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張御帶着嚴魚明來到了玄府偏殿之內,他站在此地打量了一下,就往主位之上走去。
玄府現在的確缺乏人手,由於他承擔引路人這一角色,所以現在範瀾已是被派遣出去做其他事了。
到了主位之前,他轉過身,面朝殿門,把袖袍一展,在這裡坐了下來。
從現在開始,這裡一切就由他來負責了。
他坐了片刻之後,對立在一旁的嚴魚明道:“魚明,你去把年齡在十八歲之下,所有能觀看到大道之章的玄府弟子的名冊都拿給我看。”
既然做了訓教,那麼就要承擔起職責。
但是他也不可能去兼顧所有人,一來是範圍太大,二來他也有自己所需完成的事,並不能全身心的投入此去,所以這裡只能有所取捨。
年齡偏大的人都是自己一套成熟的思維,尤其是修道人,很難再被改變,反不如年輕一點更容易聽進去,即便只是種下一個種子也是好的。
所以他把年齡選定在十八歲之下。
其實能在這個年紀看到大道之章的,本身也算資質不差了,只是他認爲,玄府以前對這些弟子的重視並不夠。
從舊的眼光看,這些弟子因爲出身和學習的環境,自身的學識和眼界不夠高,所以可能未來成就有限。
可是人又不是一出身便已定型了,是可以不斷學習成長的,若是多給這些弟子一些機會,卻未必不能取得更大的成就。
嚴魚明一拱手,道:“老師,弟子這便去。”
其人下去之後,過了一會兒,大殿外聽得輕盈腳步邁來。
張御看去,就見一個手持竹劍,戴着眼鏡,身形窈窕的白衣女子走入了大殿之中,他自座上站起,合手一揖,道:“辛師姐。”
辛瑤在殿下站定,斂衽還有一禮,道:“張師弟有禮了。”
張御現在接手了範瀾的事職,也需設法瞭解了一下之前與此職相關的玄修,這裡最重要的就是辛瑤,這一位一直是負責在學宮中尋覓遺落人才的。
就如先前,他申學貼儘管在送到治學堂的時候被擋了一下,可是辛瑤卻是直接將他的帖子遞到了項淳的桌案之上。
若無此事,可能他那時還要花費更多手腳才能進入玄府。
行禮過後,他請了辛瑤坐下,道:“辛師姐,請你過來,是我而今接替範師兄之職,需有一些事宜交代。”
辛瑤把自己的眼鏡扶正了一下,看着他道:“張師弟請說。”
張御道:“玄府此前很少去學宮之中主動挑選人才,可御認爲,有不少擁有修玄天賦的弟子當是被埋沒了,這裡就要勞煩辛師姐多多留意了。”
這一年,又要輪到新的入學泰陽學宮的學子申學了,不過那要等到二月份,那時士議已然開始,他恐怕沒有太多時間來處理,只能先把事情交代安排下去。
玄府以前對這些學子的態度一直是你愛來不來。但他覺得,若是玄府強盛之時,可以確保都護府局面安穩無憂的時候,這般做倒是可以,可現在已被神尉軍壓在下面,那又何必端着架子呢?讓人更多合適的人擁有力量,維護都護府子民的安危纔是正經。
辛瑤聽他說完,認真點首道:“這本就是我該做的。”
嚴魚明這時捧了一卷名冊過來,放在了案幾之上,道:“名冊都在這裡了,老師請過目。”
張御伸手出去,把名冊一展,在上面掃了一眼後,問道:“辛師姐,你在玄府之中較我長久許多,可是知曉有哪些弟子更爲值得關注麼?”
辛瑤思索片刻,道:“有個叫嘉月的弟子實則不錯,今年方纔十六歲,她十五歲時便就感得大道玄章了。只是之前玄府授下尋覓心光之法後,她卻遲遲未能修煉出來,而她又不是泰陽學宮出身,玄府也就對她並不如何關注了。”
張御心下一思,玄府對於心光凝練自有一套判斷的方法,往往認爲第一年過去不成,那麼就今後可能要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來緩緩磨練。
可他覺得,有時候並不能這麼簡單粗暴的定性。
人與人是不同的,所身處的環境也各不相同,不能一概而論。
以往範瀾處理此事的時候,顯然只在意最爲拔尖那的一羣人,對於資質稍差一點的,若是給了一次機會而沒有抓住的話,那麼他就不會再去多做關注了。
不過張御覺得,自己或許可以改變一下思路。
他把嘉月的名冊拿出來看了看,這個弟子或許因爲年齡小,此刻還在玄府內,並沒有被派遣出去。
他思考片刻,就拿起筆來,在其名姓上圈了一下,再下來,他又接連挑選了四個人出來,在其等名姓上各自畫了一圈,最後交給站在身邊的嚴魚明,道:“魚明,你讓這些弟子明日來我這處一回。”
嚴魚明一躬身,道:“老師,學生這就去。”
辛瑤留意到,這些弟子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資質較同輩爲高,但俱都在嘗試心光的時候失敗了,她一推眼鏡,道:“張師弟認爲,這些弟子還堪造就麼?”
張御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辛師姐當日是如何尋到心光的?”
辛瑤一想,道:“未經思量,循法即成。”
張御點頭道:“那說明辛師姐不僅資質上乘,心思更是堅凝純粹,可有些人卻是不同的,自身心氣不夠,就需輔以外力,譬如那嘉月,資質是不差,可是我觀她筆跡,落筆頓頓,總是疑而不定,顯是對自身信心不足,所以她差的並不是什麼秘法,而是一股堅定的心氣。”
天資高的人和天資略低的人,兩者差別就在於在遇到難關時,天資高的人往往靠着自己就能跨過去了,而天資稍差一些人,許就需要人提點一二。
辛瑤若有所思,她有些明白張御的意思了。
這種心性之上的弱點,是可以通過一定的言語和鼓勵來彌補的,特別若是經由張御這等人物來說時,那更易讓人信服。
這些弟子本來就不差,各方面的條件也都具備,若是克服了心性上的缺點,那麼的確是有較大可能尋覓到心光,進而爲玄府增添更多助力的。
這個方法其實除了張御,別人也一樣可以勝任。
可是實際上,很少有相同境界的玄修會來做此事,這倒也不是他們自恃清高,而是他們會盡量不去破壞玄府的固有慣例。
很多玄修都有一些毛病,那就是太過講究規矩,行事比較刻板,這也是長久觀讀各種章印後所帶來的習慣了,因爲擅自變動就意味着風險,對於一些本來就有着既定規序的東西,能不動就不動,能不改就不改。
可殊不知,如今情勢與六十多年前已經完全不一樣了,有些舊有作法早已是不合時宜了。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辛瑤看着張御道:“看來玄府把這件事交給張師弟,是交託給了一位合適的人。”
張御搖頭道:“是否合適,倒非是眼下所能言,我所爲之事,也未必一定正確,可之前規矩既然已不合適,那就不妨變上一變了。”
兩人正說話時,忽聽得外面陸續有高聲交談傳來。
“白師兄,你修煉出了心光,這次又立下了大功,想來觀讀到第二章書也是指日可待了。
“白師兄,若得功成,到時還望能提攜一下師弟。”
“師兄,師弟近來修行上有一些不解,不知可能請教……”
“好了,好了,白師兄要去拜見範師兄,請學章法,諸位師弟就不要圍着了,免得耽誤了白師兄……”
外面的聲音漸漸散去,隨着一陣滿是信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便見一個身材頎長,身着玄府道袍的俊雅年輕人走入殿中,他進來時本是昂首挺步,可待一擡頭,見是張御坐在上面,身軀不禁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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