芻岸這邊得了金郅行的告知,心中也是有數,對着座上烈皇道:“皇帝,我已是與金師說過了,金師那邊已是準備穩妥,若是東西拿到,那現在就可以離開。”
在烈皇眼中看來,他只是沉默了一會兒,便即得到了答案,不覺很是驚奇,他道:“方纔先生是在與貴師說話?”
芻岸道:“正是。”
烈皇更是驚歎,他道:“聽聞諸位‘天人’能遙隔千里之外與人對言,沒想到這果然是真的。”
芻岸笑了笑,現在祖石還未拿到,他這裡無事,倒也願意與烈皇聊上一聊,便道:“這不算什麼,只要入我道門,都可得此能爲,這非爲我天人所獨有。”
烈皇更奇,他身軀前傾了一些,十分感興趣道:“哦?那先生看寡人可以麼?”
芻岸委婉言道:“陛下年歲不小了,想要練成這等法門,怕是不易,陛下若有子嗣,年歲不越過十五,願意入我門中修煉,如有道緣,倒是有機會得此法的。”
烈皇想起自己那些子嗣,不覺搖頭。
按照昊族皇族的規矩,他這些子嗣自小就不與他生活在一處,而是根據天資稟賦,接受各種皇族教育,雙方之間除了血緣關係,並沒有感情維繫。
更何況,這血緣還要打幾分折扣,假設他只是上一任自己的替代品,那究竟算不算是他的子嗣還兩說。
不過也是因爲如此,他才走得如此乾脆,沒有什麼負累。
他對“天人”也是很感興趣,詳細問了一些事,芻岸也是揀能說得說,兩人在殿內談論了一會兒,吳參議走了進來,執禮道:“陛下。”
烈皇急着問道:“如何?”
吳參議道:“很是順利,東西已是拿到了。”他一託掌,將一塊光潤玉石展現了出來,對着芻岸言道:“芻先生,可是此物麼?”
芻岸一見,當即以訓天道章照顯至金郅行那裡,待得了明確準確回言後,他高興言道:“就是此物了。皇帝,吳參議,若是欲走,那我們現在就可以走了。”
烈皇看去另一邊,親信恭禮道:“陛下,所要帶的東西都已是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啓程。”
烈皇猶豫了一下,向吳參議問道:“吳參議,你說寡人走了會如何?”
吳參議冷靜言道:“不會如何,明日這邊,還是會有一位烈皇坐鎮皇殿的,陛下的妻妾子嗣不用擔心無人照拂。”
烈皇苦笑起來,道:“是啊,是啊。”這兩聲“是啊”,前一聲語聲包含無數複雜情緒,而後一聲似是解脫。
他走下皇座,對着芻岸一禮,道:“還請先生施展神通。”
芻岸正色道:“在下竭盡所能。”接下來,烈皇三人在他指點之下與他站到了一處,而後他把心光往那枚法符之中灌入進去,霎時有一道星光將他們都是籠罩在內,光芒一閃之間,就已然升騰而去,竟於瞬息間就到了煌都城域之外。
烈皇到底是皇帝,這裡所有的守禦對他都是不設防的,只是平日出行,肯定是儀仗守備悉數安排妥善,是沒這麼容易去到外間的,尤其是眼下這個時候,六派修道人更是不會容許他輕易出城。
可他真要是往外走,並且有那個能力的話,那的確沒有造物屏障會來阻礙他,故是這一回被他輕易遁去了天外。
可是這等行動也是驚動了城域之內的守備力量,薛治道第一個發現了不對勁,本來他在翻閱冊子,感到異變後,身外有遁光一閃,便從議廳之內來到了皇殿之中,他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皇座,神情不由陰沉下來。
而在這個時候,城域之內的其他修道人也是紛紛趕來,出現在了他的身旁。
他轉過身,對着衆人沉聲道:“皇帝離城了。”
有一名修道人問道:“可要立刻追拿回來?”
薛治道言道:“不必弄得大張旗鼓。祁道友,你帶上幾人去追,”他頓了下,“若是皇帝不肯回,你可自行決斷。”
那修道人瞭然,一點頭後,當即化一道迅光飛去,同時還有幾道遁光陸續從城中飛出,皆是向着烈皇遁走的方向追去。
薛治道則是果斷而利索的接連下了幾道命令,皆是用於淡化消弭此次事端的,儘量不讓城中子民知曉烈王已是出逃了。
末了,他喚了一名年老造物師過來,問道:“準備的怎麼樣了?”
那名造物師道:“按治道的關照,一直有所備。”
薛治道道:“我明日下午要看到皇帝還坐在這裡。”
造物師應下道:“當如治道之願。”
薛治道肅然道:“不要出得差錯。”
造物師道:“治道,我們不是第一次做了,不會出錯的。”
半空之中,烈皇發現自己被裹在了一團不算刺眼光道之中,隨着周圍光景不斷往後飛逝,也能感覺到自己是在飛快移動之中。
在過去彷彿許久之後,速度慢慢緩頓了下來,他見自己站在了一片光芒之上,下方乃是大片地陸,這卻是他之前從來未曾來到的高度,他道:“芻先生,我們到了哪裡了?”
芻岸道:“此間已是出了氣壁屏障,算來應當是煌都萬里之外了。”他伸手向上一指,“皇帝請看,那是天日。”
烈皇擡頭看了一眼,自用造物日星代替天光後,再以氣壁遮掩之後,城域之中他就很少見到的真正的天日了。
強烈的光芒刺得有些他睜開不眼,他用手一遮,道:“到了這裡,可是安妥了麼?”
芻岸笑道:“自然非是,後面當會有人追來,前方得有靈訊,恐怕也會出動人手攔截,在出了皇帝統御的疆域之前,想來是不會放棄的,不過皇帝放心,我們既然應允護持你,必會帶得你順利走脫了。”
烈皇搖頭道:“既然已經跟着先生出了煌都,那麼先生就莫再叫我皇帝了,叫我朱先生便好。”
這時三人見到遠空出現一點亮光,一道符籙飄至眼前,圍着他們轉了一圈後,就往遠處飄去,芻岸眼前一亮,道:“朱先生,我等跟着這符籙走是了。”他繼續往法符之中渡送入心光,便帶着三人追着這符籙而去。
而此時此刻,那祁道人循着他們一行人留下的氣機追了過來,雖然芻岸等人借了符籙之助一口氣出了城域萬里,但其實是在往高處走,故並沒有離開廣義上的北疆。
只是幾人方至雲天,卻見天穹之上出現了一團閃爍星光,像是天星墜入人間,仔細一看,方見是一隻華美無比的星蟬,雙翼星河飄蕩,璀璨耀眼,正好攔阻在了他們的去路之上。
祁道人先是驚異,隨後一陣警惕。這次烈皇忽然走脫,他就覺得不可能沒人幫助,一直在有所提防,此刻見到了這星蟬,這證實了他的判斷。
他本待上前衝突阻礙,可不知爲何,心中每每生出這等念頭時,就覺有一股強烈危機生出,不是他一個人,是在場所有人都是如此,這令他們絲毫不敢輕舉妄動。
在這般僵持了有一個多時辰後,那星蟬雙翼一揮,化一道燦爛星光,轉瞬沒入虛宇不見。
在場有人問道:“祁師兄,還要追麼?”
祁道人搖頭道:“不用追了,來不及了,我們回去吧。”諸人皆無意見,畢竟這般敵人,他們居然連動手的意念都升不起來,那追下去又是何必呢?
芻岸與烈王等人跟隨那符籙而行,一路之上沒有遭遇到任何攔阻,在如此行有一天之後,忽然見到前面有一艘飛舟過來,烈皇不由心頭一緊。
芻岸看到飛舟腹部有一個玄渾蟬翼紋,笑了笑,道:“朱先生不用緊張,這是我們的人。”
那飛舟近前,緩頓下來,便有艙門打開,芻岸四人也是上了飛舟,舟內一個溫雅修道人正等着他們,對四人執有一禮,道:“在下何禮,受班先生之所託,前來接應諸位。”
芻岸恍然,執禮道:“拜託道友了。”
何禮請了幾人坐定,繼續驅馭飛舟,此舟一直往西北方向飛遁,在兩天之後,速度漸漸緩慢了下來。
烈皇往下看去,發現卻是來到了一片丘陵起伏的地帶,這些天他一直在看地勢和周圍的城域,能夠辨認出來,這裡已經出了北疆疆域了,下方除了鬱鬱蔥蔥的樹林,還有一眼望不到邊的綠色麥田。
他驚訝道:“我本以爲北疆西北之地乃是一片偏僻荒蕪之地,沒想到還有這麼一片繁盛地界。”
何禮笑了笑,沒有多作解釋,這片地界經過近四十年經營,如今已是成了除眠麓之外玄修最大的聚集地了,而且因爲昊族內戰,這裡也是成了世外桃源,吸引了大批人口前來定居。
玄法在這裡廣爲傳播,同時又沒有忽略造物一道,引入了很多的造物工廠,只是造物一道上,與北疆一些腹地的城域比起來,在民生上面已是絲毫不差了。
芻岸道:“如今已是到了安穩地界,朱先生也該履行言諾了。”
烈皇沒有絲毫猶豫,對方要搶他的東西很簡單,現在送到這裡,已是足見誠意了,他將祖石取出,雙手遞去,誠心致謝道:“多謝貴方相助了。”
芻岸將祖石接入手中,這時忽然心有所感,他直接將此石往上方一捧,只是恍惚了一下之後,發現此石已然不見。
陽都城域之外,張御負袖站在陣樞之上,遠空星蟬如流光飛來,霎時落入他身軀之中,而後他一伸手,目光落下,那一枚祖石,已是安然落在掌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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