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了嗎?”
觀音尊者櫻脣輕吐,一字一頓道。
眼見佛門護法韋陀慘死於她的面前,而兇手卻要揚長而去,身爲佛門三大士之一的觀音尊者,就算所修佛法再如何精湛,道行再如何高。
但她也是一個人。
既然是人,爲什麼不能有怒火?
觀音尊者一襲白色紗裙,身姿高挑,縱然是以男子之身變化女相,體會長生真仙的高深境界,涅陰明陽。
但其人高貴聖潔的氣質,卻仿若從冬日茫茫雪山之中,流瀉的一縷陽光,溫暖柔和。
但這時,觀音尊者雪膩的臉頰上,卻有着萬年寒玉一樣的光芒,幽冷的出奇。
“宙空秘術?!”
觀音尊者眼見陸北就要消失在眼前,微微訝異地說着。
玉掌便是從楊柳玉淨瓶中捏起一截柳枝,向虛空連連揚去。
點點流光清漾,一下子就封鎖了近千里的虛空。
觀音尊者本想收回楊柳樹枝,卻見楊柳樹枝兀自脫手而出,懸浮在虛空之上,不停搖擺,似乎十分吃力。
而身形已經漸漸消失的陸北,卻是猛然一滯,藉助崑崙鏡施展出的時空轉移神通,被人生生打斷。
一股巨大的反噬向他涌起,陸北悶哼一聲,面色煞白,口鼻齊齊溢血。
可那雙清冽眼眸之中,卻赫然有着驚異的神采閃過。
“崑崙鏡。”
陸北低喚一聲,靈臺之中的先天至寶崑崙鏡突然放出道道通明藍紫寶光,試圖掙脫觀音尊者的神通截留。
二者一時間就是僵持下來。
“陸道友,你殺我佛門幾位弟子,貧僧留你不得。”
觀音尊者目光冷然,清聲說道。
宙空秘術又如何,在她面前,也一樣沒有資格逃跑。
飽含觀音尊者憤怒的一掌,耀眼光芒在空中幾次閃爍後,裹挾着海面上溼漉漉的水氣,向陸北打來。
輕飄飄,恍若風中柳絮,似乎威力乏乏。
然而,所過之處,下方霍然一空的海水,無不清楚地提醒在場衆仙,這一掌遠遠不止斷江截嶽那麼簡單。
化天地水行本源爲己用,這是極爲高明的水行神通。
但又不同於單一本源神通威力不足的弊端。
這一掌窮天地之變化,演水行之陰陽,以不朽金仙之尊,卻已然有着太乙金仙的威能。
畢竟,觀音尊者當年身爲慈航道人時,就已是一尊不朽金仙。
就算曾被削去三花五氣,壞去仙體,但這許多年來,觀音尊者投身佛門,以陰陽轉化之身,涅陰明陽。
其人一身神通手段已至無上之境,修持之法,就算隨意一擊,威能也幾近不可測。
見此,陸北心思凝重,目光狠辣之色一閃而過,反手一掌迎擊而上。
當然不是自不量力地去抵擋,而是於那掌心噴涌萬千靈光之中,現出一圖。
正是乾坤一氣浮生圖!
徐徐展開,一氣浮生。
“轟。”
陸北靈臺恍若被針扎一般,眉頭就是一皺,面頰蒼白如紙,額角有着冷汗滴滴沁下。
鮮爲人知,他先前強行御使先天靈寶和護法韋陀爭鬥。無論是防禦,還是攻殺,都並不是沒有付出任何代價。
不同於先天至寶崑崙鏡和他性命雙修,他還能稍稍御使,其他幾樣先天靈寶每一次御使起來,無不需要耗費海量法力和神念。
當然,還有真靈一定程度的折損,縱然微乎其微,但這代價也是極重了。
方纔他看似從容閒適,但其實早已外強中乾,苦苦支撐。
而觀音尊者先是打斷他的時空轉移神通,又是堪比太乙金仙的強橫一擊,更是讓他近乎油盡燈枯。
觀音尊者見陸北擋下一擊,微微驚異後,正待再次出手,卻見陸北冷聲道:“菩薩,這一掌,陸某記下了。”
說着,挽起楊嬋的玉手,一步朝虛空狠狠踏出,挺拔身形就是消失不見。
“咔嚓。”
而這時,飄浮虛空之上,用來定住時空的楊柳枝,突然斷成兩截,落了下來。
“又一件先天靈寶?”
觀音尊者面色冷漠地伸手輕輕接過斷成兩截的楊柳枝,將其放入玉淨瓶中。
不大一會兒,兩截楊柳枝的斷口之處靈光一閃,繼而恢復如常。
這太微道人何德何能,竟然可以擁有三件先天靈寶?
一件似乎是一座蓮臺靈寶,先前擋住了韋陀,方纔又運用靈寶擋下了她的攻擊。
定是先天無疑了。
另一件則是那方玉碑,若她沒有猜錯……就是乾坤道人的得道靈寶,先天無極碑。
至於第三件靈寶,應是方纔逃遁所用的先天靈寶。
念及於此,觀音尊者深深吸了一口氣,面上沉靜如水,目光幽幽,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螓首偏轉,掃了一眼在場心思各異的諸仙,望着韋陀隕落的地方,沉吟片刻。
“譁。”
伸手一招,一顆金色的舍利子,自海底破水而出。
“唉,韋陀,你爲他人護法一世,可也不知將來……有沒有人爲你護法。”
觀音尊者淡淡說着,面上並無多少悲傷之色,修到這等境界,自己的生死都已經看淡,更遑論他人的生死。
方纔她爲之深深憤怒的,並不是生死!
觀音尊者拿着韋陀所留的舍利子,感慨片刻,便是收斂神色,雲自足生,向西牛賀洲遁去。
洞庭龍君望着觀音尊者漸漸遠去的背影,良久之後,嘆了一口氣,道:“三界自此多事了。”
又轉眼見元青羅一臉神色懨懨的樣子,溫聲道:“青羅,隨爹爹一起回家吧。”
元青羅擡起頭,點了點頭。
百花仙子正待離去,卻被敖寸心遠遠喚住,也不知以神念傳音說了什麼,百花仙子狐疑地看了敖寸心一眼,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衆仙也漸漸散去,離開的同時,也將這個驚人的消息,傳往整個南贍部洲。
太微陸北之名,自今日開始聲名鵲起。
……
……
南贍部洲。
這是一個普通的村莊,這也是一個普通的午後。
村莊依山帶水,午後慵懶綿長。
村前兩行垂柳之畔,一條靜靜流淌的小溪,流水潺潺,波光粼粼。
幾頭水牛在小溪中,低頭飲水,不時搖起尾巴,驅趕蚊蠅。
“哞……”
就在這時,水牛突然仰起頭,叫了起來,四個碗口大小的蹄子翻飛,一時之間,踐踏的四周水聲啪啪作響。
“啪嗒。”
兩個人影自虛空跌落。
一個端莊妍麗,身穿宮裝長裙的少女,一臉慌亂地攙扶着身旁的青年男子,急聲道:“陸北,你沒事兒吧。”
“沒……沒事兒,調息一會兒就好了。”
陸北面色蒼白,輕聲說道。
其實,情況遠遠沒有他說的那麼樂觀,經過連番使用先天靈寶,不說法力和神念已經近乎乾涸,真靈都是有些渾渾噩噩起來。
而丹田之中,那一顆圓潤如意的金丹,更是一片死寂,光芒黯弱。
此刻的他就連放出神念探查路徑,遁入靈寶煉妖壺中修整,都做不到了。
楊嬋顯然看出了陸北情況不是太妙,嘴巴張了幾張,終究什麼都沒說,僅僅是沒好氣地瞪了陸北一眼。
繼而擡起頭來,放出自家神念,向四野探查。
“陸北,這裡好像是南贍部洲西陲的一處小村落,離着華山好像也不是太遠。”三聖公主楊嬋皺了皺柳葉細眉,明眸閃了閃,柔聲說道:“要不,你先隨我一起先回華山?”
“別,還是先隨便找個地方暫且落腳吧。”
陸北臉頰蒼白柔弱,有氣無力道。
楊嬋仔細地打量了雙眸緊閉的陸北,好似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嘴角撇了撇,輕輕嘆了一口氣,無奈道:“好吧。”
說着,將陸北的一條胳膊搭在雪肩,騰身而起,二人落在一條被石碾修理的分外平整的土路上,一步一步,向村中走去。
這時,天色漸晚。
眼前炊煙裊裊,身後夕暮暈紅,路旁的幾顆大樹上,偶爾幾隻蟬在低聲鳴叫,將臨的夏夜,實在是……靜謐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