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蒼天心中無端地感到一陣煩躁,就像是失去了一個對自己很重要的東西。就在他冥思苦想究竟是因爲什麼時,旁邊響起了一通議論的聲音。
“咦?你們說,太子究竟迎娶的是哪家姑娘,居然這麼轟動,搞得就跟全城都在迎親一樣。”粗布麻衣的農家漢子好奇地問道。
坐在他對面的一個文弱書生羨慕地道:“據說是大梁城一個豪門望族的千金,就是不知道好看不好看。”
旁邊一個公子哥搖着手中的摺扇,嗤笑一聲道:“看你還是讀書人,天天淨想這些?還是我來告訴你們吧。這次太子迎娶的是王家的千金,好像是叫王夢兒,都說她是大梁第一美女,也不知……”
後面的話斷蒼天在沒有聽,耳邊一直迴盪着“王夢兒”三個字,就像是晴天一個霹靂,瞬間劈開了覆蓋在斷蒼天心中厚厚的冰雪。曾經的一幕幕都在腦海裡閃現,有小時候看賽龍舟時的歡樂,亦有離別那天的苦澀。
“恩,天哥哥,我就在大梁城等你,不管你要修行多久,我都等你。”
“天哥哥,夢兒會一直等你,你要不回來,我以後再也不理你了!”
……
“唰——”
其他人還在有說有笑,突然就看見原本坐在旁邊的冷峻少年如同鬼魅一般,瞬間就消失了,都是揉了揉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斷蒼天身如疾風,在嘈雜的人羣中穿梭。所有人都感覺像是一陣清風拂過,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夢兒妹妹,你不會願意嫁給南宮放的,等我,我來了。”斷蒼天終於完全想起了那個從小便喜歡跟在自己身後的女孩,時常說“再也不理你”,但是第二天又笑臉吟吟地喊着“天哥哥”……
東宮外,敲鑼打鼓,一片熱鬧之景。大梁皇帝親自主持婚禮,百官來朝,豪族林立,就連修仙宗門設在大梁城的分部也來人道喜。整個大梁金字塔頂端的人物都匯聚到了這裡,讓王家家主也是感到從未有過的榮幸,臉上滿是笑容。
“王兄,恭喜啊。以後大梁國的第一家族估計就要落到王家了!”大梁宰相滿頭銀髮,笑眯眯地說道。
“是啊,王大人,令千金能夠嫁給未來的大梁皇帝真是可喜可賀。”其他官員和豪門望族皆是說道,言語中不無羨慕。可是也沒辦法,誰讓他王家生了個宛若天仙的女兒。
王家家主身板站的挺直,威嚴的臉上也是得意非凡,面對衆人的道賀,哈哈一笑,道:“太子爺能看中小女,是我王家的榮幸!”
“新娘到——”
一聲洪亮的聲音從東宮外一直穿到了正殿。緊接着便是敲鑼打鼓之禮樂,鞭炮齊鳴之歡騰,再一次引爆了在場的氣氛。所有人都是伸長了脖子,將目光投向大門。大梁皇帝穿着一身赤金龍袍,坐在高堂之上,太子南宮放聽見“新娘到”的聲音,得意一笑,走了出去迎接新娘。
“哈哈,夢兒,從今天以後你就是我的女人了。”南宮放俊美的臉上也不禁有點激動。
王夢兒一襲鳳袍霞帔,紅豔如同火焰一般,或者說就像是鮮血。即使是遮住了臉龐,衆人也能從新娘婀娜曼妙的身姿感受到她驚人的美麗。
“真是郎才女貌啊!”有人小聲讚歎道。
其他人也是附和道:“是啊,你看太子爺,身材挺拔,容貌俊美,器宇軒昂,氣質不凡,充滿了皇家威嚴。新娘也是如天仙一般,美貌無比。這可謂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聽着周圍人的議論,南宮放嘴角含笑,得意之色盡顯。
在皇帝的示意下,禮官朗聲道:“婚禮現在開始!請新郎和新娘上前一步。”
沒有了侍女的攙扶,王夢兒的身體微微一顫,良久,終於向前邁了一步。只是,悄然之中,一滴血滴落在鮮紅的地毯上,瞬間便融爲一體,沒有一個人發現。
“一拜天地!”禮官的聲音清朗而有力。
不管是高高在上的大梁皇帝,還是臺下的文武百官,或者是大梁城的豪門望族,都是一臉笑意地看着兩位新人。
“二拜高堂!”
“夫妻……啊,啊!”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儀式的最後一道程序,但是禮官的聲音卻戛然而止,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只能發出啊啊的聲音。衆人還未反應過來,周圍喜慶熱鬧的氣氛瞬間凝滯了,一股冰雪似的寒意從外面延伸進來。
大梁皇帝也是察覺到了異常,但是依舊面不改色,威嚴地道:“來人,守住門口,朕倒是看看誰敢擾亂婚禮!”
南宮放俊美的臉上也是充滿陰沉憤怒之色,扭曲的肌肉顯得極爲猙獰,恨不得將來人碎屍萬段。
穿着厚重鎧甲的皇宮護衛將東宮主殿保衛得是裡三層外三層,手中的大刀更是泛着森冷的寒光,配上整個護衛隊散發出的殺氣,給人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王兄,究竟是誰,敢來此搗亂?”滿頭銀髮的宰相疑惑地對旁邊的王家家主道。
王家家主威嚴的臉上也是憤怒和錯愕交織在一起,說道:“我也不知道!”
修仙宗門來得人皆是露出好奇之色,其中一個青年嘿嘿一笑,低聲自言自語道:“有意思!”
“這樁婚禮我不同意!”
聲音響起,冷冽而又霸道,音量並不大,卻清晰地宮外傳了進來,在每個人的耳邊響起,猶如晴天霹靂。
“這樁婚禮我不同意!”
“這樁婚禮我不同意!”
……
不僅大梁皇帝臉色陰沉,就連在場的文武百官皆是一臉怒容,此人不僅是在太子婚禮上搗亂,更是藐視大梁,死不足惜!更不要說這場婚禮的男主角,大梁太子南宮放,俊美的臉上陰沉怨毒,寒聲道:“你究竟是誰?敢到本太子婚禮上搗亂,現在滾出來束手就擒,我還能給你留個全屍,否則……”
旁邊的新娘王夢兒摘下了鳳冠,一張比沉魚落雁之容更加精緻,比閉月羞花之貌更加完美的容顏展現了出來,臉上有些蒼白,眼眶含淚,梨花帶雨的模樣楚楚可憐。不過在聽到那八個字,一臉的不可思議和驚喜之色,輕聲道:“天哥哥,是你嗎?”柔弱的聲音帶着無盡欣喜與情意,在寂靜的大殿響起。
王家家主看到大梁皇帝和太子的表情,心中咯噔一下,連忙站了出來,朗聲道:“小女這場婚禮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得以嫁給太子更是小女和我王家的榮幸。尊駕不同意卻是無稽之談。”
一道身影在衆人的目光下緩緩來到大殿之外。一襲白衣若雪,修長的身材傲然挺立,俊秀的臉上早已沒了冷漠,眼神如同星辰一般璀璨。
“斷——蒼——天!”南宮放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齒裡擠了出來。
此人正是匆忙趕來的斷蒼天,不過他的眼中早已沒有了其他人,只有大殿正中那個柔弱的身影,眼神中滿是憐惜,滿含歉意地道:“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王夢兒使勁搖搖頭,原本含在眼眶裡的淚水止不住地滑落而出,笑着道:“天哥哥,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誰也沒有想到一場婚禮會發生這樣的事。
南宮放看着兩個人互相對視,完全當自己不存在,心中無盡的怒火噴薄而出,臉上更是一片猙獰和扭曲,一隻手狠狠地拉住王夢兒的手臂,厲聲道:“賤人,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你居然敢這樣看別的男人?”
“放開她!”斷蒼天沉聲道,聲音中充滿殺氣。
大梁皇帝連忙道:“護衛,攔住他!”
“哼!”
只見一道光影一閃而過,護衛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在衆人驚駭的目光中,斷蒼天猶如鬼魅一般出現在南宮放身邊。
“砰!”
沒有任何動作,單單憑渾身散發的魄靈境威勢便將南宮放擊飛。
王夢兒臉上一片蒼白,看着等待五年的男子終於來到了自己身邊,莞爾一笑,道:“天哥哥,我一直在等你,五年裡的每一個晚上我都很開心,因爲我想或許明天你就回來了……我以爲我今生再也見不到你了!太好了,你回來了……”說着說着,淚水滑過臉頰。
斷蒼天真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巴掌。五年,自己居然忘了這個默默等待自己的女孩。終於,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將她攬入懷中:“我不走了,以後再也不離開你了。”
王夢兒沒有說話,死死地摟着斷蒼天,良久,良久!
“咳咳……可是,對不起,天哥哥,我……我可能……要離開你了!”
斷蒼天感受到懷中王夢兒的生機在不斷消失,胸膛的白衣早已染滿了鮮血。王夢兒嘴角不住地流淌鮮血,斷斷續續地道:“除了……天哥哥,我……我不會嫁給……任何人。早在……出發前,我……就服下了……碧月草。”
“什麼?碧月草?”
在場的衆人皆是大駭,王家家主更是身軀一震,倒退一步,面無血色。碧月草,是大梁有名的一種巨毒草,一般服下會在兩個時辰後發作,必死無疑。
斷蒼天手中靈光閃現,託着王夢兒的後背,不斷傳輸着靈氣,淚水早已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王夢兒努力地伸手,終於撫摸到了斷蒼天的臉頰,拭去了淚痕,蒼白的臉上展現一絲笑容,虛弱地道:“別哭,天哥哥,我喜歡你笑的樣子……還有,好好照顧自己,照顧自己……”聲音戛然而止,手也慢慢垂下,只有眉目間還保留着笑意。
一朵薔薇,血色凋零!
“啊——”斷蒼天懷抱斷了生機的王夢兒,仰天長嘯,一襲白衣無風而動,黑髮隨風亂舞,一股毀天滅地的暴虐氣息猶如火山一般瞬間爆發而出,強大的衝擊力震得所有人都不禁連連後退,甚至七竅都緩緩開始滲血。
恨!恨!恨!
如果這五年自己沒有忘記這個女孩,如果自己早一天來到大梁城,如果……縱使有千萬個如果,也終究換不來懷中少女的一個眼神。
楚楓與斷蒼天可謂是感同身受,自然能清晰地知道斷蒼天此刻無盡的痛苦與懊悔,心中也是頗爲心痛與無奈,想起石碑上的那行字:孤獨修行數百載,難忘紅顏終白骨,泣血叩問何爲天,無情,無情,無情!也隱約間明白了斷蒼天寧願身死道消也不願忘記紅顏,放棄執念的原因了。
斷蒼天輕輕地吻了吻王夢兒的額頭,柔聲道:“夢兒,天哥哥帶你離開這裡!”說完,抱起王夢兒,緩緩向外走去。
南宮放一臉怨毒和不甘心,陰沉地道:“王夢兒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斷蒼天你憑什麼帶她走?來人給我攔住他!”
斷蒼天冷眼看了南宮放一眼,眼神不帶絲毫感情,就像是看死人一樣,口中輕聲道:“夢兒,就是他們害你的,我要他們全部都死——”話音未落,身影已如閃電一般,一手抱着王夢兒,另一隻手已經死死掐住了南宮放的脖子。
“啊,啊……”南宮放臉色漲得通紅,眼神中再沒有怨毒憤怒,只有深深的恐懼。
大梁皇帝連忙道:“別傷我兒!今天的事,朕不計較,放你安全離去。”
“哼!”斷蒼天冷哼一聲,道:“你不計較,我計較!”說完,眼中寒光一閃,掐住南宮放脖子的手指輕輕用力,只聽“咔嚓”一聲,南宮放雙眼驚駭地睜着,死不瞑目。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地看着斷蒼天,誰也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少年居然沒有絲毫猶豫便殺了大梁太子。森冷的表情,就像是地獄派來索命的死神。
大梁皇帝身體一晃,滿臉悲痛和憤恨,怒道:“來人!抓住他,我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周圍的護衛雖然心中對斷蒼天有些畏懼,但是心中對皇帝根深蒂固地忠誠,讓他們沒有絲毫猶豫便衝向了他。
不過,這些在普通人看來強大的護衛,在魄靈境的強者看來,和小孩子玩家家沒有什麼模樣。電光火石間,第一波護衛全部身死,連斷蒼天的身體都沒有碰到。
鮮血迸濺,流淌滿地。原本鋪在地上的紅色地毯更加鮮紅,踩在上面發出“啪啪”的聲音,就像是下雨踩在有水的地面上,稍微用力,鮮紅的血便從地毯中滲了出來。整個大殿彷彿瞬間陷入了無間地獄中。
大梁城的百姓依舊處於歡騰之中,全然不知道此刻的東宮,原本喜慶的婚禮已經轉變成了葬禮,歡樂的氣氛也被令人背脊發涼的死亡之氣籠罩。
“惡魔!”
“惡魔!”
……
護衛們看着滿地同袍的屍體,早已顫顫而立,心中對皇家的忠誠早已被死亡的恐懼衝散到天涯海角,看着一襲白衣的斷蒼天,就像是看見惡魔一般,眼中盡是恐懼。
大梁皇帝也逐漸認識到,此人遠不是普通人可以對付,不禁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修仙宗門派來的人。可是這些人都是各自宗門裡修行資質最差的被派到大梁城,處理俗務,感受到斷蒼天魄靈境的強大氣勢,哪裡還敢強出頭,只盼這個狠人不要找上自己,對於皇帝的目光也權當沒看見。
斷蒼天畢竟不是殺人狂魔,因爲王夢兒的死而陷入了痛苦和仇恨的情緒中,才殺了南宮放,但是心中暴虐的情緒依舊就像火山一般噴薄而出,面對護衛的挑釁,心中的殺意猶如波濤般洶涌。
看着滿地的屍體和鮮血,斷蒼天這才微微清醒過來,憐惜地撫摸着王夢兒的臉,溫柔地道:“夢兒,我們走吧!”說完,也不理別人,向殿外走去。經歷這一場殺戮,哪裡還有人敢阻攔,就連大梁皇帝也是頹然地癱在龍椅上。
柳河河堤,楊柳依依,隨風搖曳。一處高坡上,斷蒼天抱着王夢兒,久久地佇立,目光彷彿穿越了時空,投向了回不去的從前,一個十一二歲少年手牽着一個淡綠色衣衫的小女孩,穿梭在人羣中,嬉鬧無憂的笑聲似也打破時空在斷蒼天的耳邊響起。
“夢兒,你聽到了嗎?呵呵,那時候我們多麼開心啊……你還常常說以後再也不理我,可是第二天看到我又是像什麼事都沒有,跟在我後面喊天哥哥。嘿嘿……”
笑着笑着,淚水竟止不住地流淌。
“夢兒,天哥哥答應你,過去的五年我忘了你,那麼我就用一輩子去銘記……至死不忘!”
斷蒼天右手一揮,高坡上便奇蹟般地出現了一個墓坑,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將懷中彷彿熟睡的王夢兒放在坑裡,慢慢堆上了泥土,同時她的靈魂也永遠住進了斷蒼天的心中。
“啊——”仰天長嘯,狀若瘋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