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緩緩走上臺階的,正是消失了四十多年的雲翔,許久不見,他仍是如同當年一般高大、自信,身上的衣服看起來有些破爛,卻並不能阻擋住他骨子裡的英氣,只有眼底多出的那一分滄桑和疲憊,似是在訴說着他這些年所遭受過的苦楚。
對胡寧來說,也許雲翔的身份不僅僅是口中的那一聲叔叔,更像是一聲父親。他已是撲上前去,抓着雲翔的雙臂,上下打量了他半天,泣不成聲地道:“雲叔叔,你是何時回來的?”
雲翔笑道:“今早剛回來,本想進長安城吃上一頓好的,大老遠就看到這氣勢不凡的香榭閣,遇到了不少老熟人,又聽說你要來宴請好友,便專程上來看看。怎麼,你包下了偌大的香榭閣頂層,就用一點粗茶來宴請好友,也未免太過寒酸了吧?九娘,上菜。”
話音一落,便聽得下面胡九娘應了一聲,接着,在胡寧的目瞪口呆之下,她親自帶人捧了十餘道好酒好菜,滿滿地擺了一桌,又對着雲翔笑盈盈地行了一禮,方纔轉身又退了下去。
雲翔哈哈一笑,拉着胡寧來到桌前坐下,又對着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袁守誠擺擺手道:“你就是袁守誠兄弟嗎?咱們也算同屬鬼谷一脈,請入席。”
袁守誠一愣,起身來向雲翔行了一禮,道:“閣下想必就是雲蟾大聖了,在下袁守誠,見過雲先生,早年便聽過先生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類凡俗,沒想到今日竟是先生迴歸中土之日,實乃可喜可賀,今日在下便不叨擾先生的雅興了,師弟,你我之事改日再敘,告辭。”
說罷,他轉身就走,似乎生怕惹上了麻煩。這雲翔當年在三界中兇名赫赫,他自然也是知道的,當然不願與這種人物扯上什麼干係。
雲翔聞言頓時一皺眉,隨手拿起一根筷子,在碗上一敲,發出叮地一聲脆響,方纔淡淡地道:“雲某今日重返中土,正是心情舒爽,難得請人吃飯,袁兄弟難道非要掃了雲某的興致不成?”
袁守誠耳中聽得碗筷相撞那叮地一聲輕響,只覺得眼前一花,周遭的景象瞬間便已發生了變化。定睛看去,眼前卻已變成了一座山峰頂端,雲翔的酒席位於正中,四周都是懸崖峭壁,距他只有半步之遙,又哪裡還有什麼離開的通道?
雲翔又拿起一隻空碗,朝着他身前擲去,那碗頓時沿着峭壁滾落而下,足足過了五六息,方纔傳來了碎裂之聲,足以見得,眼前這一切並非是簡單的障眼法。
袁守誠早已聽過師門中有絕頂幻術,可以亂假成真,他不知破解之法,也不敢輕易以身犯險,只得苦笑一聲,道:“既然先生誠意相邀,在下焉敢不從?”說着,便乖乖地走回桌前坐了下來。
雲翔笑着一指滿桌的菜餚,道:“這可是香榭閣頂級廚子的手藝,便是在整個大唐也難得吃到,我雖然早上已經吃過了一頓,現在聞着香味卻已經餓了。算起來,這些年可真是餓得夠嗆,大家不必客氣,請!”
說着,他自顧自地夾起些菜餚享用了起來,袁守誠與胡寧面面相覷,卻也猜不透雲翔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只得各自拾起筷子隨便吃了幾口。
雲翔自顧自地將那滿桌菜餚吃了大半,又端起酒杯敬酒,待得三人滿飲一杯後,他才笑道:“現在,咱們可以聊聊你們二人那試煉之事了吧?”
袁守誠聞言心中一緊,忙道:“雲先生,師門有規矩,試煉之事不得外人插手,莫非先生打算出手壞了規矩不成?”
“插手?”雲翔搖頭笑道:“袁兄弟,你應當知曉,以雲某的脾氣,若是真想插手你們二人的試煉,沒有比殺了你更簡單的辦法了。”
“什麼?”“雲叔叔!”袁、胡二人齊齊吃了一驚,已是站起了身來,胡寧擋在雲翔前方,生怕他對袁守誠出手,而袁守誠則是翻手取出了一片殘破的龜甲,滴溜溜地在手中轉動了起來。
“坐回去!”雲翔輕叱一聲,伸手向前一抓,不知怎的,那龜甲居然便已落到了他的手中,二人根本無法看清他究竟是如何出手的。
袁守誠大驚失色,一捏手訣,那龜甲頓時轉動得更加快了,似要掙脫他的手掌一般。
可雲翔卻是不慌不忙,伸手輕輕在上面一點,便有一片白芒逸散開來,仔細看去,那龜甲上不知何時居然開始凝結了一層寒冰,隨着那寒冰越來越厚,龜甲轉動的速度也是越來越慢,不過多時,便被凍成了一枚冰塊,根本沒了絲毫的力道。
“你......”袁守誠如遭雷擊,臉色一白,跌坐回了凳子上,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雲翔。而胡寧也慢慢坐了回去,口中兀自勸道:“雲叔叔,手下留情。”
雲翔拿着那上下龜甲打量了半晌,方纔道:“寧兒,這寶物與你那占卜用的錢幣法寶似乎是一套吧?”
胡寧點頭道:“正是,師尊將這兩件寶物分別賜給我們,正是作爲試煉的憑證,誰若輸了,便需交出寶物。”
雲翔點了點頭,隨手將那龜甲扔回了袁守誠面前,道:“難怪了,他老人家這試煉倒也有趣。袁兄弟,我不過是與你開個玩笑罷了,你也不必太過害怕。不過,你也需謹記,這三界之中,有許多你招惹不起的人物,若是一時說錯了話,便是鬼谷先師親至,只怕也是無可奈何。”
袁守誠哪還敢多說廢話,只得慌忙去接法寶,只是他的手指剛一碰到那冰塊,只覺得一股冰冷到了極點的寒意蔓延而來,嚇得他趕忙縮回了手,一臉憂色地又望向了雲翔。
雲翔卻好似沒有看到一般,自顧自地道:“剛纔聽你們說,你們的試煉,便是賭百年內誰是真龍天子?”
袁守誠面色僵硬地點了點頭,道:“正是。”
雲翔點頭道:“倒也有趣,現在看來,卻是你贏了,那真龍天子,可是李淵無疑?”
袁守誠再點頭道:“正是。”
雲翔笑道:“好,那我問你,這世間可有真龍天子,是被人逼着禪位的?”
這話一出,袁守誠臉色再變。要知道,自上古以來,但凡禪位者,大多其實也就是篡位換個好聽的說法而已,若是被人篡位,那自然就算不得真龍天子了。
他驚道:“你是說,李淵會被篡位?這怎麼可能?”
雲翔道:“怎麼不可能?我還知道,他不但會丟了皇位,還會被人軟禁至死,而且他的太子被人當衆所殺,卻都是敢怒不敢言。你信是不信?”
袁守誠略一沉吟,搖頭道:“雲先生,莫非你要親自出手干涉凡間帝王之爭?要知道,這可是天理不容之事啊。”
雲翔失笑道:“我哪有這個閒工夫?我只是要告訴你,你們的試煉,尚未結束,勝負猶未可知,你也不必高興得太早。至於寧兒,你也無需過早言敗,要知道,困獸猶鬥,何況在我看來,你的贏面還不算小。”
說完,他伸手輕輕在桌子上一拍,衆人眼前又是一花,便已再次回到了香榭閣之中。
只聽他又道:“行了,袁兄弟,咱們酒足飯飽,該說的話也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袁守誠一臉狐疑之色,又看了看桌上那冰封的龜甲,卻見雲翔伸手在那龜甲上拂過,上面的寒冰便已盡數消失。他慌忙將那龜甲收回,又匆匆向着雲翔行了一禮,便急匆匆地轉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