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郭岱三人趕回瀝鋒會臨時營地時,將與靜南思商量好的事情安排下去,反正現在蠶浦寨百姓還在被靜族的藤甲兵管束着。據說每天夜裡,都有藤甲兵尋女子作樂行歡。
“隨他們去。”郭岱全然不在意:“本來這就是蠶浦寨活該承受的代價,現在寨民盡歸靜族所有,玩一下怎麼了?”
有一位部族首領問道:“郭仙長,你真的要將蠶浦寨民全都送給靜族嗎?”
郭岱答道:“這不是我送的,是靜族自己爭取來的。我們在蠶浦寨拼殺之際,靜族也派出三百藤甲兵協助。那時候你們在哪裡?待得雨季稍歇,你們就回到各自最初的家園去吧。其餘事情,先按照之前議定內容,再等瀝鋒會後續人手的安排。”
“可是……”
“可是什麼?”郭岱拔刀插在部族首領身前,說道:“瀝鋒會不用你們供奉賦稅,還順便幫你們收復國土。你們半點力都沒出,就想着撈好處了?你信不信此刻我將你們全部殺光,朝廷都管不着?趁我還沒發火,滾吧!”
各部族首領懼怕郭岱與瀝鋒會威勢,只得連忙退避,無一人敢做聲反駁。
元金鑼見狀言道:“你這麼做恐怕不太妥當吧?”
“是因爲我說話太難聽了?”郭岱說道:“道友你不想想,這幫部族首領甫歷大劫,復國之後不思回報,卻只想着怎麼給自己部族多牟取利益,我憑什麼跟他們好臉面?”
元金鑼搖頭嘆息道:“你也清楚他們都是一幫庸俗之人,何必讓他們心生忌恨?這對瀝鋒會立足並無好處。”
“奪其志、誅其心,馴服他們桀驁的部族性情,當然要恩威並施。”郭岱言道:“元金鑼道友日後要在彩雲國久待,當然不宜用威,這個惡人我來做就好。”
“那靜族方面,白道友也是要長期留駐嗎?”元金鑼問道。
郭岱只簡單解釋了白素芝要留在靜族寨子的事,沒有多說封神、聖女等等,言道:“那是她自己的選擇,不涉瀝鋒會的安排。估計就是找到一處風水寶地,打算清修精進。”
在臨時營地待了好幾天,連綿陰雨的天氣似乎漸漸消散,山間原野擡頭偶爾能夠看見澄澈蔚藍的天空,郭岱只一心專注修行,靜等靜南思前來匯合。不料發生了一件詭異之事。
這天郭岱日常練功完畢,回到臨時營地時聽見遠處一陣吵鬧,一些瀝鋒會修士也聚在那裡,似乎更多人是蠶浦寨民,有的說官話、有的講土語,亂七八糟不知作甚。
“洛八,他們在幹嘛?”郭岱示意道:“可別讓無關之人亂闖營地。”
“我去問問。”洛八放下手裡的物事,趕過去說道。
洛八去了一陣,回來時居然領着一大幫人過來,身後跟着一名懷抱嬰孩的婦女,看見郭岱就跪下,說着聽不懂的土語。
“等會兒!”郭岱皺眉呵斥道:“洛八,我讓你去問一下,你怎麼把人都帶來了?”
“這個……”洛八擔憂中帶着疑惑,說道:“這個嬰孩情況古怪,我想請你看看。”
“我又不擅長醫治,找我幹嘛?”郭岱說了這麼一句,但看情況也不好直接轟人,就低頭看了看婦女懷中嬰孩,卻也有幾分驚疑。
“將小孩抱進營房牀上……其他人別進來!洛八,把他們擋住。順便幫我把勾腸客叫來,這土語我實在說不來。”郭岱說完轉身進入營房。
郭岱看着牀上的嬰孩,那婦女還在不斷哀求,郭岱也懶得理會,將縱目蠶叢面取出戴上。此刻眼前所見,嬰孩全身生機處於一種如同死水不動的怪異狀態。
“這不可能啊。”郭岱對宮九素言道:“按說嬰孩生機最足,哪怕先天不足也不至於如此行將就木啊?”
宮九素提醒道:“你如今元神大成,我可沒法透過你去感應外物。”
“哦,我差點忘了……現在能看見了吧?”郭岱凝神一番道。元神大成之後,郭岱掌控混元金身時,宮九素如同五官斷絕,除非郭岱主動將自己知覺與宮九素互感。
宮九素觀察一番後說道:“不應該啊……這嬰孩莫非是被人用邪術吸光了生機?”
郭岱擡手按在嬰孩身上,感應其爐鼎經絡,隨即否定道:“應該不是,小孩的經絡根本還沒長開,似乎只是剛出生。”
這時勾腸客也來到了,問道:“怎麼回事?我聽蠶浦寨的人說我們偷小孩?”
“扯什麼鬼話?你來看看這嬰孩,順便幫我翻譯。”郭岱向婦女問道:“這孩子什麼時候出生的?”
勾腸客來回傳話翻譯,那婦女又是擔心又是害怕地答道:“就在三天前,我剛生下來,發現我兒子不會哭不會鬧,沒有半點聲響,也不太會喝奶。眼看他就要不行了,求求仙長一定要救救我兒子!”說完她便跪下來哀求。
郭岱有些不耐煩,他可沒心思照顧這些得了怪病的嬰孩。這婦女出身蠶浦寨,懷孕的這些日子,誰知道屍形蠱師有沒有在城中水源食物中放了什麼蠱物,導致了胎兒病變。
跟勾腸客說了自己的猜想,他也悄悄放出一隻蠱蟲到嬰孩身上感應一陣,然後搖頭道:“不像,這嬰孩其實沒有傷病,就是先天生機不足,這種病一般是從孃胎帶來的,多數是母親體弱,或有隱疾……可是這位母親我看也不像有病啊?”
郭岱帶着面具,自然能一眼看透這位母親爐鼎生機,除了剛剛生完孩子,氣血稍微有些弱,總得而言並無傷病,充其量也就是尋常婦女,再無異樣。
“看來問題並不是出在母親身上。”宮九素對郭岱說道:“你試試用《丹樞篇》中化轉生機的辦法,試着讓孩子甦醒。”
“真麻煩。”郭岱暗自言語一聲,但也按照宮九素提議去做。
《丹樞篇》本來就有利用自身丹元,以感應他人爐鼎經絡,將凝聚神氣的丹元化爲療愈之功替他人調治傷病。雖然比不上白素芝的法力好,但也能應急於一時。
嬰孩爐鼎經絡柔弱,郭岱不敢大張旗鼓施展,只得儘可能精微細緻地施展,揉摩了好一陣,促進其氣血運轉,卻發現嬰孩依舊不哭不鬧,僅是呼吸心跳稍稍勃壯些許。
“還是不行。”郭岱也有些不明所以了,按說就算先天生機不足,自己這手補氣益元,將死之人都能迴光返照叫喚兩聲,怎麼這嬰孩還是半點反應都沒有?
宮九素好像明白了什麼,問道:“你這面具能看見他人魂魄嗎?”
郭岱言道:“體魄不用看,方纔已經感應到了。至於神魂,我先試試……”
縱目蠶叢面妙用非常,郭岱這些日子也還在摸索,也的確具有照見陰陽的功用,所以當他再度看向嬰孩時,發現竟是一具空空如也的軀殼時,不禁嚇得後退半步,瞬間收回法力感應。
“你怎麼了?看見什麼了?”勾腸客見郭岱反應突然變得奇怪。
郭岱搖了搖頭,嘴上沒說什麼,但心裡卻在與宮九素言道:“你看見了嗎?”
“看見了……這孩子怎會沒有神魂?”宮九素也是深感疑惑。
“沒有神魂,人還能活着嗎?”郭岱震驚地問道。
“成年人神魂若失,必死無疑,即便因種種原因僥倖保留爐鼎生機,也不過是無知無覺的活死人,外觸無感、內想不發。”宮九素解釋道:“如果是像這樣初生的嬰孩,體魄神魂還在伴隨成長不斷茁壯結合,最是純粹無暇,但也十分柔弱,最受部分邪修之喜。”
“如果是邪修,不可能只奪神魂、不奪體魄生機。”郭岱說道:“哪怕是《蛻化解形》,孤立的神魂也難以長存。這嬰孩會不會是天生失魂?”
“如果是這樣,那世間再好的醫者也救不了。”宮九素嘆息道。
“醫者救不了,但有人可以。”郭岱說道。
“誰?”
“我。”
宮九素一陣語塞,但旋即明白過來,說道:“你是說用洞燭明燈?”
“洞燭明燈可以勾招神魂,也許能夠讓這嬰孩重獲生機。”郭岱說道。
宮九素連忙勸阻道:“等等,你怎知招來的神魂是經過黃泉輪迴的新生神魂?而不是徘徊陽間的陰靈鬼物?”
“簡單,我有縱目蠶叢面,當然能夠分辨。”郭岱說道。
宮九素沉默一陣,說道:“我明白了,那你施法時小心一些,此舉恐引鬼神窺視。”
“來了正好,我用洞燭明燈全部收走。”郭岱說完這話,然後對那位母親說道:“我也許有辦法救治你的兒子,但你要先出去一陣。”
勾腸客好說歹說一陣,纔將那名母親勸走,然後郭岱說道:“你也先出去吧,讓人遠離這處營房,至少方圓十丈不要有活人。沒有修爲的凡人越遠越好。”
“那你小心。”勾腸客也聽出狀況來了,他沒有多說,走出營帳與瀝鋒會衆人勸走圍觀的寨民。
等衆人遠離之後,郭岱取出洞燭明燈,輕輕放在嬰孩一旁。隨即御器感應神魂,借洞燭明燈妙用,元神彷彿洞穿了陰陽之隔,要從黃泉中奪來神魂。
油燈燈碟上有一點火光,光亮耀眼熾烈,就像要即將爆發開來的火星,卻穩穩立起燃燒不止。
於此同時,整個瀝鋒會臨時營地也陰風四起、氣機寒涼,哪怕是方真修士也感不寒而慄。仔細感應,郭岱所處的營房好似風眼,滾滾陰風圍繞着營房盤旋,卻又吹不進一絲進去。
洞燭明燈本身就有保護御器施法之人不受外邪侵擾之力,同時郭岱本身殺意強悍,尋常陰物隨本能招應而來,卻懼怕於此等殺氣不敢靠近營房。只得在外面不斷盤旋,積累的陰物越來越多,彷彿小半個彩雲國的陰物都受到感召,全數來到營地周圍,化作陰風呼嘯連連。
郭岱站在牀邊一動不動,元神所見混沌莫測,彷彿兩側是不停閃過的各種不同人生的浮光掠影,試圖將郭岱元神捲入其中,但他只一心向更深處追尋,彷彿直達輪迴的盡頭。
那是一種玄之又玄的觸動,只一瞬,好似就有神魂自黃泉中回返人間,郭岱元神歸位,耳邊就聽得嬰孩清脆響亮的啼哭聲。
看着四肢亂動、活潑不已的嬰孩,郭岱嘆氣道:“爲了你,我幾乎親下黃泉一遭,你可賺大了。”
“郭岱,你沒事吧?”宮九素緊張問道。
“沒事。你不知道剛纔發生何事嗎?”郭岱反問道。
宮九素言道:“你方纔也似這嬰孩,但又另有難以言說的玄妙,元神似在,讓我無法掌控混元金身,但你的元神分明又不似在肉身留駐。”
“也許這就是洞燭明燈的妙用之一吧。”郭岱嘆氣道:“現在這嬰孩已經沒事了,我且將營房外的陰魂收走再說。”
施法一完,營房外盤旋的陰風試圖要衝入其中,郭岱元神回返肉身,殺意頓時畢露,隨即明燈高舉,陰風反倒不受控制地陷入無盡深淵之中,被洞燭明燈一口氣收了個乾淨。
“這倒是輕鬆,陰靈鬼物在洞燭明燈面前實在不堪一擊。”郭岱忽然明白過來:“這麼說來,洞燭明燈豈不是鬼道邪修、甚至是虛靈的剋星?”
宮九素言道:“也許這就是主人讓你帶走洞燭明燈的用意。”
除此之外,宮九素還知曉一件事,那便是洞燭明燈本身還可以照現出虛靈的分神化念。如果當初郭岱元神中虛靈沒有主動現身,引得白虹劍法旨將其斬滅,那麼當他去到癸陰泉秘境時,洞燭明燈也會照出虛靈分神化唸的存在,其結果也是一樣的。
但如今情況稍有不同了,虛靈分神化念在知道洞燭明燈存在前,就被白虹劍傳承法旨所斬滅,郭岱又因洞燭明燈求證真形境界,虛靈從今往後便不能通過郭岱來了解關函谷的相關事情。
至於虛靈能知道什麼,就看未來潛伏過去的郭岱要說什麼了。如今的郭岱與混元金身,已經無人能可奪舍。手握洞燭明燈、面覆縱目蠶叢,虛靈已難在郭岱面前隱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