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在伏州待了大約兩日,在交代清楚了一些事情後,就和陳嵩別過,離開了這裡,乘舟往東庭府洲的州治安州行去。
半途之中,他特意選擇從當初血陽神國的上空經過,自上望去,這裡依舊是一片白地,當年玄兵轟爆的痕跡仍是存在着。
只是東庭在那裡豎立了一塊高大的石碑,其有高達丈許的底座支撐,石碑上銘刻着當初參與洪河隘口一戰所有犧牲者的名諱,無論是修道人還是普通士卒,都是被並列在了一處。
到此之後,他便自飛舟之上下來,來到了石碑之前,伸手一拿,化顯出一根長枝,將之栽入了腳下的白土之中。
須臾之間,一株大樹便生長起來,將周圍裡許地都是逐漸化變爲綠地,並向外擴展而去,很快,一道充滿生機的瑩瑩青光將這裡整個遮罩了起來。
他則微微擡頭,擡袖而起,對着這面高大的石碑拱手一禮,駐立有片刻後,這才放下袖子,轉步離開,回了飛舟之上,繼續往安州而去。
安州玄府星臺之上,萬明道人正等候在這裡,他遠遠見得飛舟過來,便自宮中迎出,見有一道宏大星光一閃,降落在了前方,一息之後,張御撥開星光,自裡緩步走了出來。
萬明道人肅容執有一禮,道:“東庭鎮守萬明,見過廷執。”
張御也是還有一禮,道:“萬明鎮守有禮。”
正式敘禮過後,萬明道人神情一鬆,寒暄之句,就請張御進入了大殿之中,分主客落座下來,他命人奉上靈茶,問道:“廷執今次到安州來,可是有什麼需要關照麼?”
張御道:“我此次只是巡遊路過此間,順帶見見幾位故舊,住個幾日便即回返,道友近來如何?”
萬明道人道:“過去廷執勸言多觀道書,近來修持,愈發覺得益不少,但是道書玄妙難測,要了解諸般玄機,卻也是進展頗緩。”
張御對此能夠理解,這也是正常的,玄修到了上層境界,繼續向上,必須將一些以往的缺失補回來。
當然,這是有意願去往上境,或者有心摘取上乘功果之人才需如此做,一般在成就玄尊後,只要在上層潛修,便可躲開天地之磨,這已然是壽數無盡了,有些人便就到此不再試圖往上攀升了。
不過萬明做爲一方鎮守,不僅僅是要考慮自己的道行,還需對一洲子民負責,這就迫使其人必須上進。
他擡起袖子,從中拿出一枚玉簡,遞去道:“這上面有我不少心得感悟,道友不妨拿去一觀。”
萬明道人接了過來,意念入內一轉,發現裡面載錄不少自己看過的道書,而幾乎在每一句話後都張御留下的來的批註。
道書是一回事,如何理解又是一回事。所以上面往往有後來人批註,可是那些人多數都是真修,其出發點依舊是真修的理念,所以他在看時,這不但沒能幫助到太多,有些時候反而造成了更大的疑惑。
張御這份批註便就不同了,他本就是玄修,完全是以玄修的理解方式闡述,而他又是成就上乘功果的修道人,看東西乃是高屋建瓴,很是容易令人明白。
萬明道人稍許一覽之後,拱手一禮,道:“多謝廷執賜法。”
張御道:“不必謝我,只需道友有所領悟之後,也能指引更多後來人。”
萬明道人鄭重應下道:“當是如此。”
兩人在談過道法之後,又品了一會兒茶,不由又說及洲中之事。
萬明道人道:“我到這裡之後,往東庭深處去了一回,果如廷執所言,那裡的確還有莫測玄機,好在如今東庭洲域足夠廣大,再多數倍人口也可容納得下,這數年之內,我覺得不必急着向外拓展,只需要設立一些駐地軍壘便好。”
張御認可他的做法,道:“玄廷下來之大策,非是外擴,而在於內拓,致力於打通各洲之間的通路,再此中建立據點,清剿疆域之中的神怪異類,並填補各洲之間的空隙。
但是這裡需要更多的造物,東庭造物與青陽一脈相承,在此之上比各洲先走了一步,這等優勢道友卻要把握住了。”
萬明道人點頭道:“造物確然對民生大有好處,我到此之後,也是加以扶持,如今東庭由南到北分作十二小州,各州除了玄府學宮,亦有幾家造物學宮,如此可爲我東庭提供更多造物工匠。”
說到這裡,他沉吟一下,又道:“只我下來準備加大與青陽之間和翼空上洲乃至玉京之間的牽連,一是在諸洲之間造設海島,二是準備在海陸之上架設穹橋用以溝通本土,先勾連青陽、再是翼空,其次是廬揚。
青陽上洲還好說,惲塵玄首也是贊同此舉,目前已是在準備之中,廬揚上洲那裡也在慢慢談,目前看來也還算順利,但是翼空那裡卻是阻力最大,兩次商談,都是在玉京那裡被打了回來。”
張御是清楚的,翼空多數時候承擔的其實是玉京屏障的作用,一舉一動都受玉京左右,許多事並不能自主,而是需要遵循玉京的意願。
比如誰都知道玉京三位玄尊鎮守,可是翼空上洲的玄首就很沒有存在感,好像意識當中就沒有這一位。
他思考片刻,道:“此舉對天夏有利,我回去之後,會與韋廷執、林廷執言說,設法儘快調和好此事。”
萬明道人聽他如此說,當下豎直身軀,在座上拱手一禮,道:“那此事就拜託廷執了。”
兩人再是敘談了一會兒,張御從星臺之上下來,入駐到了玄府客殿之中,在此宿有一天後,李青禾來報:“先生,安小郎來訪。”
張御放下正在翻看的土著古卷,擡頭道:“喚他進來。”
隨着一陣較快的腳步聲,安小郎自外走入了進來,這幾年過去,他的個頭竄了上來,儘管眉眼臉龐還有幾分青澀,可看着像是一個英武的青年了。
他進來之後,見到張御,面上一喜,躬身一拜,道:“學生安知之拜見老師!”
張御看他幾眼,點了點頭,道:“幾年不見,看來你的呼吸法並未落下。”
安小郎咧嘴一笑,道:“老師教的呼吸法,練了耳聰目明,頭腦也好很多,學生一直是用心練的。”
張御嗯了一聲,又道:“我聽說,你前些時日因未曾授評大匠,所以近來對此一直多有抱怨?”
安小郎頓時露出氣悶之色,道:“連老師都知道了?那些老傢伙,一個個說什麼我們年紀不到,不能服衆。還說什麼以往最年輕的大匠是二十八歲,從來沒有不到二十歲就評上大匠的先例,可論技藝、論功績,我又有哪點不如他們了?”
他又憤憤不平道:“老師你是不知曉,近來總有人來向學生討要老師給的那些伊帕爾神族的神異技藝,並暗示學生如果願意在此事之上鬆口,在評議大匠一事之上他們就可以鬆開一道口子。”
他哼了一聲,“可我偏不聽他們的,就算沒有大匠之稱,我一樣能做到大匠才能做到的事。他們越是想要,我便越是不給!”
造物工匠想德大匠之位,是需要經過上面三位宗匠還有天工部諸多事務官吏評判的,這裡面只要有數人反對,那就過不去,所以這事就算他老師郭櫻也沒辦法。
張御心念一轉,大略也能猜到天機總院這麼做的理由。
天機造物在北方一些動作他也是清楚的,畢竟在本土之外這麼大規模的挖掘調動,他掌握守正職司,怎麼可能注意不到。
況且那裡動用了一些修道人,只要稍加了解,就知道準備幹什麼。
他很清楚,如今造物派因爲缺乏上層力量,就如當年的玄修一般,也是擔心自身,所以凡事能尋求到上進的道路,他們都是會去設法找尋的。
他對造物並不反感,認爲這也是求道的一條路,若是能走通,並且能約束好,他也不會去阻攔。
安小郎見他沒說話,有些不安,撓了撓頭,試着問道:“老師,是不是學生該給他們?”
張御擺了擺手,道:“不必,你做得很對。暫時不用給他們。”
伊帕爾的技藝許多都需要神異力量的參與,並牽涉到了一些祭獻法儀。而神異力量的運用,很可能會導致某些不知道沉睡在哪裡的伊帕爾神族復甦,所以看並不是能隨意擴散的。
他當初交給安小郎,也是一個嘗試,畢竟這麼大一個寶藏放着不用也是可惜,而且安小郎是他學生,有什麼變動他立刻可知,他也控制的住。
還另外一個原因,這東西他當時還交給了玄廷一份,所以擴不擴散出去由玄廷說了算,玄廷當初沒有交託給下面天工部,其實也是基於這個原因,並不是急着去推動,既然如此,他沒必要去改變。
安小郎得了他支持,高興道:“學生就知道老師會幫着學生的。”
張御沒去與他說明具體緣由,而是關照道:“你需記着,近些時日就在東庭,若有人尋你回去,也不用急着回返,若有什麼,可以先與項主事商議,他自會幫你安排妥當的。”
安小郎很聰明,立刻理解了他話裡的意思,用力點頭道:“是,學生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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