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良辰聽着田卉珍的話,腦子裡已經開始思量,如果事情不大田老爺不會讓人送信回來。
他們賣的毛織物,不止是衣帽和襪子,還有各種毯子,大名府和河中府一帶很是喜歡,就算天漸熱了,不再需要衣帽,但是毛織物的毯子可以用來鋪蓋,不至於一條也賣不出,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從中作梗。
就算田老爺去查,也不會有什麼結果,若是有人做的毛織物比他們好,價格更爲合適,收貨的鋪子自然不會再要他們的。
狗子的聲音打斷了謝良辰的思量。
狗子道:“沒有陳家村和宋將軍,我們姐弟也早就沒命了,這禮您與陳家村的各位都受得。”
宋羨安撫狗子:“你們姐弟若是願意留在陳家村,就去衙署遞交文書,自然有隸員爲你們入籍。”
狗子和柳二孃臉上露出一絲歡喜的神情,但緊接着柳二孃就想到死去的父親和夫婿,眼睛登時紅了。
狗子想到陳子庚和黑蛋與他說過的話,會教他籌算、辨別藥材,日後也能與陳家村人一樣賺到銀錢。
這些都成了真。
狗子連聲道:“願意,自然願意,陳家村這樣好……我們在這裡的日子……就像是在做夢一樣,我常常想,若是靈丘的鄉親們也能如此該有多好。”
狗子自覺失言,畢竟靈丘是前朝人盤踞之地,他卻在大齊將軍面前說這些,不知宋將軍會不會生氣?
“都會好的。”
狗子的眼睛看不到,但耳朵格外靈敏,他清清楚楚的聽到了宋將軍低聲在他耳邊說了一句,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宋將軍說的是“都會好的”,“都”包括靈丘嗎?
狗子鼻子一酸,沒想到威武的宋將軍還會這般溫和地與他說話,宋將軍就像張老將軍一樣,他眼睛沒壞的時候,還想將來長大了與張老將軍一起上戰場。
宋將軍這話是不是也有收回靈丘的意思?
狗子心中激盪,有許多話想要與宋將軍說,可是這樣的時候,他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狗子無助地去尋柳二孃的手。
畢竟是姐弟,弟弟的一個舉動柳二孃便已經明瞭,她低聲道:“若有什麼事我們姐弟能做的,將軍只管吩咐。”
宋羨沒有拒絕,應聲道:“好。”
狗子將柳二孃的手攥得更緊了,宋將軍這樣說,那就是有這樣的打算。
謝良辰看向宋羨,收回廣陽王屬地並不容易,定州還有宋啓正和宋裕,東邊有橫海節度使,宋羨一旦輕舉妄動,很有可能被人暗中算計,所以前世宋羨在屬地大亂之後纔出兵。
宋羨如果做了與前世不一樣的抉擇,是否與她的身世有關?這個人做事……之前讓她不得不謹慎應對,現在終於彼此多了信任,其中卻也夾雜了一些別的東西,讓她時常會思量太多。
這樣的感覺讓謝良辰十分陌生。
如果她來選,她寧願與宋羨的距離再遠些,即便回到從前她也能夠應對。
可自從疫所那晚之後,明明已經遠得看不清楚彼此,她卻還能瞧見他手裡的燈光。
衆人說完話,又熱熱鬧鬧聚在一起用了飯食。
常悅等人也被請進村子。
稻米飯、野豬肉做的餡餅、野雞肉炒蘿蔔乾,常悅身邊的人邊吃邊說香,他們一直在暗中護衛陳家村,尋常哪有機會出來用飯,只能遠遠的聞聞香氣,現在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只不過這一頓後,平日裡吃的幹餅子就會更難下嚥了。
常悅吩咐道:“吃完好好出去守着。”自從看出點眉目之後,常悅再也不去琢磨,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到大爺身邊。
與其想這個,倒不如想想大爺何時能搬來陳家村?
吃過了飯,宋羨帶着人告辭離開。
陳子庚騎着馬一直將宋羨送上了官路。
“阿姐,”陳子庚道,“阿哥誇我騎射都有進步,等我十五六歲的時候,就去阿哥軍營裡操練,將來就算不能上戰場,也可以爲阿哥督軍糧。”
陳子庚這個“阿哥”叫得愈發順口了。
睡覺之前,陳子庚還要前去跟着東籬先生讀書。最近先生對陳子庚的教導更爲嚴格,陳子庚看似還與從前一樣輕鬆,睡夢的時候卻總會嘟嘟囔囔背書中的註解。
謝良辰看着陳子庚離開的背影,轉頭向陳老太太道:“外祖母,咱們去一趟二舅舅家裡,有些事我要與二舅舅和舅母說。”
高氏將陳老太太和謝良辰請進屋。
幾個人坐在杌子上,謝良辰伸手調亮了油燈。
“二舅舅,”謝良辰道,“我們從現在開始先不賣毛織物了。”
陳詠勝一怔,不過好像轉眼就想了明白:“是該停了,等到春耕之後再開織房。”
謝良辰搖頭:“我們現在做好的毛織物也不賣了,田家商隊送來消息,從前買我們毛織物的商鋪,現如今都不肯收我們的貨物,我與大家商議好,就準備讓卉珍寫信給田老爺,將毛織物賣的便宜些,也許不但賺不到銀錢,還會折些本錢。”
高氏方纔還掛在臉上的笑容如今去得乾乾淨淨:“田家商隊帶走的貨物不少……若是賠錢的話,那要賠多少?那還不如帶回來……”
謝良辰道:“再將貨物帶回來,要動用不少人力,人吃馬用都算進去,花費更多。再說這次出去田家早就算好了要帶什麼貨物返程,若因我們被耽擱,更加得不償失。”
高氏囁嚅着:“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我們以後都不做毛織物了?”日後都沒有毛織物,村子裡就少了一筆進項,織房的人聽了,還不知要多難過。
自從賣藥材之後,陳家村一直都平平順順,突然發生這樣的事,高氏有些腿腳發軟,再想到織房那些忙忙碌碌的婦人們,她就更加心酸。
謝良辰道:“不會不賣,織房還會有,但要容我仔細想想。這次發生的事,也是尋常,賠的銀錢不會很多,日後想法子再賺回來就好。”
不過在此之前,她得清楚整樁事的來龍去脈。
謝良辰道:“趙州那邊有初二看着,讓四舅舅帶個人去給田老爺送信。”
陳詠義去了大名府,就能設法打聽出更多消息,看看這一切是誰的手筆,如果不是刻意算計,她不會放在心上,若是有意針對,她會連本帶利討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