊整,拿燭焚香,再弄來幾個精緻素菜,一壺甜酒,把你御弟爺爺攙來,我與他把酒言歡。”不一會,弄得停當,兩個女童就把長老從後邊請出,讓進臥房的明間。那女怪弄出十分嬌媚之態,攜定唐僧,坐在桌前,道:“常言‘黃金未爲貴,歡樂值錢多。’且和你喝幾杯香甜小酒。”那女妖斟了一杯葡萄酒,雙手遞向唐三藏,長老只得接了,又隨手放在了桌上。那怪道:“御弟,這就是你家,一洞丫環隨你發號示令,連我你都能支使。還不喝了這杯酒?”說着又往三藏碗碟里加菜,道:“這都是素淨小菜,請哥哥品品口味,是香是辣,是鹹是淡,若不順口味,我叫他們重新做來。”那長老咬定牙關,聲也不透。那女妖沒奈何,自斟自酌了幾杯,就來攙長老。長老欲待不去,恐他生心害命,只得顫驚驚,跟着他步入裡間,只聞得一股幽香。卻如癡如瘂,哪裡敢擡頭舉目,更不曾看他房裡是甚牀鋪幔帳,也不知有甚箱籠梳妝。那女怪說出的雨意雲情,亦莫然無知。好和尚,真是那:

目不視秀色,耳不聞玉音。他把這錦繡嬌容如糞土,金珠美貌若灰塵。一生只愛參禪,半步不離佛地。哪裡會惜玉憐香,只曉得修真養性。那女怪,活潑潑,春意無邊;這長老,死丁丁,禪機有在。一個似軟玉溫香,一個如死灰槁木。那一個,展鴛衾,淫性濃濃;這一個,束褊衫,丹心耿耿。那個要貼胸交股和鸞鳳,這個要面壁歸山訪達摩。女怪解衣,賣弄他肌香膚膩;唐僧斂衽,緊藏了糙肉粗皮。女怪道:“我枕剩衾閒何不睡?”唐僧道:“我頭光服異怎相陪!”那個道:“我願作前朝柳翠翠。”這個道:“貧僧不是月闍黎。”女怪道:“我美若西施還嫋娜。”唐僧道:“我越王因此久埋屍。”女怪道:“御弟,你記得‘寧教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嗎?”唐僧道:“我‘修真養性礪佛志’, 怎肯歡愉一時把戒破。”

他兩個散言碎語的,直鬥到半夜,唐長老全無動念。那女怪聲聲言言不放,這師父只是老老成成的不肯,直纏到有四更時候,把那怪弄得惱了,對着唐僧大罵道:“蠢豬,傻驢,呆雞,連如來都深揞風月,你卻裝憨賣呆。罷!罷!罷!”又大聲叫:“小的們,拿繩來。”可憐將一個心愛的人兒,一條繩捆的像個猱獅模樣。又教拖在外邊,卻吹滅銀燈,倒頭歸寢。

一夜無詞,不覺的雞聲三唱,那山坡下孫大聖欠身道:“頭已不疼,只是有些作癢。”八戒笑道:“癢便再教他扎一下,何如?”行者啐了一口道:“放!放!放!”八戒又笑道:“放!放!放!我師父這一夜倒浪!浪!浪!”沙僧道:“且莫鬥口。天亮了,快趕早兒捉妖怪去。”兄弟們忙收了鋪蓋,挑擔牽馬,轉山坡,來在石屏之下。行者道:“你兩個在此立定,且等我下去看一看情形再說。”好大聖,轉石屏,別了兄弟,搖身變做個麻蒼蠅兒,真個秀溜!你看他:

翎翅薄如竹膜,身驅小似花心。

手足比毛更奘,星星眼窟明明。

善自聞香逐光,飛時迅速乘風。

將來剛壓定盤星,可愛些些有用。

輕輕的飛過門去,見那門裡有兩個丫環,頭枕着綁鈴,正然睡哩。卻到廳上觀看,那妖精原來弄了半夜,都辛苦了,一個個都不知天曉,還睡着哩,卻不見一人。繼續往後飛,隱隱的聽得唐僧聲喚。忽擡頭,見那偏洞裡,桌角下,四馬攢蹄捆着師父。行者輕輕的釘在唐僧頭上,叫:“師父。”唐僧認得聲音,道:“悟空來了,快救我命。”行者笑道:“夜來好事如何?”三藏咬牙道:“我寧死也不肯如此,他就把我捆在這裡,你千萬救我取經去也。”他師徒們正然回答,早驚醒了那個妖精。一覺翻身,只聽見“取經去也” 一句,他就滾下牀來,厲聲高叫道:“好夫妻不做,卻取什麼經去?”

行者慌了,撇卻師父,急展翅,飛將出去,現了本相,叫聲“兄弟。”那呆子笑道:“那話兒成了否?”沙僧道:“三哥就光往歪處想。”行者道:“不曾,不曾!師父被他摩弄不從,惱了,捆在那裡,正與我訴說前情,那怪驚醒了,我慌得出來了。”八戒笑道:“好!好!好!還是個囫圇身,我們救他去。”沙僧道:“三哥這話說的,怎麼爲囫圇身?若身子不囫圇,就不救了?”八戒道:“你哪裡懂得風月,若那話成了,他和女怪就是夫妻,你恩我愛,再救他出洞,咱就是不孝徒弟!”說着,拍了拍手,又道:“大師兄,請你守着行李,一邊觀戰,看我老豬的;沙僧,等我鬥不過那怪時,你也上,這叫‘二郎擔山’。” 沙僧笑道:“怎叫二郎擔山?”八戒道:“這有啥好解釋的,兩個男人鬥一個女人,就叫二郎擔山。”呆子粗魯,不容分說,舉釘鈀,望他那石頭門上盡力一鈀,唿喇喇築做幾塊。唬得那幾個枕梆鈴睡的丫環,往洞裡跑去。跑至二層門外,叫聲“開門!前門被和尚們打破了!”那女怪正出房門,只見四五個丫環跑進去報道:“姑奶奶,前門被唐爺爺的徒弟打破矣!”那怪聞言,即忙叫:“小的們,快燒湯洗面着妝!”叫:“把御弟擡在洞深處收了,等我打他去。”好妖精,收拾一通,走出來,舉着三股叉罵道:“潑猴,野彘,老大無知!你怎敢打破我門!”八戒扶鈀笑道:“一個女的,說起話來,粗聲粗氣,罵起人來,如口噴糞,難怪老大嫁不出去。”女妖道:“你說我粗聲粗氣,姑奶奶比你說話溫柔多了。你無故築破我的府門,還不讓我罵你?”八戒道:“若你不搶來師父,我何苦要築你的門!”女妖道:“你一個臭男人,哪裡知道我們女人的艱難。這樣好的一個男人,我若不搶,我就是傻子。你到女兒國去挨門問問,看哪一個不願嫁給唐御弟!”八戒道:“我師父是真和尚,是金銀鑄的身兒,你莫想好事。我奉勸你,趁早送上來。”女怪道:“看你胖乎乎的,原來是個豬腦子。”沙僧忙笑着接話道:“你兩個都是豬腦子。”女怪道:“我爲何是豬腦子?”沙僧道:“那你爲何說我三哥是豬腦子?”女怪道:“你們一窩子豬腦子,幾個五大三粗的爺們,不思量着乾點正事,碰頭磕額的,去取那做媒子都點不着的破紙卷子,可不是傻到家了!”八戒退兩步道:“沙僧,這嘴仗我打不過他,還是你來罷。”女怪哈哈大笑道:“把你的師父留給我罷,不上二年,我給你生幾個小兄弟,你們好好領着他們玩。”沙僧罵道:“潑魔怪,好不要臉,想男人是不是想瘋了。”說着,搶兩步掄杖就打,女怪不慌不忙,抻叉迎了上去,兩個人,就着地勢拚殺起來。呆子早已手癢,抖了抖精神,拿着釘鈀,也擁了上去。女妖冷笑道:“好!好!蠢豬蠢牛一起上,姑奶奶也是不怕。”說不了,口吐生煙,鼻出飛火,霎那間,身上就有好多隻手,掄着三股鋼叉,影影綽綽的叉向二人。這一場戰,也驚人也。有詩爲證,詩曰:

鋼叉對杖鈀,分毫不得差。

前邊杵寶杖,身後排釘鈀。

一杆三股叉,四面舞飛花。

三樣神兵器,賭鬥是兩家。

三人戰有二十個回合,不分勝敗,所謂“棋逢對手”。 那呆子咧着嘴,咪着眼,越戰越有精神。女怪早已心中不自在起來,便迎着八戒連杵兩叉,呆子就忙躲閃,卻不知嘴脣上,被什麼紮了一下,疼痛難忍,捂了嘴,拖鈀而去。沙僧獨自一人,與女妖又苦戰了十個回合,就有些力怯,也只得拖杖退下。女妖也不強戰,便得勝迴歸洞府,叫小的們搬石塊壘迭了前門不題。

卻說八戒坐在行李上,捂着嘴,哼個不停,悟空卻在身邊打趣。沙僧拄着寶杖,喘着粗氣道:“三哥哼怎的?”八戒道;“了不得!了不得!疼!疼!疼!”大聖笑道:“他昨晚咒我是腦門癰,今日卻也弄做個腫嘴瘟了。”八戒哼道:“難忍!難忍!疼得緊!厲害!厲害!”沙僧道:“這女怪委實厲害,只不知是什麼精怪。”大聖道:“我昨日跟他賭鬥時,他說連如來都怯他三分,可知來歷不淺。”沙僧道:“我和三哥與他賭鬥時,沒看出他的身影?”大聖道:“大概是蠍子、蚰蜒、蜈蚣、蜘蛛、馬蜂之類。”沙僧道:“這女妖這麼厲害,如何救得師父?”八戒捂着嘴,哼道:“莫想救師父,連猴哥都戰他不過。”大聖笑道:“誰說我勝不了他?只是不忍打殺他。”沙僧道:“這是爲何?”大聖道:“他並無害師父之心,他若想害師父,他就可赤身裸體的摟着師父。師父戒持一時,他就摟一時;師父戒持兩時,他就摟兩時,難道師父是鐵打的!若師父實在不從,他就可把師父弄死,就像女兒國裡的人,割下肉做香囊。這怪只是甜言蜜語的誘師父,想做長遠夫妻。還有,這妖與如來有些淵源,更不能打殺他。”沙僧道:“不打也不是,打也不是,怎處?”大聖道:“有一個辦法。”八戒哼道:“猴哥最會賣關子,還不快說一說。”大聖道:“偷呀!到夜深人靜時,我和八戒進洞,把師父背出來不就得了。”八戒揉揉嘴脣,哼道:“饒了我罷,猴哥!我這嘴被那婦人再弄一下,就死定了,還是叫沙僧去背妥當。”

弟兄們正說話,只見兩個老媽媽兒,一前一後,左手都提着一個青竹篾籃兒,自南山羊腸道上挑菜而來。八戒道:“造化,好造化。”沙僧道:“來了兩個老媽媽,你造化啥?”八戒道:“咱兄弟幾個的肚子有造化。這兩個媽媽的家離這必不遠,我們去他家不就有飯了。”說話間,兩個媽媽已走到跟前。八戒上前施禮道:“女施主,貧僧有禮了。”說着,一手捂住嘴,一手在胸前閃了兩下。老媽媽們忙後退了兩步道:“嚇死俺了,這女兒國裡怎麼有這樣醜的和尚?”八戒哼道:“是有些不俊,可心地都善良。”媽媽問道:“你們和尚挑擔牽馬的,在這荒山野嶺上幹啥?”八戒哼道:“俺是大唐差往西天竺取經的和尚,連馬一行五衆,路過女兒國。俺的師父唐三藏法師,被一個女妖攝進了這個琵琶洞,說要拜堂成親,我們弟兄幾個向他討要師父哩。”後邊的那個媽媽忙問道:“你師父和女妖可拜堂了?”八戒亨道:“早哩,八字還沒一撇,我師父耐着性子不從,女怪正在勸化哩。”後邊的媽媽似乎鬆了一口氣,道:“還好!聽說和尚是不能結婚的。”八戒道:“不知師父能撐持多久,我們弟兄四個也很擔心。”媽媽道:“還有個徒弟哪去了?”沙僧道:“都在這裡。”媽媽道:“明明是三個呀?”八戒指着坡邊啃草的白馬道:“那個,是老二!你別說,我們弟兄四個,數他的學問最高,會作古詩哩!”後邊的媽媽抿嘴光笑不說話,前邊的媽媽問道:“你弟兄怎不去救師父?”八戒道:“怎麼不救?戰了兩場!這妖不知使的是何兵器,我和大師兄都被他刺了一下,疼的狠呢,咦!疼!疼!”媽媽道:“我幫你去救唐三藏可好?”八戒哼道:“不好!我還想吃你家的飯呢。”媽媽道:“救了你師父,一起到我家去吃飯。”八戒道:“進了這洞,你哪裡還出得來。”媽媽道:“怎麼出不來?”八戒道:“不叫你當伴娘,就叫你撒喜糖;不叫你當燒火的助廚,就叫你忙着掃地擦窗。”媽媽笑道:“好會說話的和尚。”八戒道:“不是我的嘴脣被紮了一下,我的兩個嘴皮子纔好使呢!”媽媽道:“還疼嗎?”八戒哼道:“疼!疼!疼得緊哩!”說着哼嘰起來。前邊的媽媽便從衣兜裡掏出一個小白瓷瓶來,把塞子拿掉道:“把嘴伸過來。”呆子如聽妙音,忙鬆手把嘴伸了過去。媽媽便往八戒嘴脣上滴了兩滴藥水,用手抹了抹,道:“一會就好了。”說着就要合塞,大聖笑着近前道:“別忙,也給我滴兩滴。”說着,彎下腰,用手指了指着頭疼處。媽媽也不說話,擡手便往大聖頭上滴了兩滴藥水,用手抹了三四下,就又往上滴了兩滴,又用手抹起來。另一個媽媽忙止住道:“姐姐,這藥水抹不得多。”媽媽忙笑着止手合塞,把瓶裝進兜裡道:“這小和尚入毒深,多抹兩滴也無妨。”八戒推大聖一把道:“還彎腰怎的,媽媽早給上好了藥。”大聖笑着直起了身,也不說話,依舊回到一塊大石邊坐下。

一個老媽媽謂另一個老媽媽道:“妹妹,咱兩個誰下去救長老?”另一個媽媽道:“怎勞姐姐大駕,我去救!”媽媽又對着大聖道:“那小和尚,我這妹妹幫你兄弟去救你師父,可願意?”八戒搶話道:“願意!一百個願意!若這位媽媽出不來,再叫猴哥救他。”媽媽笑道:“這樣說,俺倆是多餘的了?”八戒道:“哪裡多餘!俺兄弟正不知和女怪怎樣打交道哩!”另一個媽媽把竹籃放下,走到妖洞門前,擡腳把壘塞的大石踢開,嚇得把門的哄一聲都跑了進去。媽媽也不言語,健步往洞裡走去。八戒舔嘴咂舌道:“媽媽是鐵腳功。”媽媽道:“俺這女兒國可好?”八戒道:“好便好,我們只是有些身單力薄。”媽媽笑道:“外來的和尚說話,聽着就費勁。”八戒道:“不費勁。我師徒一行進皇城倒換關文,一街兩行,大大小小全是女人,差點沒把俺師徒幾個吃掉。嚇得師父猶叫‘八戒、沙僧護緊我。’可不是身單力薄?”媽媽笑道:“是身單力薄。”沙僧道:“三哥就會沒話找話。”八戒道:“媽媽,俺弟兄又飢又渴,何不救人救到底,去你家弄些吃的。”沙僧道:“三哥,你好意思累煩媽媽!幫救師父,咱就感激不盡了。不說叫籃子接下,叫媽媽坐一坐?”呆子勤快,上前接了媽媽的籃子,扶媽媽坐在一塊石條上。八戒道:“媽媽,你住的近,可知這妖怪旳來歷?”媽媽道:“有逃出的小女妖在村裡傳言,說這女怪原是一個蠍子精,慕靈山繁華,便拜倒在佛祖腳下,常聽佛祖說法。初也規規矩矩,潛心修行,佛祖還表揚過他,說他只要恆心不破,用不上二十年,就能修得菩薩身。誰知這妖內心淤結着一段**,時不時就往佛祖精舍裡跑,佛祖初還以爲他是問法,不當別意。這妖太過殷勤,端茶遞水,總愛有意無意的觸摸一下佛祖。佛祖乃金鋼之軀,可是他能憾動的,就警告他以後無大事不許再進精舍。這妖哪裡聽得,繼續我行我素。那日午後,他又進精舍,要佛祖給他講佛家八戒。當講到淫字時,他就跟佛祖辯論,越辯越不成話,被佛祖不合推了一把,他就轉過鉤子,把佛祖手指上紮了一下,離寺而去。佛祖大怒,即着金剛拿他,他就躲在這女兒國毒敵山了。”八戒道:“不消說,我這嘴上也是鉤子鉤的。”媽媽道:“他與人賭鬥的兵器是一柄三股鋼叉,那是蠍子精生成的兩隻鉗腳。扎人痛者,是尾上一個鉤子,喚做‘倒馬毒’。” 八戒道:“厲害!厲害!爲何媽媽不怕他?”媽媽道:“你嘴還痛嗎?”八戒摸了摸嘴,笑道:“咦!不疼了。”沙僧道:“媽媽的藥水是專能克蠍子毒的。”媽媽道:“我祖上是中醫,對蠍子、馬蜂、蜘蛛、山蛇的毒汁,有精深的研究,配有克毒之藥,所以不怕。我妹妹身上帶的就是一種以毒克毒的藥水,不一會,那怪就會被制服,還你一個唐三藏。”沙僧道:“你救了師父,俺師徒怎謝好你家呢?”八戒道:“好說,叫師父給他家唸經,猴哥給他家擔水,你給他家劈柴,老二給他家磨面,我去地裡給他家收種莊稼。”媽媽道:“不須你們勞動,取經的路上多做些善事好了。”弟兄倆你一句我一言的與媽媽說着閒話。

約有半個多時辰,進洞的媽媽還不見出來,行者就有些坐不住,站起道:“老三,我與你進洞看看。”那呆子就整直裰,拿趕釘鈀,跟大聖就要進洞,只見媽媽滿身是血,揹着個歪頭不動的唐僧走了出來。呆子忙扔了釘鈀,和沙僧把師父接了下來,放在平地上,滴淚道:“師父呀!你怎麼活着進去,死着出來呢?你不要徒弟了?你不取經卷了?”大聖忙拽了八戒一把道:“莫哭!莫哭!”媽媽道:“這長老是昏迷過去的,無大礙。我已毒淨了洞裡的妖怪,在裡邊放了火,毒煙馬上就要冒出來,這裡久坐不得。”說不了,一股黑煙從洞口溢出,刺鼻難聞。沙僧忙把師父抱到馬上趴好扶着,八戒挑了擔,大聖前邊牽馬引路,兩個媽媽跟在後邊,奪路下山而去。

沙僧道:“媽媽,你滿身是血,能不能走路?”媽媽笑道:“我又沒受傷,這滿身是蠍子血噴的。”那呆子挑着擔,走着急路,也不安穩,還要伸手去媽媽身上摸一摸血漿。媽媽道:“莫摸,這血有毒。”呆子是毒怕的,聽一個“毒”字,忙縮了手。沙僧道:“媽媽,講一講如何救的我師父?”媽媽道:“我進得二門裡,那妖正在廳上撕扯你的師父,被我大喝一聲,他就把長老推跌到裡邊,持叉向我刺來。我就拿出藥水向他撒去,他知剋星來了,不與我相持,一羣小妖護着,入了裡洞,緊閉了石門。我連砸他三道石門,進到了最裡邊。先是小妖相敵,被我一一毒死。我四處相看,卻不見妖女和你的師父。我就一個小洞一個小洞尋覓,終於在一個小倉庫裡,找到了妖女,他正摟着昏迷不醒的長老親呢。我又大喝一聲,他就舍了長老,與我拚命,被我半瓶藥水潑在身上,霎時毒發身亡,還濺了我一身血。我就背了你師父,放一把火,先跑了出來。”八戒正要接話,只聽趴在馬上的三藏道:“悟空救我。”八戒笑道:“好了,師父還了陽。”忙都停了腳步,把唐僧扶下馬,倚着樹坐下。唐僧睜眼看時,有兩個老媽媽在側,就問道:“徒弟,這兩位媽媽是誰?”八戒道:“是這位媽媽,把你從洞中背出來的。”唐僧拍了拍頭,就想起了前事,拱手道:“謝謝老媽媽救命之恩。那女妖在廳上正戲言逼我就範,可巧媽媽進去,大罵他一聲,那妖怪就狠推我一把,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媽媽身上這麼多血,可是受傷了?”呆子道:“媽媽沒受傷,身上都是蠍子噴的血。”媽媽道:“前邊就是岔道,也不邀你師徒進村了,恐一村老幼圍觀,咱就別過。”話了別,兩個媽媽拐道往北去了。唐僧被八戒、沙僧攙定,只看不到兩個老媽媽的身影,纔回轉身來。

沙僧便去崖邊,先給師父接了一鉢泉水,唐僧喝了幾口道:“徒弟呀,趕快下山,這裡不是停留之處,恐又被逮進洞中。”沙僧道:“那媽媽早把洞中妖怪毒死了。”沙僧便把他們兄弟如何與蠍子精打鬥,如何被蜇,如何遇到媽媽,媽媽如何相幫,說了一遍。三藏滴淚道:“這女妖縱然有錯,也不至於死呀!悟空,你和八戒去把他掩埋了罷。”八戒道:“已在洞中火化了。”唐僧就不言語,示意上馬,悟空便把他扶上馬去。沙僧挑了擔,呆子牽了馬,大聖前邊引路,順着路徑,師徒一行下山而去。大聖回頭看時,猶見長老眼有淚花,口中誦經不止。正是:割斷塵緣離色相,推幹金海悟禪心。畢竟不知何時出離女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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