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一場大雨從天空驟然撲下。
雨水劃過雁家鏢車,狂風中,獸制皮革翻動,雷電劃過黑夜,不時照亮趙鏢頭凝重的眉頭。
夜間行路本就是摸着路走,這場雨從日落下到現在,絲毫沒有停歇趨勢,馬匹拉不動泥濘中的鏢車,令他心中愈感不妙。
趙權成握緊手中的繮繩,從車頭回返。
此時,後方長長的鏢車隊伍已經完全淹沒在風雨中。
“停歇!”
“停歇!.....”
呼喊聲從馬車外飄過,游魚收斂元血,吐出濁氣,隨即,緩緩睜開雙眼。
從傍晚修煉至現在,風雨聲就沒在耳邊停過。
現在看來,鏢車因爲這場雨,終是要耽誤行程了。
點亮馬車內的油燈,游魚翻開地圖。
這是雁家鏢局提供的簡易地圖,按照路線,現在應該到了泗水河附近。
前後沒有驛站,距離下一個城鎮,至少還有百里距離,鏢車栽在這裡,可要出事。
尋常押鏢,只是一些物資,派着好手護着便可。
而亂世押鏢,這些武館不分輕重胡亂押人,一旦滯在半路前退不得,人沒吃的,可是要餓死的。
兩日間,雖然沒有遇到晦事,但礙於那雜麪鋪中的香爐,游魚心中就沒踏實過。
置度覆於瞳孔,依然能夠看清身上沾染的絲絲藍氣。
即使把衣服脫了,後背,頭髮間,依然還有,清洗不掉,氣血難除,這藍氣若是能被那羣邪修感應,後果將不堪設想。
打開簾子,看了一眼。
馬車外雷電照亮霧濛濛的大地,劃過天空,萬物蟄伏。
游魚心中暗歎了一聲。
只能期盼這場大雨趕緊停歇.....
......
泗水河。
大雨如同簾幕,遮蔽視野,矇住五官。
這片荒蕪的草原上,黑色的樹木迎着雷光孤寂地紮根獨立。
風雨聲中,兩道身影正快速接近。
如同黑光掠影。
閃電滑過夜空,二人所隔尚遠,白光再次照亮大地,身影從遠處消散,立於巨木之上。
蓑衣從一人身上摘下,扣目眺望遠處昏暗的車馬燈火,其人目光微眯,
“感應下,那小子沒跑吧。”
他嗓音沙啞,有着濃重的口音。
而他身邊這人,其身形如同枯木,四肢纖細,右臂上纏着黑色繃帶,身後揹着巨大卷軸,
“沒錯.....在這裡......”
“感應下,是否還有其它武修,這幫人來歷不明,突然殺死落霞山賊,壞我等好事,必然有所依仗!”
枯槁之人默然,閉上雙眸,手臂延伸,半晌後,臉上浮過黑光,他睜開眸子,聲音綿軟道,
“.....沒了,沒有一個......”
“沒了?!”
“那小子把你傷成這樣,怎麼會沒了?和那白袍一樣?”
“.....嗯.....”
“該死的練氣術,這傢伙說不定和那白袍是同樣實力,到底從哪躥出來的!薩克正在河洛,無法抽身,不然,桑塔也不會被他重傷!”
“.....還去嗎......?”
“你當我是誰?靠過去!”
咔!
雷電轟鳴,萬物寂靜。
唯有狂暴的風雨纔是天地間的主調。
雁家鏢局長長的隊伍中,車頭,一輛寬敞馬車內。
田木禾不安地端坐,目光左右顧盼,白皙素手緊緊地握着懷中的手絹。
她扎着兩條黑鞭般的長髮,秀髮從尚露規模的胸口垂落,其皮膚白皙,面容較爲清秀。
而她面前,此時正坐着一名髮鬚皆白的高大老者,老者閉目靜坐,胸膛傳出悠長的氣息。
“田伯!今晚會出事嗎?”
聽着少女清鈴但憂慮的話語,老者雙目聳搭,嘴脣蠕動,“和昨日一樣.....與明日相同......”
“那就是不會出事嘍!”
田木禾言語開心,眼中如同星辰亮起。
老者搖了搖頭。
沉默不語。
笑容在田木禾臉上凝固,眸子瞬間又暗淡回來,她噙着淚水,口中不斷喃喃,
“到底會不會出事啊,田伯.....”
“未知。”
老者淡淡道。
咔!
此時雷電再次劃過夜空,馬車前,鏢馬不安喘息,牽着馬車晃動。
田木禾俯身趴在了膝蓋上,直接哭了出來。
老者不聞不問,雙手搭在膝蓋上,依然闔目沉息。
倏地!
大地傳來晃動。
老者目光睜開,一道精光從空中一閃而逝!
“小禾,呆在車內別動!”
“啊?”
田木禾直起身子,臉上仍掛着淚水,但還未再問,田伯已經從身前消失。
“啊!啊!!嗚嗚.....!”
砰!
雷聲碰撞聲同時傳來,驛道左方蒙在暴雨中的空地上,兩道身影狠狠對轟在一起。
大地晃動,氣流炸開。
暴雨竟被硬生生震動停歇半息。
田千生白鬚晃動,收回破裂的右掌,抽身而退,滄桑的目光微眯,元血運轉強行壓住體內波動。
在他面前。
一道立於黑暗之中的臃腫身影,微微退了半步。
止住身形,黑袍人睜着白色虎目,望着他,興奮地舔了舔嘴脣,
“果然有埋伏.....不過!力量還不夠吶!”
戾聲沉喝,黑袍人身體鼓動,霎時從原地消失,再出現時,他雙掌握拳,爆炸般地對着田千生轟去。
“四轉!梔木生!”
老者一聲暴喝,體表泛出一抹血紅。
匆忙間,他雙手抵於右側,同時身體扭轉,左腿狠狠插入泥濘。
砰!
強大的氣力瞬間轟於體表,兩道清脆聲同時響起。
田秋生嘴中含血,如同斷線的風箏倒飛,他在空中止住身形,暴退數十丈後,單膝跪了下來。
右臂無力垂着,滿頭銀髮已經凌亂,
“好強的氣力....王家從哪請來的......”
從懷中掏出一枚丹丸,田秋生快速服下,以他三次離血後期境力,竟是連攔殺者一招都沒擋住。
服用血增丸,當下只有帶着小禾逃跑。
“喂!這就不行了嗎!繼續啊!”
耳邊傳來嘶吼,田秋生瞳孔微縮,縱身暴退。
風雨聲被撕裂,前腳之處當即炸出齊膝深坑,田秋生心中悶着一口血,氣憤異常。
“王家!你太過分了!!”
這道嗓音被氣機包裹,在風雨聲中衝入游魚所在馬車。
他早就感受到了碰撞傳來,但礙於暴雨緣故,看的不太清晰。
以至於此時雙眼睜圓,心中有些躁動,
“怎麼辦,外面有高手打鬥,我要不要去看看......
雖然不知是何緣故,但總覺得與我有關......沒想到,此次鏢車裡還藏着這麼一位大佬,我有必要去摸下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