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見卓晏北雙目仍然緊閉,依舊在睡,伸手去探了一下他的額頭,蘇好當即秀眉一皺。
比白天的時候還要燙。
她猛地轉身下牀,打開窗簾看向外邊,天已經黑了崾。
她忽然推開門走出房間,見門外的小桌上放了一些飯菜。
晚上七點,今天晚上沒有下雨,這麼悶熱的天氣,怎麼這村莊裡會這麼安靜躪?
現在的這一時間,不正是這些人吃過晚飯後出來走動的時間?
可窗外一個人都沒有,不算是全黑的陰沉夜色裡這寂靜的村莊讓蘇好直覺不妙,林大爺和林大娘沒有在家,她又站了一會兒後,拿着那些飯菜到廚房去,找到煤氣罐和鍋,加熱了一下,在關上煤氣的時候,她俯下身,眼角的餘光忽然看見在廚房油黑的一面桌子上有一個糖盒。
糖盒裡那熟悉的彩色包裝紙讓她眼皮一跳,直接走過去,拿起那糖盒裡的巧克力。
這巧克力,和小慕給她的那幾塊一模一樣。
蘇好驟然將那巧克力握在手裡,沉下臉色看向鍋裡那些剛剛被加熱過的飯菜,沒再打算吃,轉身回到房裡,將門再一次反鎖住。
她剛剛走回來的時候,沒有在這家裡看見座機,現下這種離奇的狀況,想要借電話恐怕很難,並且這村莊這一刻安靜的有些詭異。
蘇好在牀邊俯下身:“晏北。”
卓晏北的臉色看起來虛弱的可怕,但只是她這輕輕的一聲,他閉合的眼眸便像是自有意識一般微動了一下,須臾,緩緩睜開。
蘇好見他醒了,忙又用毛巾就着涼水在他滾燙的額頭上擦了擦:“感覺怎麼樣?還撐不撐得住?”
卓晏北緩緩坐起身,清沉的黑眸看向窗外的天色,嗓音清啞道:“幾個小時前醒過一次,見你靠在旁邊睡着了。”
蘇好的手扶着他坐起身,同時她在他耳邊低聲說:“這老夫妻兩人都沒在家,村子裡這個時間應該正是人們吃過晚飯出去走動的時候,可外面幾乎沒有人,村子裡特別安靜。”
卓晏北眉目不動,聲音微沉:“扶我起來。”
蘇好點頭,他既然肯主動開口讓她來扶,一定是完全沒有體力再自己走動了,她將他從牀上扶起,走到窗邊,將本來只掀開了一些縫隙的窗簾拉開。
卓晏北向窗外看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蘇好說:“早上進門之前我就有注意到,那邊靠近村莊中心的地方有幾個二三層的小樓,當時我以爲是他們這裡的富戶,可剛纔我在廚房看見了小慕給我的那種巧克力,這種二三層的小樓是一種農戶獨建的農莊的樣子,小慕當時興許在這一方面沒有撒謊,他和阿林家裡果然在這裡有獨立的農莊,供遊客吃住的地方。”
說完後,蘇好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她驟然轉過眼看向卓晏北。
卓晏北亦是看向她。
隔的這麼近,他的輪廓顯得愈加清晰俊秀,即使蒼白,即使目光沉冷,但卻仍有獨屬於他的一份清明睿智在其中。
蘇好看着他,慢慢的說:“他爲什麼沒讓我們去農莊裡住?既然一樣是收費,既然那裡是專門收攬遊客的地方……”
說着說着,蘇好忽然便說不出說話了。
“我們在岸邊的草叢裡發現的那些屍體。”對於她所疑惑和憤怒的事情,卓晏北只說了一句話:“那一片荒蕪的草叢,是他們專門的拋屍點。”
所以,即使這個林大爺和阿林之間還沒有互相知曉昨夜在山洞裡發生的事情,但他們兩人,已經是這家人所防範的對像。
他們從河裡遊過,走到這裡,太有可能路過那些棄屍的地方了,即使真的沒有路過,這家人也絕對沒有打算讓他們活着離開的意思。
究竟是一個怎樣的村子?
蘇好目光灼灼的盯着窗外,手在窗臺上漸漸握成拳。
現在那個所謂的供遊客吃住的村莊裡,是有什麼人正在被屠殺麼?整個村子如此默契非常的安靜和陰沉,一想到昨晚在草叢裡的那些屍體,蘇好的胸腔裡就躥出太多的無名火。
在申市這種偌大的繁華城市,在城市外三十七公里的地方,竟然會藏有這樣一個可怕的地方。
販毒,誘.拐路過的人吸毒,殺人,拋屍……
蘇好已經無法形容這樣一個恐怖的村莊,只是想到今天那位林大爺黝黑的皮膚,粗糙的手指中的泥土,還有那雙眼中渾濁的眼白,她便深深的痛恨。
忽然,蘇好回頭看向自己仍在牀上的手機,忙走了過去,手機經過這一天放在屋子裡,似乎已經幹了,但是不知道里面有沒有完全的乾透,她拍了拍手機,看向窗邊的卓晏北。
“我們已經被盯上了,現在想離開這裡恐怕會很難。”她一邊說一邊舉起手裡的手機:“我相信韓隊他們現在一定在想方設法的找我們,只要手機能打得開機,他們就能找到我們的信號和所在位置,這樣我們就多了一線生機,晏北,不知道你對韓家人是抱有怎樣的感情,不知道你和韓肅楓之間的關係究竟如何,但是,你要相信刑警隊的力量,他們不會放棄我們的。”
比起蘇好的長篇大論,卓晏北的回答卻乾淨簡練,更又低緩而清澈。
“我信你。”
蘇好是警察,她以着刑警隊的名譽保證,韓隊他們一定在找他們。
可是他卻只說,我信你。
是她連累他傷成這樣,他卻用這三個字將她所有的憂心和忐忑都消散。
蘇好望着他雖然負傷卻仍清俊挺拔的背影,心中猶暖,沒再嬌情的說太多,只是低頭輕笑。
這村莊裡的氣氛詭異,之前是進退兩難,現在是身入險局,貿然離開已經不是最好的選擇。
這已經是蘇好將手機短暫開機後的一個小時,剛剛她終於打開手機,看見手機上的信號格閃了幾下,本來以爲可以打個電話,但是剛打開通訊錄,手機屏幕上便驟然一閃,然後便忽然黑了屏,之後就怎樣都打不開了。
晚上八點半,窗外月郎星稀,而屋內,卻是一室寒光。
蘇好端坐在牀畔,卓晏北肩上的傷已經被她用着不太熟練的包紮手法重新上了藥,又纏上了紗布,起碼可以避免再次感染,子彈還沒有取出來,一是她下不了手,二是他的傷口在昨夜已經感染,經不起二次折騰,只能儘快想到出路,好能儘快去醫院,但如果再這樣拖延下去,在他肩膀裡的子彈對他的生命威脅只會越來越大。
他的身上穿的是她從這屋子裡的衣櫃裡找到的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衣櫃裡還有幾件年輕女人的衣服,但蘇好沒有穿。
她在剛剛打開衣櫃的時候,在衣櫃內的小格子裡看見一個相冊。
相冊裡的照片就是阿林和小慕。
也就是說,這個房間,就是阿林和小慕明年結婚用的婚房,櫃子裡的幾件男女款的新衣服,也都是給他們買的。
因爲阿林偏瘦,他的T恤穿在卓晏北身上有些偏小,但好在能遮住傷口,避免穿溼衣服感染。
“已經距離開機有一個小時了。”蘇好說:“刑警隊那邊最遲現在也應該已經找到我的手機信號地點,只要我們能纏住他們這一家人,先別打草驚蛇,差不多能將他們一網打盡。”
卓晏北眉目微斂,沒有說話。
見他不說話,蘇好有些不太自信的開口說:“你要相信我的判斷力和我們刑警隊的配合度,雖然這一次是因爲我的判斷失誤和輕敵造成的慘痛後果,但我不是每一次都判斷失誤……”
聽着她這像是備受打擊後的解釋,卓晏北只輕輕一笑:“我說過,我信你。”
蘇好端坐在牀邊,這一整天她都忙着替卓晏北清理傷口,擦臉擦身體,自己卻一點都沒有清洗一下,臉上的憔悴之色明顯,之前被雨淋的像個花貓似的臉上透着一股女人獨有的堅韌和一絲抱歉,她雙眼澄澈的看着他:“這一次,不會再錯了!”
卓晏北看着她輕握成拳的手,擡起頭微微一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