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炳的話,你信幾分?”縣衙的側室當中,這縣君端坐於高椅上,左手端着一杯茶水,目光幽幽。
茶水當中,青綠的茶葉,在滾燙的水中打着旋,散發着一陣一陣的芬芳。
“職下一分也不信。”在這縣君的下首處,那王姓的牙將,坐得筆直,膝蓋併攏,雙手覆於其上。
“妖?怎麼可能。”
“若這小蒼山中有妖,他陳炳,又怎麼可能活着回來。”
“而且據他所言,他一刀幾乎是將那王蛇的蛇尾斬斷。”
“若真是妖,怎麼可能會這般脆弱?”
“以職下之見,妖之一說,不過是那陳炳進山無功,且又折損過大,恐失了莊中人心之故,才故意編造出來的說法。”
“哦?他們會信?”這縣君目光微微的晃了晃,然後端起手中的茶水,微微的抿了一口。
“平常情況,自然是不會信的,但若是這消息,乃是從縣君口中傳出,那就不一定了。”這王姓的牙道。
“不過縣君,那王蛇,職下倒是有幾分興趣了。”這王姓的牙將站了起來。
“大小四丈餘,又有無雙之猛毒。”
“只怕其距離患,也只有一步之遙了。”
“此次這王蛇,既然已經是見了血,只怕日後,兇性難抑,肆掠山林。”
“我山北縣,只怕也難免受其害。”
“還請縣君下令,職下願帶人入小蒼山中,將那王蛇生擒活捉,獻於縣君面前。”這王姓的牙將正對着那縣君,然後弓腰爲禮。
而在這側室的上方,端坐在高背椅上的那縣君,目光當中,也是流露出一絲意動的神色來,片刻之後,這縣君纔是將左手上的茶盞,放到了一旁的几案上,然後搖了搖頭。
“不妥,不妥。”
“縣君可是信不過職下?”
“縣中人馬雖少,但兵甲齊全,職下願立軍令狀。”看那縣君搖頭,這王姓的牙將,似乎極是不忿一般,漲紅了臉道。
“怎麼會。”見此,這縣君也是笑了笑,然後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幾步,看着窗邊的景色,背對着那王姓的牙將道。
“本縣自然是相信小王將軍你的。”
“只是,如今的時機,實在是不太巧合。”窗外,卻是一個精緻的小院,院子當中,石板小路的旁邊,是一片青綠,高樹與低樹俯仰生姿,落葉樹與常綠樹左右相間,花時不同的多種花樹,有序的排列着,其中不乏奇珍異種。
偶爾還有一兩位老僕,在這院子當中往來,打理各色的花木。
“半個月前,有信來報,上國遊學之士,自國都出發,算算時間,這幾日,也該到這山北縣了。”
“相較於那王蛇,這上國遊學之士,自然是更重要。”
“所以,本縣不願小王將軍你去小蒼山獵蛇,並非是不信任你。”
“而是有更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
“這山北縣,有幸得上國之士駕臨,殊爲不易。”
“是以,此次上國之士的遊學,絕對不能出任何的意外。”
“小王將軍,我要你這些時日,帶着人馬,將這縣中,清掃一遍。”
“我不希望到時候,那些所謂的青皮流氓,無知之徒,衝撞了上國之士。”這李姓的縣君轉過身來,看着這王姓的牙將,鄭重的道。
“必不負縣君所望。”聞言,這王姓的牙將,也是一副感激涕零的神色,“不過縣君,可要組織人手前往山口迎接上國之士。”
“畢竟,這小蒼山中,還有一頭王蛇。”
“若是上國之士途徑小蒼山之際,被這王蛇所驚,只怕是不美。”
“你以爲上國之士,皆如你我一般麼。”這李姓的縣君,嗤笑了一聲。
“天朝上國至此數萬裡之遙,一路行來,上國之士,什麼陣仗不曾見過,區區一頭禍級的王蛇,哪裡有資格,驚擾到上國之士?”這李姓的縣君感慨了一聲道,言語之間,卻是對着將要到來的上國遊學之士,極爲推崇敬服的模樣。
“卻是職下想多了。”這王姓牙將的臉上,也是露出了極爲認同的臉色來。
“職下這就帶人去掃清那些縣中的無賴兒。”言罷,這王姓的牙將,便是匆匆的從這側室當中,走出了縣衙。
“天朝上國啊。”
“若是有機會前往天朝上國,休說區區一個縣君之位,便是這……也不是不可捨棄的。”待到這王姓的牙將走遠,這李姓的縣君,纔是發出了夢囈一般的感慨來。
……
“來人,傳醫者。”半晌之後,等到這側室當中,那嫋嫋的茶香徹底的散去之後,這李姓的縣君,纔是抖了一抖自己的衣袖,重新是坐回到了那高背椅上。
然後緊跟着有侍女,捧了新換的熱茶上來。
“見過縣君。”片刻之後,便是有一個渾身泛着藥味的清瘦老者,進了這側室,然後恭敬的對着這縣君禮道。
“陳炳怎麼樣了。”這李姓的縣君,正色問道。
“雖然雙腿已經廢掉,但性命,卻總算是保住了。”這老者的臉上,也是露出了少許的疲態來,一邊恭敬的回答着這李姓的縣君的問題,一邊也是暗自在心中猜測着,這陳炳和這李姓的縣君之間的關係。
刀鋒透骨而過,爲了取出這斷刀來,陳炳的雙腿,都是被截斷。
換了其他人,只怕早就是沒了性命,但偏偏這陳炳,卻是在這李姓縣君的不計代價之下,勉強掙扎着,活了下來。
這又如何能不令這老者,對陳炳和這李姓縣君之間的關係,驚疑不定。
“那就好,那就好。”捧着手中的茶盞,這李姓的縣君,神思,也是不由得順着嫋嫋升起的茶煙,在雲端漫舞起來。
“你且去領賞吧。”半晌之後,這縣君纔是回過神來,對着那老者道。
……
小蒼山下,有健牛拉着一車架,緩緩而過。
車架之前,兩位穿了皮甲的老者,駕馭着拉車的犍牛。
而這車架的車廂上,繡得有古老的紋路。
“禮者,所以正身也……無禮,何以正身?”朗朗的書聲,從那車廂當中傳出來,在四野之中迴盪,然後一路飄進那縱橫十里的小蒼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