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府中,慕珩聽着阿沅的回稟,他輕笑道:“蕭賾把阮明萱關起來了?那丫頭一定很失望,她一直很蠢地相信這世上都是好人。”
“少主,那我們要不要去救阮姑娘?”
“不必,那裡有蕭賾的親兵把守,又偏僻少人,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慕珩輕輕抿了口清茶:“何況,我們現在還有別的事要做。”
蕭賾在太守府中翻來覆去地想着明萱的事情,她到底和阮弘什麼關係,難道她就是阮弘和孟之月的女兒嗎?十年前孟之月出事時,蕭道成還沒有過來廣陵當太守,他們一家和徐夫人也沒什麼來往,就只是聽說名滿天下的音聖阮弘妻子誤食毒物故去了,阮弘從此也不見了蹤影,到廣陵後,他和弟弟蕭嶷對當年的事情十分好奇,想看案卷,卻發現這個案子根本就沒有案卷,當年和這個案子有關的人也都故去了,如今已經過了十年,再也沒多少人記得當年驚豔一時的瑤琴三姝,以及音聖阮弘。
如果她是阮弘的女兒,爲什麼她抵死不肯承認,也不肯說出到底來廣陵所爲何事?
蕭賾想得頭都痛了,還是沒想出頭緒來,他聽到窗外一陣喧譁,於是出門看看,只見身着緋色官服、灼灼如桃花的侍郎慕珩,緩步走來,慕珩也看到他,他一雙極漂亮的眼隱隱有了些輕謔的笑意,這笑意讓蕭賾看得發怒,不過是一個面首而已,居然如此囂張跋扈!蕭賾冷哼了一聲,就準備和他擦肩而過,卻聽到輕飄飄的一個聲音:“慕某特意來找蕭太守相商要事,大公子不過來聽聽嗎?”
聽聽又如何,蕭賾回頭,傲然道:“多謝慕侍郎,蕭賾恭敬不如從命。”
議事廳中僅有慕珩和蕭道成、蕭賾三人,慕珩大喇喇地坐在主位上,他細細品着碧玉盞中的清茶,許久不語,蕭賾等得不甚有耐心,正想出聲質問時,卻被蕭道成一個嚴厲的眼光制止住,蕭道成也很有耐心地閉目品茗,半響後,慕珩才道:“果然好茶。”
蕭道成微微一笑:“慕侍郎若是喜歡,蕭某送些給慕侍郎如何。”
慕珩放下碧玉盞:“慕某本來也想帶些給陛下,奈何陛下現在憂心一件事。”他話鋒一轉:“婆羅國公主阮明萱,父爲阮弘,母爲孟之月,十年前,孟之月在廣陵橫死,陛下憂心兩國邦交,特意命慕某前來徹查此案,給婆羅公主一個交代。”
他慢悠悠說出這段話,蕭賾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震驚,那個阮明萱,原來真的是阮弘和孟之月的女兒,她前來廣陵又混入徐府,果然和她母親的事情有關。
蕭道成聽了卻沒有任何反應,半響才道:“事情已過了十年,只怕不好查。”
“聽聞太守的二公子蕭嶷,聰明善思。”慕珩一邊說着,一邊觀察着蕭道成的臉色,果然見他眼中閃現出一抹不安的神色:“如若有二公子的幫忙,必能水落石出。”
“小兒愚鈍,況且他身體不佳,一直在養病,只怕無法幫到慕侍郎。”
蕭道成一口拒絕,倒是在慕珩意料之中,他悠悠道:“只怕是蕭太守自己不願助陛下吧?”
“慕侍郎言重了,只是事情已經過了十年,早已結案,查無可查。”
“好一個查無可查。”慕珩淺淺一笑,他從身上取出一塊金牌:“你好好看看這個,再告訴我是不是查無可查。”
那塊金牌上左右兩側紋着兩條飛龍,上面還有個圖案,蕭道成是認識這個圖案的,那是傳國玉璽的圖案,這塊金牌是皇帝賜給信任之人的信物,見金牌如見君,蕭道成苦笑一聲,他向那塊金牌匍匐下跪:“煩請慕侍郎回稟陛下,非我抗旨,實乃事情已過十年,線索全無,蕭道成,無能爲力。”
慕珩盯着匍匐跪下的蕭道成半響,他目光又移到握着拳頭一臉憤恨的蕭賾身上,他輕笑出聲:“蕭太守一意孤行,看來是想讓整個蕭家陪葬了。”
慕珩擊了一聲掌,阿沅快步進來,慕珩吩咐道:“太守蕭道成,迎接皇妃不力,輕慢陛下,着四百士兵圍了太守府,待我稟過陛下後,再行處置。”
阿沅應了退下,慕珩拂袖走過蕭道成身邊:“蕭太守,如果我是你,就讓蕭嶷出谷了。”
蕭道成置若罔聞,等到慕珩走遠,不甘的蕭賾將他扶起,蕭賾憤憤道:“這個面首,仗勢凌人,總有一日我會給他好看!”
他問蕭道成:“阿爹,不過就是查個案子而已,你爲什麼不讓阿儼出來?難道你想讓他一輩子呆在清澗谷裡嗎?”
蕭道成怒斥道:“你懂什麼?阿儼若出來,只怕就再也走不出這詭譎紅塵了!清澗谷好歹清靜,沒這麼多陰謀算計!”他嘆道:“何況你真以爲,給孟之月翻案,是什麼好差事嗎?”
蕭賾被罵得垂頭不敢說話,半響才小心翼翼道:“父親,孩兒不懂,請父親明示。”
“你!”蕭道成恨鐵不成鋼,他本又想怒罵蕭賾一頓,但看到他無辜茫然的臉,終於又按捺下去了,他拍了拍蕭賾的肩頭:“宣遠,你做事光明正大,雖然比宣儼少了些思慮周全,你二人,一爲將才,一爲相才,但願祖先庇佑,讓我蕭家能度過此次危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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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家別院中,明萱在房間中轉着圈想出去,房間外守着六個親兵,把守得跟鐵桶一樣嚴,連飯菜都是直接給她送進來,她坐在牀上哀嘆着,沒想到自己沒被那大漢抓走,反而被蕭嶷的哥哥抓走了,這都叫什麼事啊?
如果我能出去,一定要好好教訓那個蕭賾一頓!一定要把他打成豬頭!明萱憤憤地想。
她抱着膝想着出去的辦法,想着想着都快睡着了,半夢半醒之間,她只聽到房間外一陣喧譁:“裴姑娘,您不能闖進來!”
明萱頓時精神一振,裴姑娘?是那個蕭賾的未婚妻裴惠昭麼?看那日她追打蕭賾的樣子,兇悍潑辣,而且蕭賾好像很懼怕她,都不敢還手。明萱豎起耳朵聽着,只聽見裴惠昭嚷嚷着:“你們別攔我!我侍婢說看見蕭賾在大街上帶着一個女子去了別院!好啊蕭賾你居然敢給我金屋藏嬌,你給我出來!”
蕭賾的親兵頭痛道:“裴姑娘,大公子真的不在裡面,那女子也不是公子的……那個。”
“那你讓我進去看看!”
“裴姑娘,大公子說任何人都不能進去的。”
“什麼,你敢攔我?”
那幾個親兵正和裴惠昭糾纏着,明萱忙高喊道:“裴姑娘,我真的和大公子沒有關係,你別誤會。”
裴惠昭不聽則好,一聽氣得柳眉倒豎:“裡面真的有個女人!你們還敢騙我!”
裴惠昭往裡面衝去,那些親兵又不敢過分攔她,明萱喊着:“幾位大哥,你們就讓裴姑娘進來吧,我和她說清楚,她就不會再糾纏了。”
明萱的房門上鎖着大鎖,那些親兵想反正讓裴惠昭過去也沒關係,橫豎明萱也跑不掉,等打發走了裴惠昭後,明日蕭賾來時他們再告訴他這件事,於是就讓開一條路,他們一不攔,裴惠昭就立刻衝到門前掰門上的鐵鎖,明萱跑到窗前,撐開窗戶,喊着:“裴姑娘,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裴惠昭將信將疑地挪到豎格小窗的窗口,她看到明萱的臉,疑道:“咦?你不是阿儼的朋友嗎?”
明萱捂着臉,擠出幾滴眼淚,她看到那些親兵都往這邊看着,於是小聲說:“裴姑娘,我有話跟你說,你先讓他們走遠點。”
裴惠昭直起身,她對那些親兵揮手道:“喂,我們女人說話,你們,走遠點,反正她也跑不掉!”
那些親兵挪了幾步,但還是不敢離得太遠,明萱低聲道:“裴姑娘,我的確是二公子的朋友,只是大公子說,對我一見鍾情,我拒絕後他還糾纏不休,還把我鎖到這裡……”
明萱捂着臉假裝哭泣,裴惠昭氣得一蹦三尺高:“你說什麼?”
明萱看到那些親兵又往這邊探頭探腦:“裴姑娘,你小點聲。”她好不容易安撫住裴惠昭:“裴姑娘,我不想跟你爭,更不想呆在這裡,你放我走好不好?”
“你不說我也會讓你滾的。”裴惠昭已經擼袖子準備去強行撬鎖了,明萱忙阻止道:“等等,你看那裡有那麼多身強力壯的人,我們跑不掉的,還是等天稍黑點你再過來吧。”
裴惠昭想想也是,於是點頭同意,明萱又說:“等會你先跟他們說,我都跟你說清楚了,我是個危險的人,會危害廣陵城,所以蕭賾才把我鎖起來。”
裴惠昭看着明萱牲畜無害的臉,氣憤道:“你是危險的人?蕭賾這個負心漢,想的什麼破爛藉口!”
明萱拼命點頭:“是啊,裴姑娘,我真的很無辜的。”她抓着窗格,哀哀道:“裴姑娘,一切都靠你了。”
裴惠昭拼命壓抑下自己的怒氣:“鎮定,我要鎮定,蕭賾,看我怎麼修理你!”
她轉過身,換出一副笑臉,一派輕鬆地走向那些親兵:“嗯,那女人跟我說清楚,蕭賾怕她對廣陵不利,所以才把她鎖起來。”
那些親兵如釋重負:“裴姑娘,您知道就好了。”
裴惠昭心裡把蕭賾罵了千遍萬遍,面子上卻仍然皮笑肉不笑地擠出笑容:“嗯,她還叫我放了她,我纔不會放她呢,辛苦你們了。”
眼見她揚長而去,幾個親兵都千恩萬謝,這個河東獅終於走了,明萱關上窗子,心裡默默祈禱着裴惠昭千萬要靠譜點,她一切希望都寄託在她身上了。
裴惠昭對蕭賾愛意甚篤,所以她纔沒有告訴裴惠昭真相,就算裴惠昭不信她會危害廣陵城,但爲了蕭賾,她也不會放了她,只有假裝她是蕭賾金屋藏嬌的情人,裴惠昭吃醋之下,纔會一定放了她,現在只希望裴惠昭給點力了,這都要怪那個蕭賾,明萱心裡也把蕭賾罵了千遍萬遍,如果不是他,她至於這樣費盡心機嗎?希望老天有眼,給他一點教訓,明萱揪着屋裡的蘭花花瓣,惡狠狠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