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道人心中頓時一個咯噔,他見識還是有的,一看來人身上高渺氣機,就知道行修爲遠勝於自己。
要說來人對他友好,那是絕不可能的,因爲他自投奔昊族以來,不知道殺戮了多少修道人了。可說是隻有仇敵,沒有同道。
而且來人哪可能這麼湊巧此刻出現在這裡?要他猜測,說不定是天外六派哪個大修,見他獨自出外,故是特意下來拿他。
他心中暗暗後悔同時,也是升起一股恍然之感,原來“凌空卦象”是應在此處!他不禁懊惱起來,自己果然又一次算對了,可實在是未能勘透啊。
但這不怪他,他自認對方實力道行明顯較他高強,能推算出來已然是自己推算水準高明瞭。
儘管念頭一瞬間轉了許多,可他反應一點都不慢,在一見到張御化影的那一刻,就已是開始運轉法力,隨後轟然一聲,依舊化作萬千血水血影,各自向着不同方向奔去,想着繼續以此方法擺脫面前這一位。
張御化身立在原地未動,眸中卻是一道神光閃過,憑藉目印之助,他立時看到了馮道人這番變化的陰陽樞機之所在。
此神通在尋常玄尊感應之中見那個變幻來去,無可捉摸,在他眼中卻是如若靜定不動,等他去取一般。
他觀見之後,未曾祭出自身劍器,而是擡袖起來,以指代劍,朝此輕輕一劃,隨着大袖飄蕩起來,就有一道判分陰陽的明光閃過。
那些血影此刻仍是保持着向外奔逃的動作,可在這一刻,卻是一個個惶然未覺一般,由近向遠陸續破散,就像是海潮推來,岸上沙堆盡數倒塌。
馮道人此刻只覺心中一陣空落,低頭訝異看去,發現自身身軀正如砂礫一般緩緩飄去,頓知自己神身皆被斬殺。
恍然醒悟之時,纔是知曉這一位來逐殺自己之人,道法層次之高,恐怕遠在自己想象之上。
他的身軀很快只剩下了一個頭顱,意識也是恍惚起來,臨去之前,心中嘆息不已,可惜自己未能找到一個合適的傳繼之人,自己一身功法也就罷了,只那一身震古爍今的推演之術沒有能傳承下去,至此竟成絕響,這是何等可惜!
帶着這等念頭,他的身影也是徹底在風中飄散。
張御化影則一拂袖,將之隨身之物盡數化去,而後自身也是化作了一縷星光飄散。
而在同一時刻,馮道人埋藏在所有地界的寄託血種都一個個爆裂開來,每一顆血種上面攀附有他的精元神魂,通常便是正身被斬,也可藉此復原,只是這一次因爲根本生機被斬斷,又未曾能神氣寄託虛空,也自復還不回來了。
每當有扭曲的臉孔虛影自血種浮現出來,此物轟然爆裂,而每一次爆裂之時,都會掀起一場驚天動地的爆炸。
這是馮道人自身的性情所致,即便他身死,也要拉着許多人一起墊背,一般的民衆自是不放在他眼裡,死多少也無人關心,所以他佈防血種之地多是在一些重要地界,比如造物所,比如環廳,比如權貴宅邸,或是寄託人身,或是寄託於物。
且並不侷限於熹王境內,就連長老團和烈王轄界周圍一些轄界之中,都是一樣佈置了此物,而且數目不少。於是可以看到,整個地陸之上,幾乎同一時刻出現了規模浩大的爆裂,而且都是從內部發生的,這着實引發了一場動盪。
這其中有一枚,是埋在漂浮熹王王舟之畔的廬舍之中的,隨着血影膨脹起來,眼見得即將爆裂開來時,有一個坐在王舟之內,枯瘦如柴的道人率先發現不對,他一睜目,起手向外一推,一股柔和法力蕩去。
這個飛廬被此一卷,頓時落去地面,但還沒有等完全落定,就在半空發出一聲巨大的爆炸聲,並有血色光華迸發而出,周圍凡是被此光波及的地方,都是蒙上了一層赤色。
半空中一條條凌空飛舟表面都是閃爍出一片靈性光芒,除了熹王的王舟巍然不動外,其餘飛舟都是劇烈搖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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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聲響在夜空之中傳去極遠,就算是對面的防線之中的靈角城域的守軍也是聽得清清楚楚,也是引發了不少動靜。
熹王穿着一身漆黑威武的外甲,自王舟之內飄渡而出,只是他面甲之下的面色不太好看,這個響動一定程度上是搗亂軍心的,身爲主帥的他,這個時候也必須站出來讓人知道他絲毫無損,以免軍中生出變故。
故是他沒有退回去,而是站在外面,命令屬下將前來問詢之人一個個打發了回去,並要求繼續加強戒備。
到了黎明時分,爆炸引發騷亂纔是真正平復下去,不過那場血種爆發也不是沒有半點損失,方圓百里之地,至少十餘駕飛舟被直接摧毀,百餘駕飛舟沾染了血氣,從空墜毀,裡面的人也大多沾染了血毒,失去了戰鬥能力。
這已經不亞於一場小戰役的損失了,要是這東西直接在王舟一側爆裂,那麼王舟恐怕都會受損,恐怕會在軍中引發更大的動盪。
隨着一道飄忽青煙閃過,那個枯瘦道人出現了熹王一側。
熹王客氣言道:“衛上師,不知情況如何?”
衛道人面皮緊緊貼合在面龐上,眼窩深陷,看着十分駭人,但是身邊人都是用敬畏目光看着他。因爲這個人很可能是唯一拜入宗派,並且修成上層境界的昊族宗親,當然其本名爲何在場恐怕只有熹王知曉。
衛道人語氣嘶啞,像是摩擦出來一般:“我查過了,那是馮誓埋下的血種爆裂了,血種本當是他用來避死延生的,他若身死,那麼會以血種之內種下的精元重新再生出來,此物怕是不止一枚,不過擺在這裡血種應該是較爲重要的,故我猜測,其人若是數日不歸,那麼很可能便是絕命了。”
他此時語生不屑,“我早知他會是如此下場,以他之作爲,這是遲早之事。”
熹王神情頓時陰鬱了幾分,馮道人是被他派去對付朱宗護了,這纔過去一日罷了,這麼快就身亡,那足以說明眠麓城域非但有對抗上層力量的能力,且還敢於對抗他,這令他感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
他問道:“衛上師,以你之見,能敗殺馮治道之人,手段高下如何?”
衛道人道:“我在鬥戰之中可以輕易壓過馮誓,可要致他死命,卻無一定把握,能敗殺他之人大不簡單,論功行修爲當不會比我弱了。不過若不靠修爲,而是仗着某種法器陣法,也是也可能做到的。”
熹王冷靜點了點頭。
照這麼看來,當先繼續對付眠麓城域已不妥當了。
不過他倒不是出於忌憚,連天外六派都是被昊族打得退去天外的,他自不會因此把眠麓太過放在眼裡,只是下來如何處置此處卻需慎重了。
掌握上層力量之人不是能輕易拿下的,城域可以攻破,可是此等人這個時候要是在後方給他們添亂,那也會牽制他們一部分力量的。
他也是真沒想到,朱宗護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成長到這般地步,不過身爲宗王,他有的是手段,既然正面一時無法拿下,那就用另一種方式。武力只是降伏不馴之人,並確保地位的手段之一,但並不是只有武力才能達成目的。
他當下找了陳先生過來,道:“你去辨業處走一趟,告訴他我給他一次機會,若是這次服罪認錯,設法讓交出手中的力量,我可一切既往不咎,仍待他如以往一般。”
他認定朱辨業是畏懼他的,也一定清楚憑其自身是沒法和他抗衡的,只要他稍加強硬些,就可能讓其退讓,武力得不到的,可以在輕飄飄的文書之中得到。
陳先生心領神會,道:“屬下領命!”
威懾這一套其實是很有用的,特別是掌握優勢力量的這一方,朱辨業自己便是強硬,可並不代表他底下所有人都是強硬,只要他許諾下利益,就可以將之分化瓦解,這一套他已是不止做過一次了。
而此時眠麓城域之中,陰奐庭及衆玄修收到了一個從浮標那裡得來的消息,說是那一個邪修還未出得浮標範圍便就失蹤了,很是突兀,因爲當時並沒有任何法力動盪傳出來,根本不像是施展神通離去的。
陰奐庭不知爲何,此刻想起了那位陶先生,他心下一琢磨,道:“既然人已經離開了,那就不必再查了,我們做好下來防備就是。”
有人道:“道友是說熹王還會再派人來?”
陰奐庭道:“我不知熹王還會用什麼招數,不過這一回我等展露了實力,他便要對付我們,也該掂量一二了,我以爲他下來應當不會再用強硬手段了,因爲我們已經有實力威脅到他的後方了,在戰事結束之前我們應該是安穩的。”
大多數人都是贊同此見。
以現在他們表現出的力量,那是需要動用一批上層力量纔有可能解決了,熹王是絕對不會置前方大軍於不顧,轉過頭來先對付他們的。
又有一個人道:“還有一件事,陰玄修,我們看下來,那位英道友所需的東西十分難以弄到,是讓他再等等,還是……”
陰奐庭肅然道:“英道友需要的東西,要盡一切可能弄到。”他頓了下,以十分有把握的語氣道:“英道友是一位道法很是高明的同道,我以爲下來最有可能破開上境之人中,肯定有這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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