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紀雪匆匆來找蕭嶷,說父親紀剛不見了,司空寒找了很久也沒找到父親蹤影, 等蕭嶷再追問時, 紀雪才吞吞吐吐道, 父親昨夜對自己說, 要去找慕珩, 蕭嶷感覺不好,於是和蕭賾、司空寒等人到公主府附近找,沒想到卻在一個竹林裡見到了紀剛的屍體。
紀雪一看到父親屍體, 當場就暈了過去,衆人亂成一團, 從紀剛的屍體上來看, 那武功路數, 分明是當日慕珩所使的路數,加上紀剛昨夜是去找慕珩, 看來紀剛,就是被慕珩所殺。
紀雪醒來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要去找慕珩問清楚,卻被司空寒阻止, 司空寒說, 慕珩能殺紀剛, 就證明他早就不念往日情分了, 紀雪若去找他, 只怕也要遭到毒手,他強行帶着紀雪回桃花塢, 說要找塢主處理。
奇怪的是,衛芷素也離奇消失了,只是明萱想,衛姐姐本來就說要走,這蕭府亂成一鍋粥,許是衛姐姐不想打擾她,偷偷走了,只是蕭嶷卻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這其中定有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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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芷素悠悠醒轉時,只覺心口劇痛,眼前也一片漆黑,她剛動了動,就聽到男人聲音啞聲道:“別亂動。”
這裡還有人?衛芷素吃了一驚,但她是何等人物,於是又迅速鎮定下來,她問道:“你是誰?”
那男子的聲音有一些低沉,但如金擊玉石般好聽,他道:“在路上見你暈迷,於是將你帶了回來。”
“多謝。”衛芷素問道:“敢問恩人大名?”
“李奕。”
“多謝李公子。”眼前環境伸手不見五指,衛芷素只能見到面前男子模糊的聲音,她不由道:“李公子,可否燃起火燭?”
李奕沉默了會,才道:“你被人打傷心脈,傷得太重,需要好好休養休養,這幾日你且躺着,不要亂動。”
衛芷素靜靜聽着,剛想道謝,就見火燭燃起,她乍見火光,不由遮住眼睛,好一會才適應了,她睜開眼,想尋覓李奕身影,卻發現四周空無一人,連個人影都沒有。
她身處在一個十分簡單的小房間中,房間裡只有幾張桌椅,寂靜得連針掉落的聲音都能聽見,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她甚至都懷疑剛纔那位名叫李奕的男子,莫非只是她的一個夢境?但心脈處的劇痛卻提醒着她,這不是夢,是事實。
差點就被殺了呢,衛芷素心想,她如今傷得連一根手指都擡不起來,但卻無比渴望能早日好起來,她要早日把看到的一切告訴明萱,她想。
衛芷素在這裡休養了數日,每天晚上李奕都過來簡單和她說幾句話,問她身體狀況,然後給她留下兩粒藥,一粒是治她內傷的,一粒是讓她維持體力的,吃下之後心口劇痛就好了些,然後就陷入昏迷,這藥開始幾日都是李奕喂她服下,後來她手稍稍能動了些,就自己服藥,只是每次李奕和她說完話後,就燃起火燭離去,她連李奕的相貌都沒看清,而白天裡她有時醒過來的時候,這間竹屋也是空無一人,什麼聲音都沒有,似乎除了她壓根沒有其他人存在,衛芷素已經越來越好奇了,只是她個性使然,覺得知道李奕的秘密只會給她帶來危險,所以她也沒有特別去追究,而是就按照李奕所說,好好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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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奕的藥的確有效,過了十幾日,衛芷素受的掌傷已經漸漸好轉,神智也漸漸清醒過來,這日她在房間休養時,忽聽到外面傳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衛芷素一驚,要知道這些日子以來,這間小竹屋從來沒出現過除了李奕和她之外的人,她側耳聽着那人的聲音,心忽然狂跳起來。
那是她的父親,衛青雲。
ωwш. ttκǎ n. ℃O 衛芷素勉強支撐起身體,艱難地挪到窗口處,看向外面。
衛青雲正和一個背對着她的人說話,那人看身形,就是李奕,原來他一直在這,她還以爲他白天不在呢。
衛青雲道:“賢侄,你師父可好?”
李奕淡淡道:“師父早就過世了。”
“哦。”衛青雲一臉惋惜:“我一直想來拜訪你師父,但卻一直未能成行,如今前來,沒想到故人已去。”他頓了頓:“你師父號稱毒手聖醫,製毒和解毒功夫無人能敵,他這一去,還好留下你這個傳人,功夫纔不至於失傳。”
李奕道:“世叔過獎,師父的本事,小侄還沒學到萬分之一。”
“你太自謙了。”衛青雲話鋒一轉:“不知你師父可有提過,有一種劇毒之藥可以迅速將人功力提升十倍?”
“的確有這種藥。”
衛青雲聽言大喜,李奕卻又道:“但衛世叔也說這是劇毒之藥,這藥藥性強烈,服用之後恐會損傷身體,壽命大減。”
“這個我不在乎。”衛青雲一臉期盼:“不知賢侄能否將這藥給衛某?”
李奕緩緩搖了搖頭:“恕李奕難以從命。”
“爲何?”衛青雲急切道:“多少錢我都出。”
“師父一生用毒,結仇無數,最後家人都死在劇毒上,師父臨終之前,已叮囑李奕,毀掉所有他製成的□□。”
這藥沒了 ?衛青雲大失所望,他忽轉念一想,道:“既然賢侄是你師父傳人,這藥賢侄會制嗎?”
李奕道:“我早已在師父臨終前立過誓,今生不再製毒,所以恐怕讓衛世叔失望了。”
衛青雲不死心道:“賢侄,你一定會制這種毒的,對不對?這個藥對衛某事關重大,只要賢侄你要什麼,衛某都一定竭盡所能。”
“我既已立過誓,就不會再碰毒了。”李奕淡淡道:“世叔請回吧。”
衛青雲的臉戴着猙獰面具,看起來十分可怖,他忽出手迅如閃電般地扼住李奕脖子:“你若不幫我製毒,我就殺了你!”
“儘管動手。”李奕毫無懼色:“但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違背在師父面前立下的誓言。”
“你!”李奕軟硬不吃,衛青雲這下氣得夠嗆,他手一甩,李奕就跌到一旁,口吐鮮血,他搖搖晃晃站起時,正對着衛芷素,衛芷素這纔看清楚他容貌,他臉上長滿惡瘡,如黑色蜘蛛一樣遍佈了整個臉,醜陋得難以言表,饒是衛芷素這種素來冷靜的人,也被他的臉嚇得掃落桌角杯盞,衛青雲聽到聲音,喝道:“誰?”
李奕還來不及阻止,衛青雲就破門而入,衛芷素體力不支,癱倒在地上,李奕搶在衛青雲面前奔到她面前,緊張道:“沒事吧。”
“沒……沒事……”
衛芷素臉色還是有點不自然,李奕這纔想起她看到了自己的面容,她看到自己臉上惡瘡了,她害怕自己。
李奕騰地站起,扭過頭去,一臉的痛苦。
衛青雲看看衛芷素,又看看李奕,心中頓然,他對衛芷素道:“芷素,你怎麼受傷了?又怎麼會和李賢侄在一起?”
“芷素?”李奕疑惑看向衛青雲,衛青雲笑道:“不錯,她是我的女兒,衛芷素。”
衛青雲對衛芷素是如何受傷,以及傷勢如何問了問,他突然關心自己,衛芷素並沒有衝昏頭腦,而是覺得自己這個父親一定是想借自己和李奕拉拉關係,所以她只是淡淡回答路上遇到歹人,被打傷了,衛青雲也沒再追問,而是說明日再來看李奕和衛芷素。
衛青雲走後,李奕一直沉默,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她看見我的臉了。
衛芷素卻問李奕道:“李公子,你的臉……”
“中了毒,就是師孃和小師妹身死那天……師父治不好師孃她們,也治不好我……”李奕苦笑:“很難看是嗎?”
衛芷素輕輕搖搖頭:“美也好,醜也好,對我來說,沒什麼區別。”
她想到了朗豔獨絕,容貌灼灼如桃花的侍郎慕珩,眼神稍稍黯淡:“漂亮的人,視我爲毒蛇猛獸,也沒什麼好的。”
“你真的這麼想嗎?”李奕有些激動。
衛芷素點點頭,微笑道:“千真萬確。”
李奕眼中又重新燃起希望,他走上前來,期期艾艾道:“那,你願意留下來嗎……”
衛芷素怔了一怔,李奕緊張道:“不瞞衛姑娘,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喜歡上你了,如果你不嫌棄,能否留下來?”
衛芷素聽後,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李奕失望道:“爲什麼,你不是不嫌棄我的容貌嗎?”
“非是嫌棄李公子容貌。”衛芷素道:“只是李公子可能誤會了什麼,我身如浮萍,並不會在哪裡停留下來。”
“既然身如浮萍,讓我照顧你不好嗎?”
衛芷素又輕輕搖了搖頭:“我孑然一身,不習慣讓人照顧,多謝李公子好意了。”
李奕極度失望之下,他盯着衛芷素,問道:“你是不是心裡有其他人?”
衛芷素愣住,不知怎麼回答,李奕又問道:“他是不是比我好看千百倍?”
衛芷素仍然沉默,李奕怒極之下,將桌上碗碟拂了下來,碗碟碎了一地:“你還說不嫌棄我容貌?都是假的!”
衛芷素也不知道如何解釋,只好撇過頭去,默然無語。
李奕手指關節捏得咯咯響,衛芷素容顏如九天玄女般出塵脫俗,清麗不可方物,這樣美麗的一個女子,卻永遠不可能是他的,李奕痛苦地閉上眼睛:“你走吧,不然,我怕我會忍不住傷害你。”
他扔給衛芷素一個瓷瓶:“你內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再吃三天藥,就能痊癒了。”
衛芷素捏着瓷瓶,輕聲道:“多謝。”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竹屋,她回頭時,看到李奕背影沉默孤獨,她嘆了聲,扭過頭,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不能再呆下去了,這個男人師父是毒手聖醫,他前半生和師父泡在毒裡,性情一定狠辣決絕,後來因爲中毒容貌全毀,雖有一身本事,但卻無法治好自己的毒傷,別人看他都像看怪物一樣,他心理變得極度自卑又極度壓抑,而且沒想到他居然對自己存在那樣的心思,這男人,實在太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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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衛青雲再來時,意外地得知衛芷素已經離去,李奕淡淡道:“她已經走了,至於世叔你要的東西,請恕李奕也無法給你。”
衛青雲問道:“當真無迴旋餘地?”
李奕搖搖頭。
衛青雲負手淺笑:“芷素是我的女兒。”
李奕擡起頭,衛青雲道:“如果,我說,只要你給我那種藥,我就能讓芷素成爲你的呢?”
李奕不說話,只有微微抖動的雙肩能看出他心中的掙扎,不,他不能這麼做,這樣做了,衛芷素定會恨他一生一世,但是,若不這麼做,他只能獨自一人想她一生一世……做,還是不做?李奕心中天人交戰,他又想起衛芷素那漆黑的發,那如秋水般顧盼生姿的雙眸,那如櫻花般美麗的脣瓣,他心中那種渴望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正如他第一次看到她時,那種渴望。
他想得到她,就算她恨他,他還是想得到她。
衛青雲知道他心中已動搖,於是微微一笑,道:“賢侄,練那種藥,需要幾天?”
李奕半響後才擡頭道:“三天。”
“好,三天後,我讓芷素來拿藥,以後,她就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