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良辰向謝二老爺身邊一掃,謝二老爺還帶來了兩個管事。
那兩個管事是謝二老爺十分倚重的人,眼下管事眼睛正在悄悄地打量着四周。
謝良辰心裡已經有了數,這麼興師動衆,二叔只怕不光是因她而來。
謝家二房一心想着謀利,用多少代價換取多少的利益,若是因爲她帶着陳家村的人買賣藥材,謝二老爺大可以先來探探口風,如今有備而來,顯然是對他們這邊的情形瞭如指掌。
是有人對謝二老爺說了些什麼。
“辰姐兒。”謝紹山看到了謝良辰,臉上浮起一抹親和的笑容。
謝良辰沒有迎過去,只是囑咐陳玉兒等人不要理睬,繼續挑揀藥材。
謝紹山笑容一僵,目光從院子裡衆人身上掠過,沒有瞧見陳老太太,他還是暗自鬆了口氣。謝良辰不一定有多少思量,真正難纏的是陳老太太。
謝良辰要回財物,從謝家搬來陳家村八成都是陳老太太的主意。
所以他想方設法哄住謝良辰就能達到目的。
“我也是才聽說你‘獻方’的事,”謝紹山看了看院子裡堆積起來的藥材,眉眼舒展格外的欣喜,“聽說朝廷還賞賜了米糧?”
謝良辰仍舊不理睬。
謝紹山有些感觸:“若是你父親、母親知曉了,心中定然高興。”
謝良辰擡起眼睛,不知道內情的人,還當他們叔侄情深,謝紹山好像忘記了她走出謝家大門時,他的表情多麼猙獰可怖。
謝良辰神情淡然,謝紹山卻將自己感動了,他眼眶微微泛紅:“良辰,你不怪二叔吧?你離開謝家時,二叔阻攔也是因爲擔心你。”
謝良辰不接話,謝紹山接着道:“陳家村不比謝家,你可住得慣?眼下還好,到了冬天……”到時候冷風一吹,他不信謝良辰能受得了。
謝良辰終於淡淡地開口:“只要是自己家裡,比什麼都好。”
死丫頭到現在還嘴硬。
謝紹山強壓着怒火,態度依舊溫和:“過些日子,我讓人將房子修葺一下,再送些炭火過來,雖然你回了陳家,但我還是你二叔,家中有什麼需要只管來尋我。
家中只有我與你父親兄弟兩個,你還是長房唯一骨血,如今你不在謝家,我每次想起來都覺得愧對你父親。”
謝紹山眼看着謝良辰垂下了頭,還以爲謝良辰被自己戳中了心事,再怎麼精明她也是個小姑娘而已,誰知道謝良辰只是囑咐旁邊的村民:“這些藥材芯子壞了,用不得。”
這是在諷刺誰?謝紹山心知肚明。
“謝二老爺放心,我們都會自己置辦好,”謝良辰擡起頭,“窮不怕,就怕被人惦記。”
謝紹山喉嚨又是一哽,差點就忍不住辱罵出口。
但是很快,他就想到董老爺說的話,將眼下的事做好了,將來才能攀上宋家。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就不再有了。
謝良辰將謝紹山晾在一邊,伸手拿起了地上的楊桃藤忙碌起來,儼然是不願意浪費半點的時間。
謝紹山捏緊了拳頭,暗暗地吸一口氣,平復了心情:“這麼多藥材都要送進城?”
謝紹山身邊的管事上前道:“靠人揹着送藥,太費功夫了,若是用騾車來往就省事多了,運的多,送的藥材也多,就能多賺些銀錢。”
聽到騾車,謝良辰擡起眼睛,目光中一絲希冀一閃而過。
謝紹山暗自欣喜,他終於看破了謝良辰的心思。
謝紹山道:“我們家裡有幾輛騾車,平日裡用來運送貨物,我讓夥計將車趕來幫忙。”
謝良辰拒絕道:“不用了,我們會自己想法子。”
一副拒人於千里的模樣。
謝紹山有些後悔,早知道謝良辰還能利用,當日她走的時候,他就不會發那麼大的脾氣。
謝紹山道:“良辰,你這是還怨恨二叔?”
謝良辰搖頭:“這本來就是我們自己的事,用不着外人插手。”
“我怎麼是外人?”謝紹山故意揚聲,“我是你的親二叔。”
謝紹山不等謝良辰再說話,吩咐管事:“去,讓人將車趕過來幫忙。”
管事應了一聲忙去安排。
謝良辰對上謝紹山的目光,眼睛中滿是防備:“我們給不起二叔銀錢。”
“不用給,”謝紹山道,“這是二叔該做的。”
謝良辰冷冷地道:“我也不會將這買賣交給二叔。”
謝紹山徹底沉下臉:“你這是什麼話?不要說謝家還有鋪子,就算沒有,我也不會從你手裡搶買賣。”
謝良辰仍舊不爲所動:“謝二老爺發誓不是在算計我家財物。”
謝紹山的臉如同被人掌摑,一下子漲成豬肝色:“你就是這樣跟二叔說話的?”
謝良辰早有預料似的一笑:“謝二老爺沒做過嗎?”
謝紹山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羞辱:“我本是一心關切你,你可知道與府衙做買賣沒有那麼容易?萬一弄不好不但沒有銀錢,還會被責罰,我今日來幫襯你,是因爲你是謝家人,若我惦記着你這些藥材,那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謝良辰聽着謝紹山兇狠的話,確定了自己的猜測,謝紹山是另有圖謀。
那麼是什麼事能讓他如此忍辱負重,甚至詛咒發誓。
“謝二老爺大可不必擔憂,府衙沒想着我們一下子就能做好,”謝良辰道,“宋將軍給了十日時間。”
謝良辰眉眼揚起,露出幾分得意的神情。
謝紹山終於打聽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嘴角忍不住上揚。
果然是爲了她的債主,那麼是誰讓謝紹山來的?謝良辰看着如吃了葷油般的謝紹山,只覺得他印堂發黑。
謝紹山好不容易纔壓制住心頭的歡喜:“你認識宋羨?”
謝良辰道:“外祖母、子庚、村子裡許多人都認識宋將軍。”
說到宋羨,謝良辰的脊背彷彿挺得更直了些。
他就知道這件事不簡單,如果是陳老太太先認識的宋羨,那麼陳家村的人就可能與宋羨早有勾結,只不過是藉着謝良辰的手去向紙坊“獻方”。
謝紹山腦子裡快速轉着:“宋將軍一向威嚴,你們更不能出半點差錯,你獻出的方子不會有差錯?”
“當然不會,”謝良辰未加任何思索,“別說紙坊試用過了,就算沒有用過,我也知道錯不了。”
謝紹山道:“爲什麼?”
謝良辰張開嘴就要說話,卻又不知思量到什麼,立即改口道:“因爲我通曉藥材。”
謝紹山慣會察言觀色,他發現了其中端倪,正想要乘勝追擊,就看到旁邊的村民從竹筐中拿出一株草藥道:“良辰,這是什麼藥材?我採的時候,三嬸說這是藥哩,讓我拿着……”
謝良辰愣住,半晌才支支吾吾:“這……應當是藥,先放在一旁。”
陳玉兒有些奇怪,這山上的藥材,辰阿姐明明都知曉的,心中想着她瞥了一眼,脫口而出:“這不就是黃蜀葵,不過還沒長好呢,大娘和二叔都說過,沒長成的不能採。”
謝紹山發現謝良辰飛快地瞥了他一眼,然後遮掩着吩咐村民:“快點挑揀,一會兒二舅舅他們就回來了。”
謝紹山心中樂開了花,謝良辰果然不識得藥材,楊桃藤和黃蜀葵都是要賣去紙坊的,連藥都不認識,豈能知曉造紙的方子?
不過,他今日不宜繼續打探消息,免得小賤人起疑。這兩天他都會前來幫忙,慢慢地將一切探聽清楚。
謝紹山思量到這裡,就看到陳老太太帶着幾個婦人走了過來。
謝紹山正要說話,瞥見謝良辰提起裙子一路跑過去。
“外祖母,”謝良辰將陳老太太拉去旁邊,“黃皮子來偷雞了。”
陳老太太看向謝紹山,腦海中浮現出自己放在竈臺旁的燒火棍。
“先別打它,”謝良辰道,“買了它,再打。”
陳老太太與外孫女咬耳朵:“能值錢?”
謝良辰點頭:“能。”
陳老太太深吸一口氣:“看在銀錢的份兒上。”
謝紹山浮起笑容向陳老太太走去,謝良辰定是將方纔露出馬腳的事告訴了陳老太太,可是她們再怎麼遮掩都沒用了。
謝紹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她們大禍臨頭時的模樣。
……
宋羨從衙署出來,徑直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裡。
程彥昭走上前:“常安與你說了沒有?宋旻讓人找了謝紹山,謝大小姐的二叔。”
宋羨點頭。
程彥昭道:“是不是要有所準備?”
“不用,”宋羨淡淡地道,“她想要做成這筆買賣,也要有相應的本事,我已經給了她十天的時間。”
聽到宋羨說這話,程彥昭忽然面色一變,驚詫地盯着宋羨看了半晌。
宋羨皺眉:“幹什麼?”
“你怎麼了?”程彥昭道,“聽到這樣的消息,你不是該擔憂謝大小姐會不會跟着她二叔一起算計你嗎?你們才認識多久?怎麼……這樣信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