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巷是個燈紅酒綠,魚龍混雜的地兒。這裡有西洲最大的銷金窟“第一賭”,也有最迷人的溫柔鄉“百花苑”。
因此,西洲的流民潑皮不約而同地在此處聚集,保不齊哪個大款開心了或者喝醉了,多賞點銀錢,夠小乞丐吃好幾個月呢。
穆九揣着飯菜饅頭,站在一個破爛不堪的院子門口,大喊一聲:“崽子們,來吃飯啦!”
角落裡縮着一堆蓬頭垢面的小乞丐,聽見聲音就爭先恐後地衝過去,有的抱着穆九的腰,有的掛在他脖子上,將他懷中的食物哄搶一空。
“你們慢點吃,只要有穆九哥哥在,以後就不用餓肚子!”穆九蹲在地上,看他們狼吞虎嚥的模樣,雖然臉是笑着的,眸子裡全是不忍心。
他也是乞討長大的,能明白其中的苦楚。
穆九一邊幫噎着的孩子拍後背,一邊問:“最近有什麼趣事兒,講給穆九哥哥聽聽。”
小乞丐們跟獻寶似的,大事兒小事兒都說一遍。
穆九邊聽邊點頭,只要說一個故事,就賞顆糖果吃。
“和桃花斬有關的事情,再說來聽聽。”穆九問。
小乞丐七嘴八舌起來,被穆九摁着一個一個說。
雖然零散着聽都不是什麼大事兒,但彙總到穆九腦中,他再加以梳理,許多事情便有了頭緒。
這桃花斬作案毫無規律,雖然熱衷於劫富濟貧,但並非西洲所有不平之事,他都會插手。而且,選擇作案的對象,也和冤情的大小無關……
穆九心想,這可能是桃花斬有獨特的個人口味?
夜幕降臨,街上燃起燈籠,路上行人稀稀拉拉的不剩幾個。
換做平時,陶綰綰早就收攤了,今天她也不知怎麼的,一直坐到掌燈時分纔回神,早就餓的大鬧五臟廟。
她稍作收拾,就準備去安撫空落落的胃,路過醉香樓時和穆九打招呼,發現林彥問也在。
平時便餐,都在醉香樓糊弄了事,穆九像往常一樣招呼,陶綰綰卻搖頭拒絕,說:“今日遊船回山莊,彥問一起不?”
穆九和林彥問看得出她情緒不佳,許是漁夫的事兒,她沒幫上忙心中不快,免不了一頓消愁酒。
“一起。”林彥問去陪她解悶。
穆九將毛巾一丟,連忙說:“我也一起。”
“怎麼,今天不蹲守桃花斬了?”陶綰綰調侃着問。
穆九指了指自己落灰的眼瞼,可憐又可笑的模樣:“你看看我這眼圈,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捱揍了呢。”
“這桃花斬實在是太神秘了,毫無線索。”穆九又補充一句。
陶綰綰睥睨他一眼:“廢話,這麼容易抓到他的尾巴,哪需要富豪找江湖客佈下天羅地網?”
“略略略。”穆九學着她嫌棄自己的模樣,做了個鬼臉。
林彥問見他倆又要像小孩子似的鬥嘴,趕忙開溜,率先走在前頭,拐進北郊巷。
果不其然,身後傳來兩人嘰嘰喳喳的吵架聲,然後又消失不見。
林彥問一扭頭,兩人都沒了蹤影。
他望向驚歌。
不需要言語,驚歌便明白他的意思,一聳肩,搖搖頭:“不知道。”
半柱香過後,兩人捂着肚子從醉香樓裡出來。
“什麼事兒,這麼讓人發笑。”林彥問驚訝地問。
剛剛,穆九見陶綰綰心情不佳,湊到她耳邊嘀嘀咕咕一陣,想出整蠱的把戲。
用空酒罐子,裝上醉香樓放了好幾天,已經發臭的泔水,飛檐走壁到張府。
陶綰綰得意洋洋地說:“我本只想把酒罐子砸到張府院子裡,臭上幾天,解解氣。沒想到,看見院中涼亭裡,放着一副暖玉玲瓏棋,我就砸上去了,哈哈哈!”
“那玲瓏棋子無比精巧,應當是磕壞了幾個。”穆九心疼地說,“不少錢呢!”
也是看在冀沉莊主的面子上,陶綰綰才能在西洲橫着走,護院也就象徵性抓抓她,實則是要將她放走。
林彥問聽罷,卻想,這樣金貴的棋子,怎麼西洲縣城隨便一個富商,居然用得起?
這縣城果真是不簡單。
想着想着,就拐進北郊巷。
北郊雖不是西洲最熱鬧的地段,但住着的都是些大富大貴之人,多半是些儒商,喜好點風月筆墨。
巷子幽深靜謐,有些高大的桃樹,綻滿桃花的枝椏伸出圍牆,在夜色中暗香浮動。
陶綰綰和穆九拌着嘴,同時,不遠處傳來刺耳的怒罵。
四人循聲望去,只見一片漆黑的影子騎在圍牆,正插着腰喘粗氣兒。
“沈豆蔻,你給我滾下來!”院內傳來大喊。
深夜翻牆出去的,正是西洲的混世魔王——百草堂的大小姐沈豆蔻。
這怒喝之人,竟然來自平日裡柔聲細語的沈元良。他給病人診治時,是出了名兒的耐心溫柔。
沈豆蔻正準備跳下來,卻被老爹一聲怒喝,嚇得一哆嗦,重心不穩,直直地從院牆上跌落下來。
富人家的宅院,牆都高,這掉下去,還不摔個屁股開花。
沈豆蔻嚇得驚聲尖叫:“啊啊啊啊!”
穆九眼疾手快,衝上去伸手將她接住,儼然一個公主抱。他再低頭一看,小姑娘的臉肉嘟嘟的,大眼睛圓溜溜的,可愛是可愛,就是莫名有點眼熟。
突然,他反應過來,不正是前些日子,揭榜捉拿桃花斬時,打他打得最狠的那個嗎?
“怎麼是你?”
兩人不約而同地驚呼。
“流氓,你放開我!”沈豆蔻大喊。
穆九聽話地一鬆手,沈豆蔻“嘭”的一聲摔到地上,鈍痛襲來。她坐在地上一邊揉屁股一邊喊:“你膽敢摔我!”
“你讓我放手的!”穆九報仇成功,得意地笑。
沈府院內,沈元良還氣鼓鼓地大喊:“沈豆蔻,你給我滾回來!”
沈豆蔻反應過來,撿起地上的包裹,腳底抹油準備開溜。
林彥問驚異不已,問:“沈小姐半夜翻牆出來,可是爲了和桃花斬偶遇?”他還沒有忘記,陶綰綰跟他說的趣事。
“多半是。”
“這也太瘋魔了。”穆九感慨。
陶綰綰:“你和她半斤八兩。”
“我是爲了賺錢,能一樣嗎?”
不多時就走到北渡口,陶綰綰點一艘花船,四人落座,夜遊苕英。
一路喝喝小酒聽聽小曲兒,臉頰上清風浮動,岸邊桃花飄香。若是不想那些煩心事,日子倒也美滿。
半個時辰後抵達雲景山莊,各自洗漱回房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