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

一百三十一

(文學度 )

豐傳一木不知該如何才能讓這個傲慢的傢伙明白,他們將要面對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鶴田君,我對這個楊舉的情報蒐集工作,從去年就開始了。雖然我沒有見過這個傳說中神話一般的人物,但通過這一年來我對他的資料蒐集及研究情況來看,他不會對自己的女人落在我們手裡而置之不理。鶴田君,就連香月清司司令官的辦公桌上,關於這個人的所有情報資料,也是我親自蒐集並呈交的。我認爲我還是瞭解他的,也相信自己對事態的判斷。”豐傳一木盡最後的努力。

聽着豐傳一木明顯帶有壓力的話語,鶴田村崗也明白,豐傳一木作爲情報部門,既然已經將楊舉也許會對日軍要害部門發動攻擊這一情報,向他這個城中的警戒部隊最高長官,彙報並請求支援了,那麼若他堅持對豐傳一木的擔心置若罔聞,一旦特高課有事發生,人犯被劫!那麼他是難脫干係的。於是鶴田村崗輕視的對豐傳一木道:“那好豐傳君,既然你始終擔心這個問題,我會立刻派出一個小隊的兵力去你部駐守。”

“鶴田君,我要的不是一個小隊,我要求你派重兵來特高課駐守,直到人犯離開爲止。”

“豐傳君,我想我們的談話該結束了,我認爲你已經失去了帝國軍人應有的自信與勇氣。”鶴田村崗顯然是已經開始鄙視豐傳一木的謹慎。

“聽我說鶴田君,派來一箇中隊,一箇中隊好嗎?作爲一名享受皇室爵位的武士家族,難道說你就不想趁這個機會,在城裡一舉消滅楊舉嗎?若此事成功,我想東京陸軍部裡,也會傳頌你的此等戰績!”見鶴田村崗看不起自己,豐傳一木便挑鶴田村崗能看得起的東西說,做着最後的努力。

這些話顯然對這個傲慢的傢伙有效。鶴田村崗道:“好吧,就一箇中隊。屆時若楊舉部真的進城來犯,你要記得在第一時間內通知我,我要讓這個支那人見識一下什麼纔是真正的武士。“

結束了與這個傲慢且無知的傢伙那費勁的通話,豐傳一木將話筒放回到機座叉簧上,纔想起來剛纔自己是想喝水來着。說過這許多的話後,他更加感覺嗓子乾渴。於是拿起水杯走到放暖壺的茶几前,邊給自己倒水邊再次對自己的判斷作分析。當兩口熱水入嘴,他想起舒羣那一副毫不擔心鎮定自若的表情,加上她那句:“但剛纔你們大張旗鼓的捉我回來,怕是那些個情報員都看見了。”他確信這個女人定是在等他的男人來救自己。顯然她相信自己的判斷,而豐傳一木也相信!

此時對於舒羣是否會馬上招供,豐傳一木已經顯的沒有什麼興趣了。他也確信這個女人是不會在短時間之內,給自己一些什麼真正有價值的東西。當務之急是要先將這個得來不易的女人牢牢守住!這樣纔可以利用她來發揮其最大的作用。

想到這裡,豐傳一木立刻放下水杯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前,拿起電話傳令他的部下,來他的辦公室聽候分配任務。

玉華山上,楊舉還在心神不寧的跟張武喝着悶酒。越喝越令楊舉心神不安!突然間,楊舉猛的起身將手中酒杯摔在地上!砰!的一聲,酒杯在巨大的高速撞擊力下粉身碎骨!

“張武,你個老小子越來越混蛋了!如何竟會做事恁的不小心!若是累了二少奶奶,你說,你個老小子該如何跟我交待!”

見楊舉跟自己發脾氣,張武明白他家大少爺這是真急了,心煩意亂的拿自己發火出氣!

見張武不僅對自己的叫罵毫不理會,居然還是隻管自顧自的倒酒。楊舉接着發脾氣道:“張武!你個老小子別以爲不吭氣兒便算完了!我若真的火了,一會兒就派你個老小子去刺殺日本天皇!”

張武默默的給楊舉從桌邊重新拿過一個酒杯,斟滿杯中酒後,看着楊舉道:“大少爺,不高興了罵兩句也就行了,彆氣壞了自個兒身子,屬下擔待不起啊!”說罷便對楊舉招手,示意他回來繼續喝酒。

楊舉本不是易怒無控之人,只是見張武在極其緊迫的情況之下,殺了負責對舒羣進行監視的那四個特高課日本特務,認爲此事定會給舒羣帶來麻煩,說不定此刻舒羣已經出事兒了也說不定!一想到他那鮮花兒一般的小美人兒,也許要面對一羣如虎似狼的日本男人,楊舉便恨不得立刻下山去找幾百個人掃射了出氣!

在張武的再三招呼下,楊舉回到椅子上,端起放在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張武一邊重新給楊舉添酒,一邊看着徐徐上升的杯中酒道:“大少爺,民國十八年秋天,那年你正在廣州念黃埔呢。咱們號裡跟湖南幫做了一筆大買賣,走的是煙土。五十萬銀元的大買賣啊!光是拉煙土的大車便是八輛!是在侯馬交的貨。當時是二老爺親自帶隊去的侯馬。可沒想到啊,咱們大夥可全都託大了!一個不留神居然走了眼,被湖南幫的那幫子王八蛋給坑了!咱們幹黑道買賣的又不能走莊票,十幾噸銀元的貨款啊!整整兩百六十多箱子啊!二老爺一個託大,隨便讓人開了兩箱看了看就算是完事兒了!咱們押着車到了晚上走到臨汾投棧後,也多虧了大掌櫃何發他老小子心細,不放心又開了幾箱檢驗。這一檢驗可了不得啊!近七成的假洋!全是一塊兒塊兒的廢鐵!”

楊舉被張武給勾的來了興趣,也顧不上罵人發脾氣了,忙問道:“那後來呢?”

張武又是一杯酒下肚,一邊用筷子夾菜,一邊道:“後來,後來我說要帶人快馬沿路追趕那幫子不要命的王八蛋!可二老爺卻搖頭說無用。一來不知他們會走什麼路,去何處暫避風頭。二來一南一北的,一百多裡地出去了,怕也未必會追的上。便下令史雲峰和鄧斌不準休息了,連夜快馬向傅縣趕路,飛報老爺知曉。剩下的人繼續吃飯睡覺。”

楊舉笑道:“嘿嘿!五十萬的銀元若真是栽了的話,那我二叔的面子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張武看着楊舉道:“當時我的意思是立刻由我親自帶人一路向湖南方向趕去,聯絡沿途的當地幫會幫助協查。便是追到天邊去,也要將這幫毛賊緝拿歸案。可二老爺卻說什麼窮寇莫追!還說什麼咱們現在人手不夠,還是先回府聽後老爺的安排,從長計議。哎,大少爺,你說這湖南幫的這票王八蛋,帶着咱們五十萬銀元的煙土,這他孃的還算是窮寇啊?比我張武可富裕多了!我這些年的撲騰下來,滿打滿算也沒五萬啊!”

楊舉笑道:“哎,你老小子的月俸是多少啊?如何便會有五萬之多了?莫不是吃裡爬外的貪污了不成?”

張武笑着不理楊舉,卻道:“哎,大少爺,你這倒是還聽不聽了?”

聽張武這邊兒跟自己說話解悶兒,楊舉倒也回升了些情緒。笑道:“接着說,咱們的貨款可追回來了?”

張武神情凝重的點頭道:“要不說我這一輩子他就佩服咱們老爺與二老爺呢,他們兩位才真稱的上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啊!”

楊舉笑道:“好你個老小子,這說來說去的是繞着彎兒的糟蹋我沉不住氣!”

張武聽罷一擺手道:“不講了!不講了!”

楊舉親自給張武斟了一杯酒笑道:“接着說,我不插話了便是。”

張武看着窗外道:“就這麼的,一隊人馬都鬱郁無味的就回來了。一回府,二老爺便吩咐我們都各自先回去休息聽差,他自己則不慌不忙的進後宅去見老爺了。我們這些個去侯馬的人吧,這一個聽差便聽了十天都沒個動靜兒。下面兒的人尋思着,莫不是兩位老爺年紀大了脾氣小了,咬着牙認了!但我知道事情定不是這樣的,因爲自打我回來後,便沒見過小吳那小子。”

“莫非我爹派小吳單槍匹馬的去了湖南?我可從沒聽那老小子說過啊!”見張武又看自己,楊舉忙道:“你說你說,我聽着。”

張武看着楊舉道:“大少爺啊,咱們號裡的事兒你不知道的多了。”

說罷接着道:“果然,到了第十二天上,小吳果然單槍匹馬的回來了。可若說他單槍匹馬的回來吧,也不恰當,因爲他回來時帶着一個十來歲的孩子!”

“湖南幫龍頭的兒子!”楊舉脫口而出。

這次張武沒有埋怨楊舉出言打斷他,只是在心裡暗道:“大少爺見事好快!他孃的老子兒子一般的把式!連想問題都能想到一塊兒去!下手也是一般的黑!”

張武說到:“不錯!小吳帶回的這孩子,正是湖南湘水會的掌門龍頭段海泉的第三個兒子!”

楊舉搖頭道:“不是長子,更不是獨子!怕是便不太值錢了。”

張武笑道:“還獨子呢!大少爺你怎麼這麼狠啊?莫非還想斷人家的後不成?”

楊舉笑道:“張武,我不聽你後面兒的便能斷定,這個孩子必死無疑!”

張武雖早就知道結果,但聽到楊舉這般斬釘截鐵的肯定,也不禁後背發涼!總以爲自己心狠手辣!看來如論是誰,只要是姓楊的,與我張武相比,那我便要算作是個活菩薩了!

張武點頭道:“果然是你們楊家一門的,沒錯,是死了!不過死的卻不止是他段海泉的兒子一人!還有便是這小兒雖不是他段海泉的長子,更不是他的獨生子,卻要比他段海泉的嫡傳長子還要金貴!”

楊舉不解道:“何解啊?”

張武道:“很簡單,段海泉大老婆給他生下了一個兒子後,便因難產失血過多而死了。這長子因出生時困難,缺了呼吸給憋壞了,生下來便是個傻子!這個三兒子便是他側室所生,但第一胎卻是個丫頭。於是這個唯一的兒子便是他段海泉的心頭之肉了!”

楊舉點頭道:“原來如此。如此說來這個肉票便金貴的很了!”

張武點頭道:“這小吳一回來,二老爺便傳我們都進府聽差。我估摸着既然小吳不辱使命,將這段海泉的兒子給鬧回來了,怕是那段海泉便會點齊人馬的隨後殺將過來了!可老爺二老爺,也只是叫我們看好門戶與省城各路買賣,卻也並未看見有多緊張。直到兩天後的晚上,這段海泉便千里迢迢的從湖南一路追了過來,親自持貼登門拜府了。”

楊舉笑道:“一個人進來的吧?”

張武笑道:“大少爺果然心智過人。不錯,就是單槍匹馬來的。”

楊舉笑道:“廢話!若是我兒子被人綁了,說不得我也得單槍匹馬的上門兒換人了。”說到這裡突想:“按說跟這舒羣也有那麼幾回了,可她這怎麼就不見動靜兒呢?真是傷腦筋!”

張武接着道:“後面兒的廢話便不用說了。反正最後段海泉五十萬銀元,一塊兒不少的全給咱們送回來了!另外咱們的八車煙土,也一箱不少的全給咱們送回來了。說是太歲頭上動土,冒犯了兩位老爺的虎威,罪該萬死!故,煙土不敢再取,全數退回!禍不及妻兒,只求能放犬子一馬,來世結草銜環相報!如此一來,咱們這票買賣裡外裡的淨賺了六十五萬多銀元!後來聽說爲了擺平這次的禍端,當時段海泉將他的幾個妾室,脖子上的金鍊子都扯下來當了!”

楊舉道:“可惜可惜!”

張武道:“大少爺,我明白你所說的可惜是什麼意思。恕屬下不敬!敢問大少爺爲何竟會與兩位老爺的想法一致呢?爲何就不能看在他段海泉的誠意上,憐他父子情深,放他父子倆一條生路呢?”

楊舉沒有先回答張武的問題,而是問道:“父子倆都死了吧?”

張武略帶痛心道:“是啊,大老爺面見了這段海泉,可卻連話都沒跟他說一句。只是收下了他送來的煙土與銀元,便立刻下令將他兒子帶了出來,當着段海泉的面兒,便將他兒子一刀結果了!動手的是小吳。小吳一刀抹了他兒子後,立馬飛刀出手,緊接着便將這段海泉也送上了路!可憐這段海泉啊,脖子上還插着刀子汩汩冒血,還硬是拼着最後的一口氣,爬出了兩米多遠!想要在閉眼之前再最後摸一下兒子!隨後,老爺一聲令下,府外三十餘人的跟隨押運隊伍,便全部被你師傅的護院隊給下了槍!讓我們挑出了當日交易時,在場的所有人衆,每人挖了一隻眼睛作爲懲治,便都放了回湖南了!從此湖南湘水會便在江湖上徹底消聲滅跡!沒了這號門派。”

楊舉抿了一口杯中酒後,看着張武正色道:“張武,莫要怪我楊家一門行事狠辣!咱們亭裕隆之所以能橫行至今,靠的第一便是江湖道義!二便是錢多!三便是心狠手辣不留後患!你覺的那段氏父子可憐,可若不是能將他兒子給鬧回來做肉票,那反過來可憐的便是咱們了!張武你想,若咱們沒肉票在手,你我二人同去他段海泉的府上跪地磕頭!然後再雙雙自盡!以求他歸還銀錢。你覺的即便咱倆血流乾了,他段海泉會不會心軟歸還啊?”

楊舉一番話直說的這個叱吒黑道的老江湖啞口無言!照人性來看,若不是制他段海泉先機在前,怕是老爺親自登門上吊,那段海泉也是斷然不會歸還分文的!

見張武不語,楊舉拍着他肩膀道:“老兄弟,你能想明白了便好!想不明白接着想。

張武,我且問你,若當日不是小吳有幸不辱使命,綁回了那段海泉的寶貝兒子,若我爹發火怪我二叔與你們走眼失鏢,非要責罰於你們!我二叔又老來無顏,一氣之下想不開自盡了!那他段海泉又會不會一死以謝我二叔的在天之靈啊?張武,記住了,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這樣的傻事我等是萬萬不幹的!要麼便忍了這口氣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過,要麼便在有機會時一刀要其命!絕不能給對方還手的機會!再說了,那次也是他段海泉的湘水會自尋死路犯我在先!可不是咱們亭裕隆不尊江湖道義,寡義廉恥的不義在前!無恥之輩我等固然不做!但傻了吧唧的愚蠢之舉,我等也絕不沾手!”

聽楊舉說到這裡,張武雙手端杯轉身看着楊舉道:“張武謝過大少爺教誨。張武明白了,只是每每回想起當日那段氏父子的臨終慘狀,於心不忍而已!現在張武已全然想通了,這世上根本便沒有可憐之人!還是平日裡大少爺你說得好,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所謂的可憐只不過在乎於形勢而已!若是他段海泉的勢力比咱們大,嘿嘿!怕鬧到最後,那可憐之人便會是咱們了!”

楊舉睜大眼睛,看着張武微笑點頭。而後一飲而盡!心中卻暗想:“但那十歲孩童卻又有什麼的可恨了。唉,便怪他爹找死吧!”

喝罷酒後,楊舉忽然問道:“哎,我說張武,你老小子剛纔爲何要突然給我講這些個陳年往事啊?”

楊舉提起,張武才拍着腦袋笑道:“哎呀,哎呀,這本來吧,我是看你心神不寧的在那兒發脾氣,本想拿過去兩位老爺的處事城府來勸勸你,想你能安神氣寧的遇事沉住氣,莫要瞎發脾氣壞了修養。得!到頭來又成了你大少爺教我做人了!”說罷只覺鬱在心中的多年心結得解,心情大暢好不輕鬆!於是又是一杯清酒下肚!

這邊兒兩人剛剛纔煩躁得解,那邊兒便見張榮來不及得通傳,便猛的推門進來了。

一進門顧不得跟楊舉行禮,便急着對楊舉道:“大少爺,大事不好!二少奶奶出事了!”文學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